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遥的手掌反复流连在她的后背,宛若温柔安抚,直到她昏昏欲睡,突然感受到他的手灵巧地钻入她的衣襟。
她悚然一惊,睡意全无,握住他的手,眸光异常清亮。“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他的眸光专注而炽热,落在她腰际的白色香囊上,徐徐说道。“我想要郡主身上的香囊。”
“这个香囊我带了大半年了,早已没什么香味了,不如等我抽了空,再给你重新做一个。”她说的滴水不漏,但他却看出她并不真心想送,一旦说到抽空,那就更是遥遥无期。
“没香味,但至少有郡主身上的气味,郡主不想给吗?”他问的隐忍,却又暗藏锋芒。
秦长安突然恼了,他一会儿说到红色,一会儿又讨要香囊……存心坏了她的好心情吗?
她笑得冷淡,眸光清浅带一丝寒凉:“阿遥,你想要我的信物,是空手来的吗?我可以给你香囊,但你也要拿东西来换。”她笃定他身无长物,给不出东西,就该知难而退,如果给得出——她就不得不怀疑他有备而来。
明遥从腰间摸出一个碧玉戒指,纹理色泽通透。她日进斗金,见过不少昂贵首饰,所以不曾有任何的错愕惊喜。
戒子虽普通,可是男人送女人戒子……他的企图太明显了。
她眯了眯眼:“你可别跟我说这是你明家传给儿媳妇的戒指,我受不起。”
他了然地跟她四目相接,没有被看破的窘迫,反而眼神透着自如。“前几天买的,用玉簪剩下来的角料做的,不值钱。但你喜欢简单的首饰,我觉得适合郡主,就买了。”
“你哪来的钱?”她不客气地问。
“小倌倌里攒的。”他不急不恼地回。
“你不是没什么恩客吗?”她又问。
“没什么,却也不是一个没有。”他化解的毫无痕迹。
见她面无表情,眼神冷漠,他继续说。“这个戒子只要五两银子……郡主觉得我连五两银子都拿不出来吗?”
两人这一番对话,像是斗嘴,又像是打太极,她不由地疑心更重。
明遥的眼底藏着很多东西,可就是没有卑微和软弱——而他身上的所谓傲气,与日俱增,更显霸道,她愈发烦闷。
“阿遥,你想要用这个戒子套牢我?”
他却不怒反笑。“是郡主套牢了我。”
心中没有任何欢喜之情,盯着他手心的玉戒指,迟迟不肯伸手,索性背转身去,趴在软垫上看她的医书。“我不要。”
他清冷低沉的嗓音,从身后幽幽响起。“是郡主说的,只要我拿得出东西,就能换你的贴身香囊。”
这会儿她当做听不到,快速地翻阅医书,一副不认账的模样。
这种被忽视的感受,让他胸口窒闷,谁敢把他当空气?一个香囊而已,只要他想,不知道有多少女人会追着送上定情信物,可惜他一个都看不上!
明遥眼底含怒,打破两人中间的死寂。“那个香囊,对姑娘这么重要?”
她再也看不进去半个字,这句话,犹如当头棒喝,她被遥远的记忆困住,迟迟不曾清醒。
等到她转身,明遥早就不在了。
七日后,明遥正式跟张寅副将学武,跌破秦长安的眼镜。自从她耍赖不给香囊后,两人的关系就一度变得尴尬。
他却答应学武,更令秦长安觉得此人犹如深海,难以捉摸。
刚从郊外的药田巡视回来,她衣袂翻滚,步若流星:“怎么受伤的?”
“跟张寅副将过招的时候——”翡翠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张寅守在门口,面带愧疚。“郡主,是我一时不小心,手上力道没把握好,才会……”
她淡淡一笑:“刀剑无眼,练武哪有不受伤的道理?”
说完就直接走进去,明遥坐在床沿,胸口满是鲜血,颜色有些暗了,应该受伤有一阵子了,看着他冷漠的眼睛,她扬声问道。
“翡翠,为什么不给公子处理伤口,这点小事你还做不了么?”
翡翠急忙跪下来,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是公子不让奴婢包扎的。”
陆青晚面无表情,他看出她的不快,却也只是平静回望着她。
“公子说,他的身体只能让郡主一个人碰,所以,除非是郡主帮他,否则,他谁也不要。”翡翠心里极为痛恨明遥,男娼的地位比丫鬟还要低下,他摆出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简直就是可笑!他不要她碰,她还不想碰他呢!装什么冰清玉洁、守身如玉!
陆青晚揉了揉额头,神色松懈三分:“行了,你下去吧,让张副将放心,就说没大事。”
她坐在床沿,却没有马上给他敷药包扎的意思。
“血尽而亡,就是你要的结果?”她嗤笑:“伤口不算深,下回让张寅出手再狠点,你就可以得偿所愿了。”
他转过脸看她,情绪不太分明,但很明显的身体都僵硬起来。
“没有人愿意受伤吃苦头。”他终于咬着牙跟说。显然,她以为是他故意做戏。
陆青晚扬起嘴角,倾着身子,盯着他的胸膛看,语气透着不耐。“阿遥,你说你在小倌倌里没学过那些弯弯绕绕,你现在又是在做什么?是我把你想得太简单了,就算你不愿意也不屑去学,但环境能潜移默化改变人的本性。你想要从我这儿得到什么?心疼?怜惜?还是舍不得?”
明遥的眼神瞬间阴鹜起来。
“郡主呢?情蛊发作的时候才需要我的身体,其余时间就能把我弃如敝履?对我若即若离,跟小倌倌里的恩客有什么两样,都是嫖了就走?”
