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带了几个老臣,在华严寺里四处走了走。
凭栏远眺,皇帝指了指远处,“你可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他问身边的青侯爷。
青侯爷抬眼看了看,“是以前的大殿。”
“以前的大殿?”皇帝一副不解的模样,好像完全不记得以前这里发生过什么事。
“当年偏殿起火,连同过去的大殿也烧了,现在的大殿是后建的。”老侯爷小心翼翼的看着皇帝的脸色。
“哦。”皇帝并没有露出不悦,而是淡淡点了点头。“一晃这么多年了,朕差点把这事都忘记了。”
听他这么说,所有人全都暗暗松了口气。
谁不知当年盈妃失踪一事。
华严寺一场大火,皇上宠妃失踪,皇上大怒,斩杀了多少禁卫军的脑袋。被牵连的官员足有百人。
众人自前殿转出来,皇帝兴致很高,留了老侯爷在厢房内对弈。
老侯爷一颗心忽上忽下的。
这么多年了,他一直没能得机会再入皇上的近前,今天皇帝是怎么了,难道又念起了老臣的旧情不成?
皇帝捻着手里的棋子。突然冒出一句,“你觉得当年盈妃真的死了吗?”
老侯爷手一抖,棋子掉在了棋盘上。
“皇上……”
想当年,谁要是敢当着皇帝的面说盈妃死了,就会被拖出去砍了脑袋,所以这个话题可以说是皇帝的禁忌,谁都不敢触碰。
“臣……臣不知……”
皇帝微微一笑,“你不知?”
老侯爷头埋的低低的,这话他不敢接,也不能接。
“朕总觉得盈妃并没有死,她是个聪明的女人,比朕后宫的那些女人们都聪明。”皇帝自嘲似的道。“她并不喜欢朕给她的东西,但是朕就是喜欢她,就是不想放手。所以她就想了个法子,骗了朕,也骗过了你们的眼睛。”
“可是……那场大火就连偏殿都烧尽了,并没有人看到盈妃娘娘逃出来。”老侯爷硬着头皮道。
“没有人看见并不代表她就真的死了。”皇帝语气一顿,忽地转了话题,“朕记得当年你还在金吾卫任职,负责搜查后山一带。”
“是。”
当时他带人几乎将后山全都搜遍了,就连每个山洞都不放过。
有个山洞里还藏着吃人的妖物,他带人进去搜查的时候。险险死在里面。
没人知道那里面藏着什么,所有进洞的人死后连个骨头渣子都没有剩下。
想起这些,就让他不寒而栗。
“朕记得你后来还负了伤。伤的很重?”
“是,臣的手下当时全都遇了险,只得臣一个人逃生回来。”
“你是得人所救吧?”皇帝问。
“是。”想起陆氏,老侯爷眼底神色复杂。
“不知你是被何人所救,为何朕从没听你说起过?”皇帝好像对此事极为好奇。
老侯爷硬着头皮,“不过是个普通的村妇罢了,入不得皇上的眼。”
皇帝又问了几句,青侯爷只推说年纪大了,记不清。皇帝于是也没有再问下去。
两人又下了半盘棋,这时外面天色已然暗了下来。
皇帝推了棋盘,差了内侍送老侯爷回厢房休息。
内侍挑了灯笼走在前面,老侯爷跟在后面,越走越觉得不对劲。
从方向上看,他们去的并不是他住的厢房。
“我们走错了吧?”他问了句。
“怎么可能,奴才认得路呢。”前面挑灯的内侍笑道,“皇上吩咐的差事奴才怎么敢带侯爷乱走,寺里今天贵人不少,那边有女眷趁夜游寺,奴才只好带您从这边走了。”
老侯爷听他这么说也不好反驳。
两人穿过寺内的小路,不知不觉间来到了以前被烧毁的偏殿的废墟前。
夜风吹过,猫爪花沙沙作响,仿佛在向他招手。
就在这时,内侍手里的灯笼突然灭了。
“鬼……有鬼!”内侍突然喊了声。失足跌倒在地上。
老侯爷吓了一跳,随即呵斥道:“大胆,此乃供奉神明的寺庙。怎么可能有鬼!”
“是……是盈妃娘娘的鬼魂出来了……”小内侍哆哆嗦嗦的指着远处一抹淡淡的人影,“寺里僧人都曾见过她,奴才不敢说谎啊。”
老侯爷好歹年轻时也是金吾卫出身的,有些武艺在身,他壮着胆子向前走了几步,对着那个人影呵斥了声:“什么人!”
那人转过头来。身上披着的轻纱被夜风吹的摇摇欲飞。
“是……是盈妃娘娘的鬼魂!”内侍吓的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老侯爷待看清对面女子的面孔时,如遭雷击,惊的呆立原地,就连呼吸都忘记了。
这个女子……分明是陆氏!
内侍仍在叨念着,“……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老侯爷一把揪住内侍。从牙缝里迸出话来,“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这个人真的是盈妃?”
“对啊,她就是盈妃,奴才一直都是皇上身边服侍的,怎么可能认错!”言罢又叨叨咕咕的念起了经。
对面女子转身往后面悬崖过去。
老侯爷忍不住喝了声:“你站住!”
女子恍若不闻,径直向着悬崖方向走去,最后竟迈步踏入了悬空,身影一下子消失不见了。
老侯爷这才猛醒,疾步奔向悬崖。
夜风阵阵,崖间荒草丛生。天色又暗,他什么也没有看到。
“侯爷不要再看啦,那是娘娘的鬼魂。怎么可能会摔下去,她是飞走啦。”内侍摸起灯笼喃喃道,“我们快些回去吧,千万不要让皇上知道了,这些年寺人一直瞒着这件事,就是怕会吓到了皇上。”
老侯爷跟着内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不……她怎么可能是盈妃……”老侯爷就像丢了魂,喃喃自语,“她分明是陆氏……怎么可能是盈妃……”
内侍搀扶着他,好像根本没听到他在说什么。
直到两人身影消失在夜色里,对面的一棵树后才现身出来身穿金色龙袍的皇帝。
他望着老侯爷离去的方向,目光里满是萧杀之意。
“你刚才听见了什么,看到了什么?”皇帝幽幽问身边的内侍。
那人是皇帝的心腹,自然明白皇帝这话是什么意思,当即跪下来,“奴才什么也没有听见,什么也没有看见。”
皇帝冷哼了声,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夜风中摇曳的猫爪花。
“爱妃,你与朕生的长子……甚好,甚得朕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