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级话都到这份上了,厉深没别的话可说:“有。”
“厉深。”
陆征河极少这么郑重其事地叫他的名字,“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我其实并不属于zenith城。”
四年前,从“被救起来”之后,陆征河苏醒,他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守在床前的厉深。不知道是不是对于未知环境的恐惧,或者“雏鸟情节”,陆征河没经过家里的同意,直接就选了厉深为自己军中一同随行训练的战士。
一路风雨走来,厉深从战.士变为军.官,再到北部联盟最优秀的空降人员,无一不是陆征河看着他一步一个脚印走过来的。
陆征河也不是真的生气。
他知道,说到底,厉深还是属于北部联盟,在自己手握实权之前,厉深受命于自己的父亲,做事身不由己,也情有可原。
思考到这里,陆征河缓和些情绪,抬眼,定定地看着对方。
厉深知道自己还有余地,不算犯下大错,不然以少主一贯人狠话一般般多的风格,陆早就已经在还没出树廊的时候,端起突.击.步.枪对准自己的脑袋了。
他大口喘着气,手臂无处安放似的,非常紧张,“少主,那些已经过去的事,你知道了不会有好处……”
他忐忑、震惊,不确定陆征河是不是想起来了曾经的所有往事,可惜他在陆征河的表情中看不出任何破绽。
陆征河没在厉深的话上继续纠结,选了以自己想要知道的挑头,道:“你们为什么要抓我?”
“预言说,卫家将迷失在荆棘丛里。找解谜师解开之后,解谜师拿了一张有关于继承人的牌……那时候,卫家就知道,这个症结肯定与继承有关。卫家有一私生子流落在外,是整个北部联盟心照不宣的事,一直以来也有人寻找过你,但是没有人想到会在陆地最南端的那一头。”
太阳已经完全出来了,厉深感觉灼热的光芒照射到了他的背上。他作战服下的里衣已经汗湿透了,牢牢地吸附在了背脊皮肤上。
“直到你们找到了我。”
“对,然后我执行了我的任务。”
陆征河目光摄人。
又是预言家,他觉得来自curse城的预言家简直是扰乱陆地和平的一大利器。他想起那个令他感到陌生的家庭,想到时空镜上所呈现出来的那些逝去的记忆,缓缓道:“厉深,现在你的少主是我,不是别人。”
“我明白。”厉深汗流浃背。
“我还有个事要问你,”陆征河皱起眉,“你对过去的我了解多少?有听说过什么吗?”
“那倒没有,我只是去完成一次我的任务,”厉深也在认真回想,“当时在ablaze城,就是我第一次看见你,我甚至连你的长相都没有看清楚。真正认识你,就是那天你从病床上醒来。”
陆征河沉默几秒,从喉咙里挤出当时残忍的字句:“你说,你叫卫征。”
“是。”厉深低头,望着自己满是淤泥的军靴靴头,有些恍惚。
“厉深,key城离雪山之巅还很远。”陆征河盯着他,语速放慢,继续道,“以前的事,我不怪你。但以后有什么,你绝不能瞒我。”
·
阮希咽下了第七个包子。
第七个包子是……土豆、豇豆馅的,里面还勉勉强强掺杂了火腿肠碎片,还有一些奇怪的馅料,肉味少得可怜。这真的不是蛋烘糕吗?!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的豆浆只剩下最后一口。如果第八个包子不就着豆浆吞下去,他觉得自己肯定会被噎死。
哎,算了。
松开手,阮希把第八个包子放回塑料袋内,决定缓一缓,把这个包子给陆征河吃。毕竟自己连着吃了七个都没吃到一个全肉馅的,那这第八个包子肯定就是了!
陆征河走过来了,后面跟着厉深。
两个人时不时在交谈,看起来没什么问题。阮希的视线迎来陆征河一个安心的眼神。
“吃包子,”阮希把留下来的包子递过去,“再不吃就凉了。”
“好。”陆征河也没最开始那么客气了,张嘴就咬了半个包子,确实因为太干,给噎得不行,费了劲才把包子咽下去。
他一口咬了,阮希用胳膊肘轻轻撞撞他的,小声道:“是肉馅的吗?”
陆征河点点头:“是。你吃到肉馅儿的没有?”