“你!”
她面若冰霜,眼底浸透冷色,他竟然把她比作嫖客?!她应该把他骂的狗血喷头的,可是……他说的都是实情。
若即若离是真的。
弃如敝履是真的。
“不,恩客至少是喜欢我的,否则,不必砸银子,但郡主对我可有一分喜爱?”他慢慢逼近,那种肃杀冷傲的气息,狂风般席卷了她,他眼神一凛,透着扭曲。
她拧着眉,眉心的朱砂痣也更亮了,小倌倌里的男人多是文弱的,怎么会有这么强硬的气势?不但把她比作嫖客,居然讽刺她连嫖客都不如!
“得了,睡一个人就要喜欢他吗?譬如你,睡了那么多次,又能喜欢几个人?往后你富贵了,有了莺莺燕燕,那些女人都是你的,你会全都喜欢吗?”
她的话像是冰冷的刀刃,深深刺中他的心,胸前的伤口算什么,它不会让他觉得有多痛,只有那看似理智实则无情的态度,才会冻伤他,让他痛。
他无声冷笑:“我离开了小倌倌,又走入了后院,唯一的区别就是,我是这儿仅有的男娼,而你是这儿唯一的恩客?难道不是把我困在同样的死胡同里吗?”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怒火,不疾不徐地说道。“如果我说,我没再想过要给任何一个男人感情,你是否会好过一些?”
“你还年轻,为什么要断言一辈子的事?”衣袖中的双手,早已捏的指节发白,他头痛欲裂,她才十七岁,就跟他说再也不会动情了?不行,他要她,要她的身体,更要她的心!
“阿遥——”她瞅了一眼他胸口上再度冒出鲜血的伤痕,可见他又在暗中用力,这种性子真是不讨喜。
最终,也只能叹了口气。“躺下吧。”
他乖乖躺在床上,炽热眸光自始至终锁住她,她利落地擦拭血迹,手一抖,故意在血肉模糊的伤口上撒了太多金创药,知道她有出气的意思,伤口刺痛,心头却暖和起来。
她压下身子,靠的很近,素白小手揪着干净的纱布,从他的后背绕到胸口,缠绕一圈又一圈,她身上的清雅香气钻进他的鼻尖,惹得他心神荡漾。
等她打了个结,包扎好了,手腕却被人抓住,往后一拉,她重重地压在他的胸前。
明遥紧紧地箍住她的身子,那双深邃的黑眸里,翻卷起一层层*的浪潮。
现在天还没黑呢!
她猛地推开他:“你还想白日宣淫?”
“情蛊发作的日子,我跟你都是身不由己,而如今我不受蛊虫影响,我想要你,也不行吗?”他步步紧逼,把她逼到无路可退的角落,明明隔着那冰冷的面具,她却听得出他语气的极度炽热。
把她的沉默当默许,他喜不自胜,一把横抱起她,她生怕自己摔下去,双手不自觉地环住他的脖颈。
就在此刻,两人四目相对,他眼底的笑意柔化了带着银质面具的清冷,明明是没了容貌的男人,却竟然生出一种朦胧的美感。
他一手扯断帐幔上的绑绳,帐幔缓缓落下,遮住两人的身影。
把她轻放在床上,扯开她的腰带,一层一层地剥开繁复的衣裳,他有些恼,竟然把她的外袍生生撕裂。
她盯着那件藕粉色袍子,抿着唇,那是公主派人送过来的上等绸缎,穿了才一次,就这么毁在一个发情的男人手里,实在不值。
他的手掌钻入兜儿里,她不得不将目光转向身上的男人,不知何时他早已褪下长裤,身躯既不过瘦,也不过壮,足以让所有女人痴迷。
明遥注意到她的眼神,没有女人该有的羞赧,反而过分清明,他微微不悦,都到这个时候了,她还不动情?
“阿遥,你有一副好身体。”
他顿时停下狂热的动作,心中一派无法言说的骇然……这句话,是他曾经跟她说过的,他说,她有一副好身体供人玩弄……
为什么!为什么她要在此刻提醒他过去发生的一切!为什么要抹掉他做过所有的努力!是为了报复他曾经对她所做的?!
她狐疑地看着明遥发红的眼睛,那一瞬,欢喜和*不复再见,竟然涌出一丝凄楚和绝望!
甚至,他那种哀切到骨子里的情绪,也侵入她的皮肤,钻到她的心里。
她不知他为何又变了心情,淡淡一笑,小手贴上他僵硬的臂膀:“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阿遥的身材比很多男人都好。”
他一愣,她居然安慰他?即便,她跟他所想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你见过很多男人的身体?”他的嗓音又哑的不行。
她点头:“是啊。”
明遥紧闭着嘴,胸口中有一把火,烧的更旺了。
她见他这幅样子,忍不住笑:“我的兄长都是武将,小时候就见惯了他们打赤膊练武功的样子,如今我开了药铺,小至刚出生的男娃,老至六七十岁的老爷子,男人的各种身材,我什么没见过?”
他凝望着她的笑靥,手掌不自觉地贴上她的娇嫩脸庞,连那双微红的眼眸,都不再深沉,而是柔软如水。
他的喜悦感染到她,她嘴角松弛,脸上没了清冷,看上去更加明媚动人。
“我的身体,你喜欢吗?”低贱到什么地步,才能放任自己问出这种话来?就算他是最丑陋的男人,没有好面貌,没有好身材,女人们前仆后继,他沦落到用身体来抓住她的心了吗?
