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早上。
天刚蒙蒙亮。
李木匠一家就早早起床在院子里忙活起来了.
天佑去地里薅草。
素梅在厨房里忙着烧火做饭。
五岁的天赐年纪尚小,真是觉多的时候,这会儿还在床上熟睡。
前几天。
李木匠用比同行减少了约一成的钱银,终于接到了一个活儿,是给隔壁村一户人家的闺女打陪嫁,一台架子床,两口木箱和一个脸盆架。
这木匠活儿,又分为两种。
一种是主家自己提供木料,木匠上门去打造,单纯的赚些工钱,当然,主家要包一天两顿饭,还得有肉才行。
另一种,就是主家没有准备木料,直接出钱找木匠购买成品,就有点像现代的私人订制,而且还很省事的不用为工匠做饭,当然,这个吃饭钱,还是要包含在购买的成品价格里。
李木匠这次接的活儿,便是后者。
李木匠和大儿子一人手握着一端的长锯子,配合的颇好的正在分割木料。
“鼓嗤~~~鼓嗤~~~”拉大锯的声音,在院子里富有节奏的响起。
周嫂子正提着一兜切碎且拌了米糠的野菜,走到院坝边的鸡笼前喂鸡,嘴里发出类似鸡咯咯的声音:“咯咯咯~~~”
八只母鸡,两只公鸡,一听这声音,顿时就兴奋的迈着腿儿,争先恐后的冲了过去抢吃的。
忽的。
院坝边树干上拴着的看家狗,警戒的犬吠个不停。
“汪汪~~~汪汪~~~”
周嫂子朝着路边一看,老远便看到里正双手反背在身后,正朝着她家走来。
稀奇了~~~
这里正一向不怎么待见村子里她们这些外来户,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居然还亲自找上门来了!
心底虽然纳闷,且百思不得其解,但待人接物进退有度的周嫂子在愣了一瞬后,便笑脸相迎的迈步迎了出去。
“谁呀?”李木匠头也不抬的问着妻子。
“当家的,里正来咱们家了。”周嫂子脆生生的回答着丈夫。
李木匠和儿子拉锯的动作顿时就停下了,拍了拍手,李木匠走了过去。
周嫂子正热情的招呼着里正:“哟喂~~~里正今儿怎么亲自来了?可是有什么事儿?你可是个大忙人呢,有事你直接让家里孩子过来通传一声,我让我当家的过去找你不就成了吗?还让你亲自跑来了一趟,真真是过意不去…….”
难得有求于人的里正,被周嫂子如此热情的接待堵得瞬间无语了:“…….”
“里正来拉,快过来坐。”李木匠走过来招呼着里正,同时对儿子喊道:“春生,赶紧抬个板凳出来。
春生大步的跑进屋子抬了个板凳出来,放在里正身后,笑着邀请:“丰收爷爷快请坐。”
“嗯。”里正脸上挂着身为里正的“官范儿”表情,客套淡笑的看着李木匠一家三口,一脸颇为感叹的回忆道:“一眨眼,春生都这么大了,时间过得真快啊,当年你们刚来言家村时,春生还是个黑瘦的瘦猴子呢!”
猛不冷丁的听到里正突然提起十二年前逃荒时的事儿,李木匠一家三口心里同时咯噔一下,皆是强撑着脸上的笑点头附和。
“是啊,当年多亏了里正你心善,收留了我们在言家村扎根儿,要不然啊,现在我们几口也不知道在哪个地儿?”周嫂子瞬间就红了眼,哽咽的感激说道。
李家两个不善言辞的男人,也站在一旁低垂着头默不作声,似乎陷入了当年的悲惨回忆。
才短短十二年而已。
如今,又要面对即将到来的灾难之年了,也不知道,这一次会持续几年?