“我……”
阮希笑笑,“我当然也吃到了啊。”
key·58 “我猜是种玫瑰的地方。”
第五十八章
吃完早餐, 他们的首要任务是:
寻找可以领取提示的办事处。
和陆征河进行单独谈话之后,厉深明显心情不佳,话少了许多, 逗趣调笑的机会暂时没了, 他就把重心放在了提高警惕上。
厉深胸前挂着弩.箭, 表情严肃,打响一级战.备状态,时不时观望四周,整得文恺反而不太习惯。
而文恺, 似乎对刚刚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又或者是不愿意过问, 什么也没说,把注意力投入到保护工作里。他的始终将视线放在前后两侧,用以随时准备应对未料到的突袭。
顾子荣和宋书绵打头,走在最前面,像毫无关联的人,混迹入人群中。
除了装备弩.箭以外,厉深身披一件能遮盖住武.器的大衣,神色如常, 也似乎像是独行的人。陆征河和阮希断后。文恺离队伍最远, 东看看西看看, 偶尔过来汇报周围的情况。
过往行旅数不胜数,暂时还没有人把注意力投向这边。
气氛稍微沉寂了片刻。
望着匆匆忙忙向同一个方向而去的人们,厉深不由得想起为了生存而悲壮迁徙的角马, 它们也是为了生存在奔波。
不远处的路边,有个小男孩的臂弯里挎着篮子,里面装满面包, 而吐司在人群碰撞中跌落到地面上,随着不同人脚尖的无意踢踹滚入了街道的角落。
小男孩抱着篮子,呆愣在原地。
他朝吐司滚落的方向探了探身体,像是想要越过人群去捡,还没动身,他的胳膊一下子被另一个发色相同的成年女人抓住。女人训斥了他几句,母子两人瞬间又回到如流水的人群中,被前仆后继的浪潮推动着向前。
“队,队长!”
一声叫喊打断了厉深的观察。
厉深扭过头,“怎么了?”
“我……我在,”顾子荣是调头跑来的,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旁边还拖着个同样气喘吁吁的宋书绵,“我在那边一处钟塔下面看到了一张告示……是抓阮希的!”
“又是通缉令?”
“对,样貌特征和姓名都写得比较清楚。”
“好,我知道了。”
厉深说完,回头对身后的队伍做了个“停止”的手势,然后指了指顾子荣所指的地方,示意自己过去看看。
五分钟后,一行人全部都聚集在了钟楼下。
钟楼是个独立的建筑,通体朱红色,在key城外墙色调普遍深沉的建筑群中十分突出,它中间有一个镂空的部分,挂有一只银色的钟铃。风吹雨打后,钟铃印迹斑斑,看起来像是古老物什。
钟楼楼脚的墙上,贴了一张黑白的“通缉令”。
通缉令上还画了个人像。
人像也是黑白的。
陆征河微微皱起眉,紧绷住唇角,有些不满。
“我说……”
厉深挠挠头,歪着嘴笑,“他们就不能给我们阮希整个彩色的吗,这黑黑白白的,多不吉利。”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
捋开帽子一角,帽檐后露出一双眼尾上挑的眼睛,其中带着调笑。
阮希没弄明白,陆征河哪儿去给他薅来这么一件驼色连帽斗篷,自己一穿上,更像流浪汉了。应该是逃亡路上哪家女主人落下的,斗篷里还有股淡淡的晚香玉味道,非常让人感到安心。
片刻后,阮希抬起手。
挽起的驼色袖口里暴露出一段白净手腕,修长的手指直指通缉令上的“外形描述”。指端划过“身高”,阮希说:“其实吧……我有一米八二。”
陆征河无语地看着他,一米八二和一米八差很多?
“很巧,”
厉深扳过阮希的肩膀,轻松点了,咧嘴笑起来:“我一米八一。”
文恺在他背后阴嗖嗖地放箭:“屁!上次军.队体检,你明明就是一米八。”
脖根一凉,厉深一下子跳开,抱着手臂,不满道:“一米八一!你给我量身高的时候压了我的头发。”
文恺扯了扯嘴角,像是在嘲讽。
他说:“谁让你留个那么增高的发型?”
厉深反击:“那你也不该直接减我一厘米!”
冷笑一声,文恺悠悠转身,摇头道:“看吧,有些男人就是这样。忘了自己叫什么、哪里人,都不会忘记自己有一米八。”
厉深瞪大眼:“什么叫有些男人……”
“争什么争?一回北部,抢破了头想要被你标记的omega可不少,谁在乎你这一厘米?”话锋一转,文恺难得笑嘻嘻的,“你以为是别的尺寸?”
“我……”
厉深绝望地发现自己根本说不过他。
阮希没忍住笑,把戴在头上的帽子两边抓住,宽大的帽檐瞬间遮了他半边脸。他又看了看通缉令上的那张画像,觉得画得一点都不像,只是小尖脸和高鼻梁来得传神。
“我们有夫妻相吗?”陆征河贴靠他站着,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眨眨眼,阮希心想陆征河脑子坏了也就算了,怎么眼睛也坏了。他说:“哪里像了?忧郁的气质吗?”
万万没想到,陆征河回了句不要脸的:“不会吧,我是走亲和路线的。”
亲和?
我看你是“和亲”路线吧。
阮希难以置信地转过头,看陆征河看人时略微有些阴沉的眼神,下巴冷硬的线条,以及闭嘴时不会上扬的唇角,满眼就一个意思:你确写?
“好了,我说有就有。”
被看得耳朵发红,陆征河难得羞敛,不自在地咳嗽几声,摸了摸阮希的头。然后,他转过身对厉深说:“我先带他们走,你想办法把通缉令撕了,不能被人察觉。”
真有够缺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