秦长安眉眼含笑,却不说话,任由着他的温热手掌贴着她的脸。
只是一抹笑,已然照亮了他的眼,他再度匍匐在她的身上,双手在她身上制造出更多羞人的火花,她眯起美眸,捧着他的那张脸。
明遥却不愿被她用这么认真的目光看着,语气带些恼怒。“别看我。”
因为这张面具,他才能抛下高贵的身段,一次又一次地退让妥协。
她挑了挑好看的眉,粉唇微启:“你不要我看你,那我该看谁好呢?”
这混账女人!他一时无语。
难道要让她去看别的男人,那个对她不怀好意的北漠四皇子?!还是其他叫不上姓名却爱慕她的张三李四?
不行!
直到感受到她身上的暖意,才能平息他躁动不安的内心……他隐约明白,为什么他收了好几个美人,明明可以夜夜欢愉,却总是被暴怒的心境毁掉所有,面对那些娇媚的美人,他反而生出杀戮之心。
原来,他要的不是她们,不是什么女人都能激起他的*,满足他的*。
身下的女人根本不懂如何取悦男人,只是承受着他的激烈,就足以让他欣喜!
青丝犹如水瀑般垂下,总是明亮的眼却带着些许迷惘,半眯着,长睫挡去她些许的眼波流转,看上去更是妩媚。
“阿遥,别……”
“累了?”他的嗓音还有几分灼热,替她盖好锦被,遮住那一具美丽的身体。
“如果我说不累,你还要折腾到天亮?”她冷哼一声,粉唇努了努:“看看你胸口。”
今天才受的伤,却又那么猴急冲动,用力过猛,导致伤口再度裂开,白色纱布上染着一朵朵血花,他却还兴致勃勃,在她身上开疆扩土,乐在其中。
“你不要命了?”拆开纱布,眼神一黯,果然胸前一片血污,他却没什么反应,好似只有她大惊小怪。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瞧,讳莫如深,沉默半响之后,才闷声道。“刚才没觉得痛。”
长安没好气:“是啊,精尽而亡和血尽而亡,你选哪个?”
明遥随意地绑了几圈纱布,黑发垂在脑后,那头长发养的不错,光影在面具上泛着银光,原本高贵秀美的男人,生出另一种慵懒迷人的气质。
他喉头翻滚两下,然后低声说了句。
“总归要死的话,还是选精尽而亡吧。”
她不觉得这个话题还有继续的必要,翻过身,不再去看他,明遥没有靠过来。
他在房事上对她很是体贴,只要她喊累,他绝不会再纠缠,毕竟他为了她而克制自己的*,她理应给他小小嘉奖,才会默许他在情蛊没有发作的额外时间碰她。
秦长安在晚膳前醒来,明遥已经换洗过,并未束发,他低着头,正在翻阅满桌子的账册。
“刘先生送来的这个月的账册?”她淡淡问了句,没有马上起身。
“是。”
“你会看账?”她理了理凌乱的长发。
“很难吗?”他的嗓音带笑,抬起头看向她,她半坐着,红色锦被挤压在胸口,那一大片白洁如玉的美背闪着光,他眼神一沉,身体居然又起了该死的反应。
她全然不知明遥此刻的难堪,伸手捞起床上散乱的衣裳,却因为那一刹那的动作,胸前春光乍泄。
明遥黑墨般的瞳孔一缩,前几回都是摸黑欢爱,全靠手感,只知道她身材玲珑,肌肤细腻,爱不释手。今天却是清清楚楚看清了,深刻烙印在脑海,令人血脉喷张。
他强压下体内的冲动,逼自己盯着那些账目看,床上不断传来悉悉索索的穿衣声,他不免有些分心。他的意志力什么时候差成这样?!
“我睡觉的时候,你已经算了三本账了?”她自如地坐在他身边,凑了过去,嘴角泄露欣然笑意,那张娇媚容颜愈发动人心魂。
“刘先生半个月前就跟我说,他老家母亲病逝,打算前去守孝,招了几个账房,都不如我意。这样吧,我让他跟你交接一下,下月开始,听风楼的账目,全都交给你了。”
他的眼神依旧清清冷冷的,没有喜悦。“郡主是自己懒得核算吧?”
她闻言一噎,也不反驳,抿唇一笑。“我能看账,但每月清算都会耗费我一整天的时间,算的头疼,如果能有人替我分担,自然是最好的。”
明遥听着她的暗示,语气过分平静。“我也是第一次算账。”
她不敢置信,他第一次算账,居然一个多时辰能看完三本账册?该说他天资聪颖,绝顶聪明?
“阿遥,听风楼的主账房先生一个月能领十两银子,你是我的人,我也信得过你,给你翻一倍,二十两怎么样?”
她眼眸发亮,不点自朱的粉唇一张一合,看得他心头发痒,恨不能丢下面具,牢牢吻住她。
可是,他不能。
二十两银子的酬劳,在一般人的眼里,已然是巨款,但对他而言,他随手打发一个太监的赏钱起码是这个数。所以,他不见得这么容易被糊弄。
但,他心情还是有些轻飘,不知道是因为那句他是她的人,还是她信得过他……
“好么?”她满眼都是期待,眼神亮的惊人。他近乎贪婪地看着,她在他身边,何曾流露过这般期待的表情?
“这样,就没人说你是吃软饭的家伙了。”
可是下一句犹如一盆冷水浇下来,吃软饭的家伙?!
他竟然鬼使神差地点了头。“好。”
“听风楼的入账比我想象的更多。”
她自顾自倒了茶:“听闻宫中妃嫔都用听风楼的东西,那些贵妇小姐自然就被吸引过来,加上那些药膏香露全是我的独门配方,物以稀为贵,贵有贵的道理。要是谁不买一两瓶,跟那些姐妹们没了谈资,不就落人后了?”