见周嫂子如此识趣的接话,里正总算是满意的笑了,摆了摆手笑说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哪能眼看着你们……..哎,咱们小老百姓啊,日子难熬哟,能帮肯定是要互相帮一把的。”
李家三人忙不迭的赞同齐齐点头。
前面铺垫得也差不多了,里正也没耐心继续在这儿耗,于是进入了来这儿的正题:“周氏啊,想必你们也都知道县令大人张贴的布告内容。”
周嫂子点点头:“我们知道,都知道的,我们家这次挖掘堰塘的活儿,就让天佑那孩子去,下年修筑河提,就让春生去,我们家保证不会给里正添麻烦,给里正你拖后腿的。”
“……你们家办事儿,一向妥帖,我很放心,今儿来了,是因为有件事儿需要拜托你们。”
“?”周嫂子顿时心神警惕。
“…….”春生垂下了眸子假装等待吩咐。
还是李木匠心里素质够强,面不改色的冲里正微微颔首:“里正客气了,有什么吩咐请尽管说,只要在我们能力范围内,一定帮您办妥。”
里正满意的捋了捋胡须,随后深深一叹,抬眸望向半山腰。
“还不是因为半山腰上的厉氏嘛~~~县太爷规定了,像她这种特殊家庭,可以用能干活儿的牛马骡子去替工,或者是直接缴纳三两银子,村子里就你们家与吴寡妇和她走的近,我一个大老爷们儿,也不适合贸然山上去找她,她究竟是用她家的牛替工?还是缴纳银子?麻烦你们帮我给她通传一声。”
一听是这事儿,李木匠一家三口齐齐暗自松了一口气儿。
他们还以为这里正,是因为下一个即将的到来的灾难年而来呢…….
里正虽然话儿说的好听,说什么为了避嫌……
李家人一个个其实心里都门儿清,这里正不过就是害怕山上的猛兽,不敢上山罢了,这才找他们给云杉带话的。
周嫂子面色故作为难了一瞬,最后一咬牙,同意了:“成,这事包在我们家身上,等会儿我们就拿好防身的工具,上山去帮您通传,您放心,一定帮你把话带到。”
里正心里一喜,随即又把目光看向了李木匠。
李木匠点点头:“既然里正都开口了,我们定不会推脱,等会儿我们就帮您去办。”
听到这话,里正揪着的一颗心,总算是落下了,起身弹了弹身上的衣服:“行,这个人情,我记在心里了,我还有事儿,就先走了,你们忙。”
“里正留下来了吃了早饭再回去吧。”
“不了,下次有机会再吃,家里一家子都等着我回去开饭呢,就不留了。”
李木匠一家把里正送到院坝外后,里正突然猛的一拍脑门儿,转身看向三人满脸严肃道:“瞧我这记性……老了老了,记性也变差了,对了,你们去找厉氏的时候,记得提醒她,赶紧把户籍给办下来,要不然衙门哪天清查,或者是有人把她给告了,那我可就兜不住了。”
“好的,我们记下了。”
送走了里正,李家三口面面相觑了片刻,皆是松了一口气,擦了擦脑门上刚才吓出来的冷寒。
急性子的周嫂子看向丈夫,问:“当家的,我们啥时候上山?”
“赶紧吃完早饭,等下就山上。”
。。。。。。
里正心情愉悦的背着手朝家走去,途径言传根家时,看言传根家的院门已经打开了,眸子闪了闪,随后迈步走了过去,还未走进院门,便看到言传根黑着脸,似乎正在训斥八岁的小孙女。
“传根老哥,你这都受伤了,还起这么早干啥呀?一大清早的就大动干戈,这是咋的啦?”里正笑嘻嘻的看着对方问道。
听似一番好意的担忧。
实则夹杂着暗暗的嘲讽,以及八卦的打听。
“原来是丰收老弟啊,真真是稀客,稀客啊。”言传根心里憋着气,暗暗反击了回去。
言珍珍低垂着头默默流泪,一听到里正爷爷的声音,慌乱的用那一双皴裂得极其厉害的手胡乱抹去眼泪,随后仰起黑瘦的小脸看向里正,规规矩矩的礼貌道:“丰收爷爷好。”
“嗯,是个懂礼貌的乖孩子~~~”里正一脸慈祥的看着言珍珍,随后看向言传根,一脸的不赞同:“我说传根老哥啊,你瞧你都把孩子给吓哭了,珍珍可是个好孩子,咱们村谁不知道珍珍从五岁开始,就成天背着背篓出去捡柴割草?珍珍可以说是咱们村那么多孩子中,最最懂事,最最勤快的孩子了,虽然她是个女娃,但你也别太苛待她。”
就因为今早稍微起晚了一些,便被爷爷逮着骂的言珍珍,心中本就对爷爷待她不公而心怀芥蒂,这会儿一听里正这么一说,多年来遭受的委屈和不公,令她瞬间就情绪崩溃了,悲从中来的哇一声就哭了出来。
“哇呜~~~呜呜呜~~~”
言传根当即气得脸都差点绿了。
言丰收,言狗蛋儿……
这是老子的孙女,老子想打就打,想骂就骂,用得着你这个外人来充当好人?
