一片很普通的竹叶,还很青翠,刚刚从稚嫩变得坚韧,苏长白今天清晨刚刚采摘下来的,拈在手指间。
东来山的四位掌门并不担心苏长白会夺门而逃,他们只是担心自己会首先受到苏长白的攻击。他们很清楚苏长白的强大,岁月已经将这个人摧残的只剩下一具躯壳,可是这具躯壳依旧有着无与伦比的震慑力。
早在很久,苏长白的这具身体就死去了,他现在还活着,不过是用着高超的医术一直吊着自己的命罢了,只是在不停地推迟着自己的死期。保养的再好,到了现在,这具身体也已经风化了。
苏长白的身体已经死了,所以他会一直都笑的那么不自然,他所有的动作都是用灵力驱使身体来做出的。他已经成了一个提线木偶了,只是灵力的线很细很繁琐,所以他能够跟一个正常人相差不了多少。
四位掌门不断地嘲讽着苏长白,却一直都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强大的灵术在每个人的手中聚集。
嘲讽只不过希望能够分散苏长白的一些注意力罢了,不过很可惜并没有多少作用,
好似是银瓶乍破,四位掌门的灵术齐齐击出。
一瞬间,四色的灵术占据了整个了大殿,庞大的灵力呼啸,几乎要摧毁整个大殿。
苏长白没有什么动作,只是看着手中的竹叶。
四种强大的灵术逼近,光是形成的飓风足够将人绞碎。几乎是倾尽了气海境初窥灵力的一击,自然是恐怖无比。
东来山的四位掌门正是料定苏长白不会躲避,才会倾尽全力地施展自己的最强灵术。他们十分的相信苏长白的骄傲,一个参加过春秋战的人,绝对不会躲气海境的小攻击。
若是连气海境的攻击都要躲,那么这人绝对没有资格参加春秋战,更没有资格从春秋战之中活下来。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苏长白并没有躲。
于是四种强横的灵术,全部击中了苏长白。
足以摧毁一座山岳的灵术爆发,形成的巨大冲击一瞬间摧毁了大殿的所有柱子,将大殿直接轰成了一片废墟。
没有丝毫的停滞。
几乎是在爆炸发生的一瞬间,四大掌门就已经冲了上去,用各自手中的武器杀向了苏长白。
硬扛住了强大的冲击波,四大掌门拼尽了自己的一切去杀苏长白。
他们知道苏长白的强大,所以才必须拼尽一切去杀苏长白。
他们怕死,但是他们更渴望境界,这种渴望足以吞噬一切。
只要,只要能够杀死苏长白,那么就会获得天大的机缘,一定能够突破气海境,因为他是参加春秋战的人。
参加春秋战的一定是通玄以上的人,苏长白能够活到最后,最起码也全一境的人。身为全一境的强者,随便遗留下点什么,就足够气海境受益终身的了。
然而,当所有的灵器刺中苏长白所在的位置,那里只有一片竹叶飘下。
与此同时,师祖的道袍突然鼓了起来,一股强大的灵压犹如决堤的洪水一样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
东来山的师祖睁开了眼睛,原本已经满是岁月的眼中有着无尽的沧桑与荒凉,然而此时,却出现了一丝冰冷且明亮的杀意,吹散了沉积的死气。
砰!
震耳欲聋的声音,就好似一个巨大的洪钟炸碎一样,那鼓胀成球的崭新道袍在一瞬间炸裂,每一片碎步都成了飞刀,向着四周飞舞而去。而师祖下面的龙椅也在一瞬间成了金粉,被吹散到了空中。
一片竹叶飘落,苏长白又回到了原地,接住了竹叶。
没有任何人看清楚苏长白到底是怎么出手的,更不可能反应过来,东来山的师祖也不过是堪堪阻挡了一下而下,而那阻挡明显没有任何的作用。
完全是超越了气海境的实力,最起码是通玄!
一道极细的痕迹从东来山师祖的脖子上出现,如同一颗藤蔓上的果实一样,无数晶莹的血珠从这道痕迹上生了出来。
东来山的四位掌门已经拼尽了自己的一切,却根本没有伤到苏长白丝毫,此时已经十分沉默地退到了一边,再拼下去,可是真要拼命了,并且是必死无疑的拼命。况且现在还有时间,还可以等一等师尊的出手。
想来……苏长白也不会对自己这样的小喽啰出手的吧。到了这时候,自卑反而成了安慰自己的理由。
没有去在意脖子上的血痕,东来山的师祖笑了笑,说道:“白衣神剑,三尺无温,果然名不虚传。听寻山说,你最起码也是春秋战的一方君王,怎么会沦落到现在这种地步呢?”
苏长白没有回话,只是看了看手中的竹叶,说道:“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没有杀你。”
“其实我还有两个人。”东来山的师祖,笑了笑。
此时,两个人从废墟之中走了出来,走到了东来山师祖的身旁。
没有任何迟疑的,东来山的师祖对着其中的一人拍了一掌,这人当场口吐鲜血而亡。
苏长白静静地看着那个老人,不动声色。
“或许陈明道不如你的心意,可是沈安呢?算不上你的弟子,毕竟在你的山脚下住了十年,难道就没有一点旧情吗?”