他的眼阴郁静默,脑子里在思考别的。她是个聪慧的女人,在异国他乡也不曾一筹莫展,反而走出属于自己的一条康庄大道,医术了得,还有经商头脑——她不必依靠任何男人,也能活的有声有色,如果告诉她,他的真实身份,她绝不会心甘情愿跟他回去,甚至……会再度恨上他!
他当然可以把她掳走,可是,为什么他却从未考虑过这个粗暴而简单的想法?
到底是谁改变了谁?!
“郡主,四皇子来看您了。”翡翠一脸眉开眼笑,过来通报。
“好。”她试图起身,却被男人扣住手腕,身子一旋,就见到那双满是不悦的眼。
她马上意识到他不快的理由,事实上,四皇子频频表示好感,不如就快刀斩乱麻,下一剂狠药吧。
“阿遥跟我一起去吧。”
他下颚一点,算是回应,没有一字半句,却更是高高在上的主子。她心一慌,他的反应有些似曾相识,可又说不上来什么,只能强咽下突如其来的不安。
“等等,你还没梳头。”他把她拉到梳妆台前,女子唯有在内室才披发,他不愿她用刚刚被他爱过的模样去见四皇子——那个心仪她的男人。
她讶异至极地看着他拿了把玉梳,刚要问“你居然会梳头”,头皮就一阵发麻,她低呼一声,恨恨瞪着他。
明遥眼波一闪,手下动作轻柔不少,笨拙地梳发,但总算没再扯住头发,让她受苦。
“四皇子还在厅里等着呢。”她催促了一句。
“让他等着吧。”他没好气,梳顺了她的及腰长发,又开始摆弄起来。
“你这幅脾气,怪不得在小倌倌里没人看得上。”不去看他在她头发上玩什么花,她哼笑。“哪有让他等的道理?你是皇子还是他是皇子?”
身后男人手上的动作,有片刻的停滞。
“还是让丫鬟来吧,梳头可不是简单的事,更别提你是男人。”
“好了。”
不想好奇也好奇了,难道明遥果真还有压箱底的本事?往铜镜里一瞧,彻底呆住,他给自己绑了两条辫子,显然是个生手,辫子不但不对称,发尾还系了粉色发带……就这种水平还抢着给她梳头?
秦长安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头,正想伸手拆掉,他却握住她的手,不让她毁掉他的成品。
“你存心让我在四皇子面前出丑?”她抬高音调,嗓音清冷。
“出丑?”他五指一收,将她纤细的手腕握的更紧,低沉的声音带着压抑。“你觉得丑?”
他还记得,第一次答应她的要求,就是允许她去天牢见她父亲陆仲,当时的她,就是梳着这样的两条麻花辫。
她横了他一眼:“难道我要违心地说好看?”幸好只是去见四皇子,而且是在自己的府邸。如果出门,还不知道多少人看她的笑话。
“我觉得……”他顿了顿,眼神沉下来,带一抹自己都不曾发觉的怀念。“挺可爱的。”
可爱?
她无言以对,她是十七岁的女人,不是七岁!
“郡主!”翡翠又跑来了,她都给四皇子泡了茶了,还没等到郡主,一看到秦长安的发型,翡翠的嘴张大,可以吞下一个鸡蛋。
她冷冷挥了挥手,再重新梳头也来不及了,索性厚了厚脸皮,走出屋子。
明遥不远不近地跟着她。
在他的印象中,她一开始就是跛子,但她没有因此而自卑颓废,而是暗暗跟随周奉严学成了医术,令人刮目相看。如今,除了雨雪天前她会吃点苦头之外,她行动自如。
她的步伐很快,辫子轻甩,发梢的粉色发带在空中跳跃,看得他眼神一柔。
“四皇子,劳烦您久等了。”她的视线扫过坐在正厅内喝茶的俊雅男人,笑着迎上去。
萧元夏一看她,嘴里的茶水险些喷出来。
她佯装没有看到他忍笑的表情,神色镇定,“您不是被皇上派去巡视洪水灾区了吗?”
“有点事,提前回来了。”四皇子又古怪地瞥了一眼:“你平日在家就这幅装束?”
秦长安笑了笑,本想敷衍几句,突然心中咯噔一声,明白了明遥给她梳头的真正原因。
那个满腹心机的男人!
她抿了抿唇,索性顺水推舟,朝着慢悠悠刚走到正厅的男人指了指:“我收的后院人,他服侍人的本事太差,我最近还在调教他,这辫子是他梳的,让您见笑了。”
调教?明遥的眼神阴测测的。
“不会,你梳辫子的模样,清纯脱俗,好似山林精灵,不染俗气。”
她见他说的一脸真诚,无奈叹了口气:“四皇子能把村姑说的这么动听,真是不容易。”
四皇子被她逗笑,喉咙溢出一连串爽朗笑声,突然觉得有人在看他,他循着那一道目光,认真地留意起这个后院人。
黑色长袍衬托出他俊挺不凡的气质,一面银质面具,只露出双眼,眼睛半垂着,却没有卑微的神态。
“这位就是名动一时的明家大少爷吧。”四皇子悠悠地开口,脸上的笑被冲的很淡,他不想承认对方有着让他倍感威胁的魅力,脸都毁了,竟然气质还在。
明遥低声应了一句,反应也很冷淡。
“还没找到破解情蛊的法子吗?”他皱着眉,没再去看让他烦心厌恶的明遥:“等解决了灾情之后,我就派几个得力手下去南疆走一趟,也许会有意外发现。”
她弯唇一笑:“多谢四皇子。”
“你我之间,用得着谢吗?”他的眼神又浮现热气,难掩心头激动和怜惜。“总不能让你这辈子就跟这种人绑在一起。”
这种人。
明遥暗暗紧握成拳,没人看到的黑眸冷厉,杀气尽显。
她不露痕迹地睇着明遥,他的身体看起来紧绷僵硬,不管是谁听到这种话,都不会高兴。
萧元夏不悦地咳嗽一声,拉回了她的注意力,他不是不知道她总是推拒自己的情意,但身为皇族的自负,让他笃定只要继续纠缠,她迟早会动心的。
“四皇子,您该知道,我已经——”她没再说下去,眼神透着沉稳。
“我不介意。”他将这一句话,说的极为吃力。如果不是她得了他的心,他从未想过会接纳一个婚前失贞的女人。毕竟,要男人不在意这一点,很难。“你也是被祁门害的。”
越想越呕,他一拳头击打在桌上,脸皮发青,勃然大怒:“该死的祁门!”