娘的,这狗,日的就只知道成天给他添堵,冲他抬杠。
若不是忌惮言丰收是里正,这会儿言传根都想直接把这“疯狗”给打出去。
满腔的怒火不敢对里正发泄,于是转移到了言珍珍的身上。
“哭什么哭?你一个女娃子手脚不勤快点,将来哪家好人家谁会娶你?爷爷真心为你好,说你几句你还委屈上了?是非不分,不知好歹的东西,赶紧背上背篓出去割草。”
里正对言传根这一番指桑骂槐,夹枪带棍的话一点都没放进心上。
厨房内正做饭的王氏,一听自家男人和里正又暗地里杠上了,往灶膛里塞了一把干柴后,便急冲冲的走了出来,对着哭泣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孙女又是拧,又是掐,又是推搡的,尖酸刻薄的叫骂着。
“你个赔钱货,你个丧门星,要哭滚出去哭,别把晦气给招进来了。”
里正看着这一幕,心里隐隐有些后悔了,后悔不敢拿这孩子作伐子去和言传根抬杠,当即走了过去,把瘦小的言珍珍护在身后,低声对言珍珍道:“好孩子,快别哭了,快出去割草吧,割腕了赶紧回来吃饭。”
说完,里正就把一旁的背篓给言珍珍递了过去。
言珍珍接过背篓,深深的看了里正一眼,背上背篓,拿上镰刀哭着就冲了出去。
“传根老哥,王嫂子,我言丰收又不是瘟神,咋的就给你家带来晦气了?你不欢迎我上门就直说,拿孩子出什么气?”
言传根两口子此时即便是心里有再多的不满,也不敢直接同里正撕破脸。
“丰收老弟,你这可就想多了。”
“对呀里正,你真误会了,珍珍那孩子就是欠教训,你看这大清早的,她居然还在睡懒觉,你说能不让人生气吗?”
虽然明知这两口子心口不一,但里正也不会去戳破,有了台阶,自然就识趣的赶紧下,太过于较真儿紧抓着不放,那可不是聪明人的做法。
里正故作一副误会解开后的轻松样子,随后笑眯眯的看向言传根两口子,从身上掏出了三百个铜钱递到了王氏手里:“这钱嫂子拿着,回头给传根老哥买点好吃的补补身子,这可是我的一片心意,你们切莫推辞。”
王氏心里一喜,侧头看向丈夫。
村里的规矩就是这样,一旦哪家有人受重伤,或者生重病,以及家里有红白喜事啥的,同一个村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一般都会送点鸡蛋,送点鸡鸭或者钱银啥的作为人情往来。
但很少有人像此时里正这般出手大方,言传根两口子心里门儿清,不外乎就是老四马上就要成为秀才公了,这里正提前来巴结他们,和他们攀交情而已。
里正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言传根再拒绝推脱,就有点得罪人了,于是冲老妻点点头,王氏这才放心的手下。
“多谢丰收老弟还记挂着我。”
“传根老哥你这就客气了,一辈子这么长,谁家也难免会出点事儿,对了,正清那孩子可归家来了?”
一听里正提及家里最为争气的儿子,言传根老两口顿时就笑得一脸骄傲。
言传根满脸褶子的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浓浓的喜悦:“正清前天才出考场,想必还要留在三河县等考试结果,估摸着再等上五六天就会回来了。”
里正笑眯眯的点点头:“正清这孩子肯定能中,传根老哥教导有方,教导有方啊,咱们言家村,不久的将来,也终于能走出个当官的了。”
里正这话,言传根两口子爱听。
当即就笑得见牙不见眼。
“承你吉言,承你吉言。”
“到时候我家老四回来了,里正你可要应约咱们喝上几杯,不醉不归。”
“一定来,一定来。”
还躺在床上懒床的言蓉蓉,听到院子里爷奶和里正的对话,笑得一脸嘚瑟,一脸的春心荡漾……
而作为被讨论的当事人——言正清。
此时。
整个人正半死不活的躺在三河县的廉价客栈里。
心里明明知道这一次铁定考不中,但还是不死心的想要看个结果。
想要看看今年究竟有没有人能考中?