先前被师祖拍死的,正是王石的二师兄陈明道,而现在师祖的手已经放在了沈安的肩膀上,只要他的意念一动,就能杀死只是九段气的沈安。
看着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师弟突然惨死,沈安只是看了一眼,默默地闭上了眼睛,眼角流出了泪水。
当初被师祖安排到苏长白身边去学习本事,沈安跟陈明道就很清楚自己的道路,只是没有想到结局这么惨。到了最后,竟然只是用来威胁苏长白的一颗棋子。
现在,沈安的脸上有了绝望,只希望自己立刻死了的好,不要再去拖累曾经的师尊。
“其实,你早就应该死了,你这样的人我见过太多,我也杀了太多。”
竹叶飘落了。
东来山的老祖瞳孔骤然紧缩,放在沈安肩膀上的手掌立刻发力,另一只手不断地结印,,施展出了自己最强的灵术。
竹叶飘落,切下了东来山师祖的一只手臂。
而即便此时已经施展出了最强灵术的师祖,面对苏长白弹出的一指,脸色也大变,不由自主地倒飞了出去。
苏长白已经出现在了沈安的身旁,在最后的一瞬间救下了自己的半个弟子。
看到最强的师尊竟然败的如此惨烈,东来山的四位掌门,面色变得有些死灰。看来苏长白即便是已经要死了,也不是他们能够啃得动的人,差距实在是太大,能参加春秋战的人,远远不是他们能够企及的。
先前已经被苏长白割了一剑,现在又被切掉手掌,又硬抗了苏长白的一指,东来山的师祖砸进了废墟中,艰难地爬了出来,狼狈不堪。
东来山的老祖头上的发髻已经散开,白灰的头发染着鲜血跟灰尘,昭示着即将来临的死亡。
轻盈的一刀。
就像是蝴蝶扇动翅膀那么轻盈,好似这一刀已经训练了一生一样,使得这一刀显得那么熟练,那么轻盈。
沈安握着匕首,刺进了苏长白的后背。
没有丝毫的犹豫,没有丝毫的颤动,十分轻盈而自然地刺了进去。
没有人会错过这样的时机,不论是师祖还是四位掌门,都爆发出了极度刺眼的光芒,拼着自己最后的灵力,向着苏长白扑来。
苏长白转头,看着沈安,微微笑了笑。
沈安紧闭着眼睛,眼泪已经彻底流了下来,不敢去看眼前的景象。
现在,他不敢去面对自己所做的事情。
从有记忆的那一刻起,沈安就只知道自己的这条命属于东来山,属于师祖,师祖的任何的命令他都需要去完成。因为他这条命,现在的一切都是师祖给的,师祖需要的时候,他就需要回报。
从背后刺沈安一刀,这已经从小根植在沈安心中的场景,为了现在这一刻,沈安已经练了很多年。然而现在刺出去,沈安忽然感觉自己失去了什么,他真的很希望曾经的师尊能够一剑杀了自己,那样他就谁都不亏欠了,可惜师尊偏偏没有杀了他。
面对着爆发了所有灵力的东来山最强战力,苏长白只是十分淡然地笑了一下,转身,信步地向着外面走去。
然而,没有任何人能够挡住苏长白。
沈安此时睁开了泪眼,看到了嘴角还余留着笑的师尊,看着十分信然地走出大殿的师尊,忽然很想自己杀了自己。
即便爆发了所有的灵力,都没能伤到苏长白丝毫,东来山的五人却没有任何的失望,脸上却有着异常的兴奋。
东来山的师祖用仅剩的一只手拍了拍沈安的肩膀,说道:“你做的很好。”
望着苏长白独自走在这废墟中,沈安的眼泪猛地涌了出来。
沈安学的是君子剑,学的是君子道,此时为了报答自己的命,沈安舍弃了自己的一切,刺了师尊一刀,仿佛刺死了自己,这一生彻底毁灭。
对于给了自己一切的师祖,沈安必须报答,于是便对不起的师尊,只是苏长白对自己却没有丝毫的怨恨。
学君子的人,有些时候终究会学的有些笨,学的有些死。有恩必报、尊师重道这些东西,若是学死了,便不再是君子道了,沈安无疑学死了。
缓缓地走出废墟的苏长白,身子好似忽然晃了一下。他终究不再是多年的苏长白了,终究是有些老了。
“师尊,不追上去杀了他吗?”擎天峰的罗掌门问道。
“不必了,中了碧黄泉的毒,他活不长久了。”东来山的老祖嘴上带着笑说道。
沈安的脑子现在一片空白,忽然夺过了田师叔的剑,一剑砍掉了自己的右胳膊,看了师祖一眼,向着苏长白奔跑了过去,要去扶住了略微有些摇晃的苏长白。
东来山的五人没有阻止,只是带着嘲笑看着走出废墟的二人。
看着跑过来扶住自己的沈安,苏长白笑了笑,摆了摆手,十分信然地向前走着,孤独而自信地走着,一如当年的苏长白,他带着笑说道:“此兴,已阑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