如果没有祁门,没有居心叵测的六皇子,她怎么可能委身于一个小倌倌!
“能找到解药固然好,找不到……我也不觉得多么悲惨。事实上,有个贴心的后院人也不错。”
萧元夏闻言,本以为她在说谎,但见她一脸泰然处之的模样,犹如被晴空霹雳击中。
两个月没见,她并无憔悴消瘦,脸色白里透红,眼神也不见半分哀怨……是她胸怀宽广,还是她真的不讨厌那个男娼?
明遥听着她的这一席话,眼底冷意褪去些许,涌上莫名的触动。目光炽热地追随着她,眼底早已没了那个什么四皇子的存在,那一瞬间,他知道他留下来的原因。
不是因为情蛊。
哪怕没有情蛊,他也想陪着她,哪怕就在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后院。
萧元夏脸色不好看地离开后,还不忘怨恨地瞪了他一眼,他却不太在意,箭步流星地走向若有所思的秦长安。
他握住她的手,她指尖微凉,被包裹在他火热的手心,她抬了抬眼,从思绪中抽离出来,看向面前的男子。
“秦长安,就算这世上任何人都不可信,你也可以相信我。”
她皱了皱眉,他直呼其名的态度让她不快,那种好似他才是主子的压迫感又回来了,想从他手里抽出手,他却握的很牢,死也不放开。
躲不开,只能被迫盯着他的那双眼,那双黑漆漆的眼里,狂嚣飞舞的尽是热烈笃定还有……太多太多她读不懂的东西。
这样的眼神,比四皇子的还要癫狂炽热,好似是认定了某个人的那种迫切。
她的脸色漠然,是她对明遥太好,养大了他肚子里的野心和自负吗?
翡翠将四皇子萧元夏送到郡主府的门外,见身后无人,她才低声说。“有件事,奴婢要跟殿下说起。”
“什么事?”萧元夏脸上还有薄怒。
“郡主跟那个男人同床之后,隔日的被褥是奴婢清理的……分明没有落红。”
萧元夏的眼神瞬间沉下来,那张常常有笑的俊雅面孔,只剩下寂寥和凄楚,以及一抹不由自主的愤恨。
她早就不是处子了吗?她之前的生活,他浑然不知,难道……她之所以拒绝他,因为早有喜欢的男人了?
……
书房内,秦长安眉心微蹙,脸上冷然。
“郡主,您打算怎么处置翡翠?”白银低着头问,她负责报备翡翠私底下跟四皇子的谈话内容。
“明日把她送去药田,就说那里缺人手。把珍珠调过来。”
翡翠跟四皇子表忠心的行径,她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决不能容忍翡翠一而再再而三地泄露她的*。
“今晚,五皇子在万宝楼订了酒席,邀您过去,还指明要明公子一道前往,您去吗?”
她沉吟许久,含怒的眼神恢复清亮,弯唇一笑:“去,为何不去?他们又不是老虎,还能把我吃了不成?”
来北漠两年,逃避一向不是她的作风,否则,她不能坐上如今的位子,越是风声鹤唳,越要一往直前。
明遥站在窗边,眼底一片冰凝,思绪万千。
她连一个香囊都不肯给他,甚至在他拥有过她好多次身体之后。
而那个温如意,却得到她主动奉上的香囊!
他越是沉沦,就越无法避开内心的挫败,为何他们的身体那么亲近,他却始终无法走入她的心?
温如意就那么好?不过一个质子,而且早就死了,她却还念念不忘!
他用了力气,感受到手心里的玉戒指被手汗沾湿了,却又突然松了手,不想弄碎这一枚戒指。
虽不值钱,但他在那个首饰铺里挑了半天,才选中了这一枚戒指。
他不能买里面最美丽昂贵的首饰,只因她不是没脑子的女人,这种破绽他不能有。
“阿遥,想什么呢?连我来了都不知道。”身后传来一道轻快的嗓音,恍惚之间,竟好似带着情人之间才有的亲昵。
明遥僵硬地转过身子。
她笑靥如花,眸光闪闪:“晚上有空吗?带你去吃香喝辣。”
他的嘴角暗暗一抽,脸上的阴冷还未彻底褪去。
“是什么局?”
“五皇子萧涌请我们去,不过,我想他肯定是对你很好奇——”她顿了顿。“当然,你可以选择不去。”
“郡主不用激将法,我也会跟你去的。”明遥不冷不热地回。人人都对他好奇吗?他难道是当街被耍的猴子?!