言正文也没有催促四弟赶回去。
一方面:是因为心里还抱着四弟万一就侥幸的中了秀才呢?
另方面,则是因为不想回去当苦力,能躲懒一天是一天,等到了挖掘堰塘和修筑河提的时候,他想躲懒都躲不成了。
。。。。。。
云杉刚吃完吃饭,喝了药,收拾完厨房,刚准备去柴房,便听到急促的敲门声,以及周嫂子带着颤栗的惊恐叫门声。
“杉妹子,是我,你周嫂子,快开一下门儿,我找你有事商量。”
想起前段时间咬死的蒋媒婆和货郎,周嫂子就害怕的不行。
正在院子不远处忙活的秦忠,嗖一下就不见了踪影。
小川看着院门眉头紧锁。
云杉知道这是秦忠为了避嫌,这才回避的。
“嫂子,马上就来。”云杉一边回答,一边飞快的查看了一下院子有无男人留下的足迹,发现并没有后,这才松了口气走过去开门。
小川和云杉把院门齐齐打开后,便看到周嫂子和李木匠,以及春生手里拿着火把以及扛着锄头站在外面。
云杉赶紧把三人邀请进来:“嫂子,李大哥,春生,快赶紧进来。”
三人忙不迭的进了院子。
春生这个大小伙子,叫只比他仅仅大四岁的云杉叫婶子,颇有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婶子好。”
云杉含笑的点点头算是回应。
“呼~~~”周嫂子后怕的拍着胸口看向云杉:“刚才可差点吓死嫂子了。”
毕竟。
那蒋媒婆和货郎,可是才被狼群咬死没过多久,当时两人那被咬得惨不忍睹的画面,至今都留在三人的脑海里,刚才外面的每一秒,三人都觉得度日如年般的难熬,心,噗通噗通的直跳个不停,紧张得就好似要从嘴里蹦出来似的。
云杉一脸担忧的替周嫂子轻拍后背并顺着气,开口道:“嫂子别怕,我去给你倒碗水过来,让你们先压压惊。”
“不用麻烦了,这才刚吃过早饭,而且又没走多远路,就不用喝水了。”
“那我去给你们拿几个凳子,有啥事咱们坐着说。”
周嫂子这才松开云杉。
小川小脸带笑的看着三人,并乖巧的依次问好:“周婶婶好,李伯伯好,春生哥好。”
三人的注意力这才落在小川身上,这一看,周嫂子顿时就惊呼了起来,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小川的脸蛋。
“哟~~~才多长时间不见呀!小石头这小脸都长肉了,也长白了不少,就连个子看起来都高了一些。”
小川冲周婶子三人咧嘴一笑,扭头看了茅屋一眼,随后又看向周婶子一家:“娘对我和妹妹好,好吃的她舍不得吃,总是让给我和妹妹,而且……也多亏了周婶子的接济和帮助,要不然我和妹妹可长不了肉。”
听着小川这一番软糯卖萌的甜言蜜语,周嫂子心都快融化了。
她家那五岁的臭小子,成天就知道打狗撵鸡的,人和人果然没法比。
李木匠和春生父子两也这么觉得。
此时。
这小石头梳着包包头,穿着干净的薄棉衣棉裤,原本在言传根家时,那小脸皴裂得看起来脏兮兮的,整个人又瘦又小,气色也不好,而且病怏怏的,让人一看就觉得真孩子不好养活。
然而这才两个多月不见。
小石头就被养得白白胖胖,虽然还是略有病态,但气色却比以前好了不少,可见厉云杉没少花心思来照顾孩子。
“周婶婶,我现在和妹妹改名字了,娘说,我们既然不是言家的人了,就和言家再也没有关系了,所以我现在叫厉峦川,山峦的峦,山川的川,妹妹叫厉晴空,晴天的晴,天空的空,婶婶可以叫我小川,叫妹妹晴空。”
“好,今后咱们就叫你小川,叫你妹妹晴空,你娘给你们取的名字可真好听。”周嫂子眼眶酸酸的。
不过也好,和过去,和言家彻底做个了断,今后就能重新开始好好生活了,再也和言家没有任何干系了。
云杉抬着三根长凳出来,便看到周嫂子眼看红红的轻抚小川的脑袋。
把凳子递给三人后,云杉拉着周嫂子的手,问:“嫂子,这是咋了?”