她勾了勾嘴角,意味深长地望了他一眼。“看破不说破,才是大智慧。”
明遥轻哼一声,不以为然。
萧涌包下了万宝楼最大的雅间,旁边坐着的是新娶入门的五皇子妃汪妍,秀气雅致。
“五皇子,五皇子妃,让你们久等了。”秦长安边说边走进来。
“我们也是刚到,长安,快坐。”汪妍热络地指了指自己旁边的位置。
“我约了四皇子,可他却推脱不来,你们之间不会是有什么事吧?”萧涌英朗的面目上有着不怀好意地的笑。
“四皇子刚赈灾回来,舟车劳顿,不来也很正常。”她淡淡一笑,从善如流。“毕竟跟五皇子吃顿饭,需要耗费不少体力。”
“长安,你又不是头一回跟我喝酒,犯不着说这些扫兴话。”萧涌性情耿直豁达,亲自给秦长安倒酒,一抬头,才发现有人将她的酒杯移开。
“看不出来,你这后院人还挺忠心护主的嘛……放心,这是万宝楼最好的桃花酿,喝不死人的。”他啧啧一声,不由地又看了明遥两眼。
“桃花酿是女人喝的酒,您一个大男人喝,不太适合吧?”秦长安幽幽问道。
萧涌豪气万丈:“我点了玉露酒,不知你的后院人有没有这个酒量陪我一醉方休?”
秦长安但笑不语,不动声色,这个萧涌总能把好好的气氛搞僵。若他不是皇子,早就不知道被多少人追着砍了。
“阿遥习武的时候胸口受了伤,滴酒沾不得,更别提是寻常人一杯就倒的玉露酒了。”
萧涌自斟自饮,调笑道:“这把年纪才练武?骨头都硬了。再说他看上去,更像个小白脸嘛。”
明遥眯起森眸,眼底尽是冷芒,这就是她的圈子?换做平日,这种头大无脑的家伙给他提鞋都不配!
萧涌悻悻然地给自己倒酒,观察着这个新奇的男人,总觉得对方的眼神透露出一股不屑疏远的意味。
“他为何戴面具?”
“五皇子,阿遥曾被毁容。”
萧涌张大着嘴,半天没合上,看到秦长安依旧淡然的神色,他又感慨又佩服地说。“长安,你果然是个奇女子……”
汪妍则比萧涌会说话:“我看这位公子气度不凡,想必出身不差,不看容貌,必定有很多长处。”
“哪里长?”萧涌脱口而出,眼神暧昧地上下打量散发一身冷清气息的明遥。
秦长安真想让白银把萧涌拖出去大卸八块。
“明遥曾经是官宦子弟,被连坐为奴为娼,不过这并不是他的错。”
“你说他叫明遥?”萧涌顿时变色。“户部尚书明启忠的儿子?”
秦长安皱了皱眉头,正欲发话,却听得萧涌愕然的自语。
“明启忠还未落马的时候,是朝廷重臣,他五十寿辰的时候,我还去过明府。”他陡然将目光定在明遥身上:“明遥,你我曾经见过面,为何装作不认识我?”
她转向他。
明遥黑瞳一沉,语气冰冷:“过去的人和事,都跟我无关了。我只想过全新的生活。”
“你真是明遥吗?”萧涌一脸怀疑:“以前的明遥开朗亲切,才华横溢,不像他这么阴沉安静。”
萧涌还想说什么,被汪妍拉住,使了个眼色。“遭此巨变,谁的性格能不改变?你就少说两句吧,没看出来长安都不高兴了吗?”
虽然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可是萧涌就是固执己见,认定是有不对劲的地方,闷闷地喝起酒来。
这一顿饭,吃的意兴阑珊。
两人走在冷清的街巷,她率先发问:“你真没认出来五皇子?”
“父亲五十寿辰的时候,家中来了很多达官贵人,皇亲国戚,未必能记住来过的任何人。更何况,时隔四年之久了。”
明遥说的不无道理,她一点头,没再追问。
只是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明遥的眼神犹如深潭,深不见底。
“郡主的酒量这么好?”刚才在酒席上,她喝了不少。
“还谈不上千杯不醉。”秦长安一笑置之,不以为然:“商家出来应酬的时候,难免要喝酒,酒能误事,也能成事。”
他拧着眉,想到她在一堆男人里头言笑晏晏地喝酒的情景就窝火。
“您是郡主,何必亲自出面应酬?手下不是有好几个帮你做事的掌柜吗?”
“阿遥,皇城有些百年老店,根基深厚,若想跟他们合作,就该拿出诚意。”她语音无声加重:“事事拿身份压人,树大招风,反而适得其反。”
不知为何,这一席话,显然让明遥脸色不好。
她走在前头,渐渐放慢脚步。夏日的夜晚,树间草丛中一点点莹亮的光点煞是好看,她宛然一笑,伸出手去,任由流萤在她指尖飞舞。
她的笑容愈发灿烂,双眸清如星子,明遥始终无法移开眼神,心底深处隐隐有股激烈的情绪躁动着想要翻涌而出。
他无法抑制突然涌起的剧烈*,一步步朝她走去,就在他的手贴上她柔嫩面颊时,明遥才惊觉地回了神。
又不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他怎么会无时不刻地想要亲近她?床上对她有*就算了,何必做这些多余举动?!
难道只是因为……她的快乐愉悦也一并感染了他?