周嫂子擦了擦眼泪,然后冲云杉一笑:“嫂子就是觉得,你给孩子们取的新名字真好听。”
“…….”云杉看出了周嫂子的心中所想,拉住周嫂子的手笑了笑:“离开了那个不算家的家,现在我们母子过的挺好的,嫂子不用忧心。”
“咳咳~~~”李木匠看着两个女人还有继续闲聊下去的架势,轻咳两声,周嫂子立即反应过来。把今儿的来意给云杉说了。
云杉当即苦笑道:“如今,我手里头哪里有银子啊~~~只能用牛去替工。”
周嫂子安慰道:“别担心……这牛反正出不了言家村,嫂子别的帮不上你,但帮你照顾一下牛还是没问题的,你放心,嫂子保证让你的牛每天吃饱吃好。”
云杉再次感谢了周婶子一家的帮助。
“杉妹子你就别和我客气了,你家的牛,好歹也借给我们家使唤了这么多天,帮忙弄点草给它吃,也费不了多少工夫……对了,嫂子告诉你一个的好消息。”
“好消息?”云杉满脸不解。
小川倚靠在云杉怀里,一瞬不瞬的看着周嫂子,屏住呼吸竖耳倾听。
周嫂子兴奋的一拍大腿,幸灾乐祸的哈哈大笑畅快道:“杉妹子是你不知道啊,七天前,夜半三更之时,大半个村子的人都听到了鬼步的“哒哒哒”声,全村的看家狗全都不约而同的叫了起来,言传根一家子抹黑起来看是否是遭了贼,结果你猜怎么着?“
云杉一脸好奇:“怎么着了?”
“我知道你猜不着,我跟你说呀,当时那言传根摸黑站在院门口往外瞧,结果突的一下,看到了一个巨大的鬼影朝他飞去,当即就吓得尿了裤子,丢了魂儿似的浑身瘫软靠在院门上。”周嫂子又是比划,又是说得口沫悬飞:“也活该他倒霉,他家老大看他走神发呆,于是伸手轻轻那么一推,结果言传根就摔地上了,当场就摔断了胳膊。”
小川瞥了一眼妖怪娘,忍俊不禁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心底也越发的坚定了要好好学武的决心。
云杉摸摸小川的脑袋,肆意他收敛点,可别露了馅儿。
与此同时。
云杉作为那一夜吓人的“鬼“之一,嘴角微微抽了抽,不过心里却很是解恨,也很是痛快:“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缺德事做多了,总会有报应的。”
当初言家污蔑原身勾引大伯,原身愤而撞墙身亡,若不是她穿越过来了,就凭借原身那任人宰割的懦弱性子,就算当成没死,醒来后还是会寻死。
原身一死,两个被言家视为野种的孩子,在无父无母且顶着野种的污名下,若是不自卖自身,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可一旦卖身为奴,生死皆不由自己掌控,谁知道又会被主家转卖到什么地方去呢?
想起言家的所作所为。
云杉觉得,言传根光是断了一根骨头,这报应还是轻了点儿。
李木匠一家对云杉的话表示赞同。
可不就是缺德事儿做多了嘛~~~
言家老三被推出去上了战场——死了。
老三留下的遗孀和一对儿女——被撵出来了。
言家老二被当成了能下金蛋的母鸡——往死里的压榨,指不定哪天就彻底和言家撕破脸闹翻了。
周嫂子拉着云杉左看右看,觉得云杉母子三人脱离言家后,真真是一个个都大变样了。
“杉妹子,你们母女三人能脱离言家,还真真是因祸得福了呀!等几天,若那言家老四没有考中秀才,呵呵~~~言家今年的日子可就不要过啰。”
云杉看着周嫂子一家三口,笑嘻嘻的逗趣道:“听到他们过的不好,我就放心了,我就开心了。”
妖怪娘,你是不是说的也太直白了些?
小川:“……”
“噗~~~”春生笑喷了。
“咳咳咳……”李木匠也被自个口水呛住了。
“?”周嫂子反应慢了半拍,随后这才反应过来,当即乐不可支的哈哈大笑:“杉妹子,你这话说得真让人解恨……他们家呀,若是言正文没考中秀才,言正文要去服劳役,如今言传根又骨折干不了活儿,老二在镇上当二掌柜,言家肯定不会让老二回来种地,毕竟,言老二每月拿回来的银子可比种地多多了,老四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弱书生,言有信也是个从没干过活儿的小书生,家里唯一能干活的,就只有十二岁的半大小子言有德,以及余氏那很少下地的婆娘,那十多亩的好田好地,光靠这两个人,哪里可能种得过来,可不就只有荒废了~~~”
云杉这才知晓,言家居然还有这些她不知道的内情,后怕的拍拍胸口:“人哄地皮,地哄肚皮;种什么因,结什么果;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不幸中的万幸,幸亏她们母子三人彻底脱离了言家,若是没离开,她们母子三人铁定会被言家往死里压在,继续为言家当牛做马。
“对了,杉妹子,你要不要养上几头猪?年底杀肉吃,或者卖了买粮食也是好的呀。”周嫂的隐晦的提醒云杉。
“猪倒是要养,但只能养上一头,毕竟,光靠这院子内的那点儿野菜和蔬菜叶子,养多了也没得东西去喂。”云杉半真半假的愁苦着脸说道。
实则心里却打算养上三头猪,毕竟,地里那么多的红薯藤长出来了,不拿来喂猪可惜了。
周嫂子又和云杉提起了户籍的事儿,云杉表示过几天就去办。
聊了大半个时辰,天色也不早了,李木匠一家提出了告辞。
“杉妹子,快别送了,外面这么危险,赶紧进去关上院门。”
“好的,嫂子你们慢去啊。”
送走了李木匠一家。
云杉装了半碗小米,小半碗清水,然后同小川去了柴房。
小川站在一旁,神情略微紧张道:“娘,你走后,我和秦忠叔叔隔两天就把抱鸡婆放出来喂过吃食和水,蛋我也用暖和的衣服暂时遮盖着,应当没有受冻,但我也不敢肯定……”
“你做的很好,也帮了娘很大的忙,若没有你的帮忙,指不定这些抱鸡婆饿得直接就把蛋给啄来吃了……就算蛋真的受冻了,娘也不会怪你的。”云杉安抚着小川。
小川这才松了一口气。
云杉把三个鸡窝的抱鸡婆放出来吃喝,顺便让鸡解决排便问题。
同时,把烤热乎的衣物盖在鸡窝上,避免冷风冻到了正在孵化的蛋。
突的。
云杉想到了一个她之前忽视了的问题。
话说。
鸡蛋,鸭蛋,鹅蛋的孵化出壳时间,是不一样的。
“娘?你怎么了?”
“娘搞忘记了最重要的一个问题。”云杉一边说,一边把混合在一个鸡窝的三种蛋,飞快的分门别类重新归置好,同时,还把蛋给转了转,以免有些鸡孵蛋时,不会翻蛋,不翻蛋,就不能均匀的受温。
小川在一旁一瞬不瞬的看着。
云杉弄好后,这才对小川普及孵蛋的常识:“鸡蛋,鸭蛋,鹅蛋的孵化出壳时间不一样,鸡最先孵化出来,很多抱鸡婆看到有小鸡孵出来后,便不肯继续呆在窝里孵化,有些鸡甚至产生厌恶的情绪,直接把后面没孵化的蛋给啄碎,所以最好不要让鸡孵化混合蛋。”
小川这才受教的了然点点头:“原来是这样,我懂了。”
。。。。。。
天已经黑透了好一阵。
此时云杉正在厨房内熬药,突的,便听到屋外小蠢货那怂怂的呜咽声:“嗷呜~~~呜呜~~~”
这声音,只有小蠢货见到克星——秦熠知时,才会发出。
在厨房内陪着云杉的小川,当即脸色就有点不好了。
还不等云杉起身,厨房门口便出现了几日不见的熟悉高大身影。
“都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云杉不解的好奇问道。
秦熠知目光灼灼的笑望着云杉:“就是要等天黑,才好给你送东西呀!”