秦长安悄然望向他,他眼底浓烈的烈火般的情愫,几乎要焚烧她的理智。
明遥被她那双清冷柔和的眼盯着,却因为她并未挣扎和呵斥而心中狂喜,长臂一伸,把她搂在怀里,不想这么快就放开她。
抱了很久,他才松开手,冷冷地说,有点嫌弃。“一身的酒臭。”
她早已对他阴晴不定的别扭性格见怪不怪,笑着戏谑。“我可没求你抱一个酒鬼。”
明遥哼了声,偏过脸,果然不再理她。
养伤的这几日,明遥不再学武。
留意到那个铁嘴丫鬟翡翠不见人影,取而代之的是个叫做珍珠的,白白胖胖,人如其名,没有翡翠的一脸精明相。
他由珍珠领着,到了炼药房,这儿他是第一次来,自从他答应为秦长安管账后,她似乎戒心大减。
穿着白色绸袜的双足盘坐在榻上,矮桌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瓷瓶,秦长安的身上只着中衣,随便披了件袍子,长发以发带系在尾端,从背影看过去,仿佛还是个少女。他习惯了她的闲散,也明白她喜欢这种不受制约的惬意生活。
明遥眼神微寒,在北漠几乎人人知晓她收了个后院人,可她还是未婚女子的打扮,明明被他碰过许多次了,怎么还是没有妇人的味道?
“这些药都是听风楼卖的?”他锐利眼眸一扫,柜上一本书都没有,反而是一个个方正的木盒,有些奇怪。
秦长安抬了抬眼,随即又低下头去。“那些是毒药。”
明遥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她从不是任人宰割的羊羔,当年的“死”,她分明在伺机而动!等一个天时地利与人和的良机!不惜用苦肉计!她的体质异于常人,一场风寒都能让她一两个月下不了床,更别提那一箭射穿她胸口!她轻描淡写一句带过,可他却查到她养那伤,耗尽一年时间……
吃这么多苦,只是为了摆脱他吗?
“阿遥,别碰。”
他的指尖挑起木盒的盖子,目光陡然一沉,里头一只黑背红点的东西快速攀爬着,令人不寒而栗。
那是毒蝎。
“郡主不怕这些毒物?”他的嗓音低哑而凝重。
“它们不过是活着的药材——”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诡谲的笑意,语气有些自嘲,她也曾是一味药材,跟人参灵芝之类毫无区别的药材。“有毒,只是为了保护自己。”
他沉默着站在她的身旁。
“郡主被下了情蛊,恐怕也跟你用毒有关。”
“祁门擅长下蛊,而我一窍不通,这是我的弱点。不过,在用毒方面,我有我的长处,祁门自然也有它的弱点。”她揉了揉太阳穴,清丽绝艳的面庞上浮现些许冷漠,凉凉地开口。“祁门门主不肯说出解药的配方,无妨,让他死在我的毒药下,他号称百毒不侵的谣言,不就不攻自破了?”
她多少有些惋惜,如果祁门对她用毒,她的血可以解毒,可惜,他们用的是蛊。
“阿遥,祁门的老窝在南疆,大哥派了十几人的精锐部队,去南疆一探究竟——也许能让你我摆脱困境。”
情蛊不曾让他多受苦,每隔十日跟她耳鬓厮磨一番就够,那绝对不是什么惩罚折磨,反而令他浑身舒畅。
所以,她真正想要摆脱的……是他吧。
他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摸不透她的心思让人恼,摸清了又怒火中烧,好像始终无法掌握住她。
这种感觉很不好,让他非常在意,却又不得不更关注她。
“郡主。”白银敲了敲门。
“进来吧。”
白银望着明遥,欲言又止。
“说吧,阿遥又不是外人。”秦长安微微一笑。
他心中汹涌巨浪被瞬间安抚,就靠着她坐下,享受着她给的权利。
秦长安淡淡睇着他,只觉得他气息清新平和,一如他此刻心境,说他不是外人,他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曲国舅昨晚包下一个画舫专程为四皇子接风洗尘,谁知画舫到了湖心突然漏水,四皇子不会游水,有个护卫带他游到对岸,还是难免呛了几口水,惊魂未定。”
她满心错愕,哭笑不得:“又不是纸做的,我还没听过画舫还会漏水沉船的。”
白银问:“郡主,有人在暗中作梗,也许是四皇子的敌人?”
“不见得,曲国舅恣意妄为,朝中多的是看不惯他的人,冲着曲国舅去的也不一定。”秦长安摇头。“也许四皇子只是倒霉而已,错上了一艘破船。”
一道极轻的笑声,从身旁男人身上传来。
“有什么好笑的?”她挑了挑眉,双臂环胸,不冷不热地问。
明遥眼中有着笑痕:“郡主的想法挺有趣的。”他好想敲开她的脑瓜子看看,到底里头装着什么奇思妙想,竟令她如此慧黠聪敏!
她继续拨弄手边的丸药,垂下长睫,神色淡淡。“我刚才说的只是一种可能,也许有人把曲国舅和四皇子都当成是眼中钉,恨不得处之而后快,一箭双雕。”
他静默不语,眸色变深。
“白银,有谁跟他们两个过不去吗?”
“明着跟四皇子交恶的,就只有六皇子了,可是六皇子如今已死,身边的亲随也树倒猢狲散——”
一抹褶皱出现在她的眉间,秦长安没再说话,自顾自将丸药装瓶,明遥似乎很感兴趣,反复把玩着光滑瓷瓶。
“这是什么毒药?”
“你不怕?”她的眼底划过一抹复杂的光芒,任何人都是闻毒色变,他却悠然自若,漫不经心。
她暗中制毒,只有少数几人知晓,更多的只知她医术不凡,善于解毒……就连大哥这种常年征战的铁血男儿,北漠人眼中的“鬼将”,第一次听说她制毒后,也是震惊了半天才接受了事实。
而明遥不过是个曾经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他把玩毒药的动作,不但证明他的不惧怕不是伪装,而是本性流露……非但不怕,还深感兴趣。
“这叫断肠散,只要沾上一点,一炷香之内,就会肠穿肚烂。”
“这个呢?”他又指了指绿色的瓷瓶。
“鬼见愁,专门对习武之人用的,可以毁掉对方经脉,成为一个废人。”
“那这瓶又是什么?”他的眸子里聚起兴味盎然,这些毒药,在金雁王朝都是闻所未闻的……一旦成为凌虐仇家的法宝,一定很有用。
光是想,他暴戾的血液就开始沸腾,十分期待起来。
“这瓶……也称不上是什么厉害的毒药吧,是专门针对急色鬼,或是喜欢在床上玩虐女人的混蛋……服下一颗,终生不举。”她摸了摸自己光滑如玉的下巴,勾起真诚的笑容。“我还没想好叫什么,帮我想个威风八面的名字如何?”
明遥铁青着脸,怨怼地瞪着眼前这个笑靥灿烂的家伙,眼角一抽,好样的,终生不举?
“你怎么知道药效这么久?”他阴着嗓子问。
“就算没有终生,至少十年吧——”她一顿,想到问题所在,笑吟吟地看向他。“我没找到试药人,阿遥?”
明遥有些手痒,恨不得掐她脖子,极度凶狠地逼近她。“让我试药?郡主想守活寡?”
“说什么活寡?我又不是你妻子,你也不是我夫君啊。”她轻笑。再说了,她只是想问问有没有十恶不赦的家伙,报出来让她试一试药效,明遥若成了软脚虾,无法满足情蛊的需求,她不照样没命?
他怒不可遏,投来的目光透着一丝阴冷,却又二话不说,摔门就走。在她心里,他永远只是一个后院人!走不出后院的小天地,更走不进她的心!
回到后院,明遥胸臆间的那股暴怒再也压抑不住,将桌上的东西全都扫落地面。
半响后,他才控制心头的躁动与不安,攸地站起身。
“惊雷。”
“爷。”
那双黑眸,染上一抹诡异的阴邪气息,语气散漫,透着毒辣。“萧元夏那家伙没淹死,只是受了点惊吓,这怎么成?再给我整治整治。至于那个曲国舅,当街纵马,嚣张的很呐,我要他这辈子都无法骑马。”
“属下明白了。”
他一挥手,冷冷一笑,他日子不好过,这些招惹他的混账也休想舒坦!
等明遥怒气冲冲地走了,白银才压低声音问。
“郡主,为何要让明公子知道你擅长制毒?”
“既然他想要得到我的信任,那么无论多大的秘密他都该守住,否则——”她的脸上没有表情,不再说下去,清眸满是漠然。
看起来,她对他的戒心减少了,但事实上,她还未结束对他的考验。
马场。
秦长安一套宝蓝骑马装,稳稳当当坐在马鞍上,双手抓着缰绳,身下的棕色马匹疾跑着,她连着跑了一大圈,才勒住缰绳。
“怎么样?”她停在明遥的面前。
他站在马下,脸抬起,缓缓击掌,眼底划过一抹欣赏。
“看来郡主早已客服了对骑马的恐惧。”
“是啊,并不可怕。”她轻描淡写地说。“难得今日我没事,阿遥,我们策马奔腾,比试一场如何?”
“郡主刚学会骑马,真要比试的话,我赢得并不好看。”他语出讽刺,带着一抹嘲弄,显然看不起她青涩生嫩的骑术。
“赢得不好看?你们男人一向这么自大吗?输给我这个新手,脸上才无光吧?”她不耐烦地调转马头,背对着他招招手。“阿遥,放马过来。”
“没有输赢的比试,有些乏味。”他的眸光突然放出一道熠光。“有什么奖励?”
“追上来再说吧!”她洒脱一笑,说话间,已然挥动马鞭,领先在前。
明遥森眸微眯,面具后的嘴角无声扬起,她这幅生机勃勃的模样,总是让他眼前一亮,懒散的四肢也亢奋起来。
他翻身上马,紧追不放。
前方密林被晚霞笼罩着,他跳下马,跟她一样将缰绳系在大树上,驰骋许久的骏马低头吃草,稍做休息。
她头也不回地走入山洞,他趁着天色环顾一眼,奇怪的是山洞里好似有人居住般,有几件桌椅,还有蓑衣雨靴。
从地上的竹筐里取出一个陶罐,她笑眯眯的说。“这儿是我的秘密基地,林子里是个大仓库,有数不清的药草,也有数不清的毒物。”
话音刚落,手里就被塞上陶罐,他无声地望向她。
“我最近要做一种毒药,缺了原材料。”
他的黑眸冷冽如冰:“你做那么多毒药,供不应求?谁是幕后买家?可靠吗?会不会出卖你?”
“这么多问题?”她摸了摸鼻子,脸上却没有笑。
“祁门被铲除了,制毒售毒的渠道被斩断,所以你……。已经彻底取代了祁门?”就凭她一个人?取代了一个将近两百人的毒门?
她轻咳了声,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今天要找的是这种白蜈蚣,它最喜欢爬在灌木丛下,不过你要小心,被这种白蜈蚣咬一口,就半条命没了。”
明遥没说话,一身淡漠自持。
她扬起脸,突然朝他灿烂微笑,眸光流转间,胜过洞外的迷人彩霞。“阿遥,你不是想更了解我吗?秦长安到底是北漠观音,还是夜叉恶鬼,不如由你自己来发现?”
他皱眉,捏住她纤细的手腕,暗中加大力道。“你不是。”
“是不是,对你也许很重要,但对我不重要。”她转身走出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