送东西?
云杉懵逼了一瞬,随后不敢置信的惊喜看着秦熠知。
“就是你想的那样,开不开心?”秦熠知目光期待的看着云杉,似乎在等待并索要夸奖。
云杉狂点头。
大米啊~~~
一千斤白花花的大米啊~~~
她们母子三人一年半的粮食啊,她怎么会不开心?
小川看着妖怪娘如此激动的收下大胡子的“礼物”轻咬下唇,眸光阴鸷的看着秦熠知,秦熠知对小狼崽子的威胁,一点都没放进心上。
院门吱嘎一声的响了,随后几个随从各自扛着一个大布口袋走了进来。
一口袋一百斤,一千斤十口袋。
此时整整齐齐的摆放在厨房。
云杉打开口袋一看,看着这些虽然没有前世机器打磨得白净的大米,但还是忍不住喜极而泣。
秦熠知被云杉的反应吓住了,又心疼,又好笑的看着云杉:“瞧你这出息。”
“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你自然是理解不了我的心情。”云杉眼眶含着泪,嗔怪的瞪了秦熠知一眼反击道。
小川看着这么多大米,一时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究竟是闹的哪一出?
就算上次他让大胡子缴生活费,可也用不上这么多呀?
云杉擦了擦泪看向儿子,不想让儿子这么小,就提前知道即将到来的三年灾荒年:“小川,你先去床上陪妹妹睡,等娘把这些事儿弄完了就来陪你。”
小川知道妖怪娘这是不想他留下来,但还是听话的点点头,洗漱完后便乖乖离开。
秦熠知坐在饭桌前的凳子上,一手拖住下巴,脑袋微偏的笑眯眯看着云杉,看着她一双纤手在大米里兴奋的拨弄着。
暗道:我家娘子就是好养活,咋个就这么惹人疼爱呢!
只是,当时间一点点的过去,足足都一刻钟后,云杉的注意力也没从大米上转移到他身上,秦熠知不开心了,委屈巴巴道:“云杉,我饿了。”
云杉手上的动作一顿。
呵~~~
这大胡子居然又来对她释放荷尔蒙了……
云杉眼角微跳了几下,疏离而客气的道:“你还是叫我厉氏吧。”
秦熠知定定的看着云杉,眼底,似乎有那么点幽怨:“为了给你运送粮食过来,我午饭和晚饭都还没吃呢,我要吃饭。”
“……你想吃什么?”
想吃你~~~
但这话秦熠知可不敢说。
“你做什么我都喜欢。”
云杉翻了个白眼:大胡子莽汉撩妹卖萌,招架不住啊!荷尔蒙爆棚!
这段时间,并没有什么蔬菜可以吃。
想了想。
云杉对秦熠知道:“拿上油灯跟我走。”
“去哪儿?”秦熠知一脸莫名。
“去地里给你找些配菜。”
“你是说,红薯尖?不行,红薯这么高产,现在可不能吃了那些秧苗。”一想起他吃一根红薯尖,秋天就是好几斤红薯,秦熠知心疼,肉疼,舍不得。
云杉好笑的看着秦熠知这表情,安慰道:“掐上那么一小把就可以了,不会有影响的。”
秦熠知这才放心的端着油灯跟了上去。
话说,他老早就很想尝尝那红薯尖的味道了。
红薯尖嫩嫩绿绿,掐下来时,断口处还冒最后奶白色的白浆。
“这个红薯浆,可不能沾染在衣服上,会洗不掉的。”云杉开始给秦熠知普及这个常识。
秦熠知点点头,心中不禁啧啧称奇道:若是不知道的人,光看这藤上冒出的白浆,还以为会是剧毒的藤蔓呢!
不过,他的暗卫们早就用小动物来做过实验了,不管是生的红薯藤,还是熟的红薯藤,动物们吃过后,皆没有什么异常的反应,事实证明这些看似有毒的红薯藤,并不含什么毒素。
掐了一小把红薯尖,两人便回去了。
夜色下,晦暗的灯光朦胧。
两人肩并肩的朝着茅屋走去。
秦忠用问向身旁的几个兄弟:“看着大人和夫人这背影,你们有没有觉得,大人和夫人这架势,还真有点夫妻双双把家还的味道?”
“别说,还真有。”秦礼点点头。
“就是不知道大人何时才能把人给娶会去,大人都表现的这么明显了,夫人也没什么反应,我觉得大人这真有点剃头挑子一头热,再这么拖拉下去,大人到三十岁之前,也不知道能不能抱上大胖儿子?”秦孝为自家大人揪心的很。
“行了,你们就别瞎操心了,别忘记咱们家大人是谁呀?千军万马中,都能取敌军的首级,娶得美人归,不过就是早晚的事儿。”秦诚无语的看着几个瞎操心的家伙,自信满满道。
秦忠看着自家蠢弟弟,深深一叹:“讨女人欢心可是个技术活儿,可一点都不比打仗简单,要不然古人怎么会说:女人心,海底针呢?”
“秦诚,你这样,今后可是讨不到娘子的。”
几个汉子在荒地的窝棚边打趣了起来。
暗中的秦十六:“.......”
回到茅屋。
砂锅中的药,已经熬好了,云杉皱着眉头,一口气咕咕的喝下后,忙不迭的往嘴里塞了一颗奶糖,见秦熠知直直看着她,随后又从口袋里摸出来一颗,剥了包装之后,递给秦熠知:“尝尝看,这可是神仙婆婆给我的。”
秦熠知配合的假装一脸虔诚,接过糖看了看,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最后直接丢进嘴里嚼了嚼。
刚刚咀嚼了几下,顿时就满口浓郁的香甜奶香味儿,这可比北边草原上蛮夷所制作的奶制品好吃多了,没有任何腥味儿,只余奶的浓香。
“怎么样?这个奶糖好吃吗?”云杉眸光亮闪闪的看着秦熠知问。
“你给的,肯定好吃。”要是你能亲自喂他,肯定会更好吃的。
“……”这话,她没法接了,云杉干脆假装自己没听见。
秦熠知看着云杉这回避的态度,心底反倒升起了越挫越勇了。
接下来。
秦熠知烧火。
云杉在灶台忙活。
约两刻钟后。
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片就做好了,葱香的炒鸡蛋,翠绿的红薯尖,手指宽且嚼劲儿十足的面片,油滋滋的肥肉猪油渣,完美的搭配在一起。
秦熠知率先吃了一根红薯尖,味道果真不错,嫩翠且爽口,也没有什么怪味儿。
看秦熠知吃得很是满意,云杉有点紧张的开口道:“小川和晴空两孩子想学武功,能不能让他们拜秦忠为师?”
本以为,让两孩子拜秦忠为师会很顺利,哪知道秦忠却说没有经过县令大人同意,不能擅自收徒,她这才只好求到秦熠知身前来。
秦熠知一怔,这事他听暗卫给他说过。
深深的看了云杉一眼,看的云杉心口一紧,生怕听到拒绝的话。
“想学武功,也不是不可以。”
“……大人有什么请直说。”麻蛋,这大胡子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
“我后天一早就要回县衙,然后紧接着就要去三河县巡察蓄水池修建,一路上难免会长时间的骑马赶路,手太长时间勒着缰绳,手心会疼……我看你之前给小川弄的那个什么手套,倒是很不错。”秦熠知威逼利诱的开始索要做“定情”信物了。
“?”云杉有一瞬的懵逼。
她没听错吧?
居然是要手套?
话说这天气都这么热了,要个屁的手套啊?
“大人,手套是真没法给你做,家里没有现成的材料,而且也很耗费时间,来不及做了,不若……我给你做点好吃的?你带在路上吃?”
秦熠知虽然失望,但也没讨价还价,见好就收的乐呵呵点头同意:“成。”
“那等会儿你把秦忠叫来,我得交代他买些食材。”
“好。”
忽的。
云杉想到一个极其严重的问题,脸色大变的颤声询问:“大人,不知……这次挖掘堰塘以及修筑河提这事,仅仅只限于咱们三河县?还是其它县也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