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尉军官正是霍小山当年路过赵尚志密营时与他武的那个叫刘铁柱的抗联战士。
十年时光里一个成年人在相貌的变化并不大,所以霍小山才能一眼认出刘铁柱来。
而十年时光却完全可以让一个少年人变成一个成年,经过霍小山一提醒刘铁柱才依稀看出了霍小山当年的影子。
当兵这一生会见很多人,如果不是自己部队熟悉的人只要时间过得久了一般都会忘却,除非对自己来讲是印象深刻之人。
而霍小山当年以十五六岁的年纪连摔了自己三个大跟头,刘铁柱又怎么可能忘呢?
“哈哈,霍老弟,走走走,进屋去,今天咱们好好唠唠!”刘铁柱也很是兴奋伸手拖着霍小山往屋里走。
等到慕容沛找来了针线与碎布时,霍小山刘铁柱已是盘腿坐在客栈的大炕谈得极是热烈了,而那大通铺的大屋子里已是挤满了一下子人。
“霍老弟身手之好,这十来年打鬼子肯定是大显身手了,说说你在哪支部队,杀了多少个鬼子,咱们也为咱东北老乡骄傲下!”刘铁柱大声说道。
然后刘铁柱又看向了围在周围的抗联官兵们说道:“可别小瞧我霍老弟,那本事是真没的说。
我可记住他了,别看我们只见了那一面,只了一回武可他却摔了我三个前趴子!
我还记得呢,有一个是他把我扛了起来这样——”刘铁柱把双手举了起来划了,嘴里还学着动静“rōu rōu rōu——bia唧唧一声把我放片儿了,哈哈!”
刘铁柱身手好力气大那在抗联国际旅都是出了名的,他和身强力壮的苏联人在摔跤掰腕子时都是互有胜负的。
可是众人一听刘铁柱那话里的意思他被霍小山摔了三个大前趴子那可是十来年前的事了,那十来年前这个霍小山能有多大,才十五六吧,一个十五六的小孩连摔了正年轻力壮的刘铁柱三个前趴子那身手得有多好?!
一时之间,刘铁柱的话让周围的抗联官兵们顿时是兴趣大增,全都用热切的目光看向了霍小山。
霍小山刚要说话,刘铁柱却是又看着周围抗联的人说道:“你们别不信啊,当年我可是听说了我霍老弟到咱们抗联密营的时候,送给咱抗联一架毛驴车、好几根大棒槌还有十好几斤的砂金狗头金哩!
知道那狗头金咋来的吗?
鲁河金矿知道不,有一年小鬼子占的鲁河金矿被抢了,那里三十多个小鬼子全都被杀了!”
“这事我听说过,是得有十来年了。”有抗联士兵接口道。
当年九一八事变之后,明摆着是日军势大,杀死十个八个的小鬼子那都是属于记载在案的战斗,所以国人能听说有日军被杀的消息都很兴奋,至于说鲁河金矿的好几十名小鬼子一夜之间被人给平了的消息那自然是记住的。
(注:平,东北说法,可以理解为消灭,取意于“路不平人来铲”)
所以抗联士兵可以没听说过霍小山但却都听说过鲁河金矿鬼子被杀的事,他们一听刘铁柱提这个事又说霍小山给抗联拿的狗头金所产生的联想自然是莫非眼前的霍小山是是——
果然,这时候见刘铁柱兴奋的大声说道:“对!那鲁河金矿的三十多个小鬼都是被我这霍老弟一个人杀的!
那时候我还是听赵司令说的呢,我们这位小老弟一个人在夜里摸进了那小鬼子的军营,手提一把大刀然后挨个脑脑‘咔!咔!咔!’”
说着的时候他刘铁柱的手又划了,以手为刀在那里虚砍着,而且,他还瞪着眼睛咧着大嘴,好象他在砍鬼子的脑袋一般!
围着他的官兵们顿时发出了“哇”的一声惊叹。
“铁柱哥,铁柱哥!”霍小山都快给刘铁柱作揖了,进屋来他一句话还没说呢,刘铁柱倒是把自己的那点事给显摆了个遍!
“兄弟,说!”刘铁道打住了自己的话头,时下是这样的年代,谁打鬼子谁有资格骄傲,是自己没有打鬼子可是是自己认识的人打了鬼子那也同样骄傲!
“我是想问问,赵司令啊魏营长还有滕主任他们人都在哪里呢。”霍小山终于逮到了机会问出自己想说的话了。
霍小山这么一问,刘铁柱愣了下,刚才那兴奋劲不见了,于是他的表情让霍小山有了不好的预感。
“牺牲喽,都牺牲喽,想当年密营里那些人只剩下我自己了。”刘铁柱的表情黯淡了下来。
“都牺牲了啊!”霍小山怔怔的跟着叨咕了一句,一时之间他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
他想起来了那个个子不高、嗓音宏亮、目光炯炯有神永远是那么乐观的赵尚志。
人这一生会忘却很多事,但有些人有些事并不会因为时光的流逝而遗忘。
而霍小山从他打鬼子的生涯开始,印象最深的是赵尚志,这点是郝存义都不。
霍小山由于自家的山村被日军屠了,所以总想着报仇,所以他是一个乡土情结很重的人。
他在南京央军校苦练杀敌本领总想着的是打回老家去,跟着赵尚志赵大哥一起打鬼子,替那些被日本鬼子杀害了的山村的乡亲报仇。
这个想法他一直都未曾淡忘,只是他却没想到自己在全国抗日战场足足打了八年却一直没有机会再回东北与赵尚志所领导的抗联官兵一起并肩作战。
而今,鬼子终于被打败了,赵尚志却牺牲了,不光赵尚志牺牲了,是那密营之好几百的抗联官兵竟然也只剩下眼前刘铁柱一个了!
全面抗战八年,东北抗战十四年,**也好,八路军新四军也罢,抗日义勇军也好,是那拿着锄头不堪屈辱的农民也,这胜利又是用多少抗日志士的鲜血赢来的呢?
“行了,老弟,别难过,咱们国人现在不是赢了吗?”刘铁柱拍了拍霍小山的肩膀安慰道。
“赵司令怎么牺牲的?”霍小山平复了下心情问道。
“他是从苏联回来时被汉奸开枪从后面暗算了。”刘铁柱回答道,“我听说当时他并没有牺牲,然后被日本鬼子抓去了,审讯了有不到一天吧,咱们赵司令拒绝回答任何问题,然后小鬼子把他杀害了。”
“哦。”霍小山点了点头,然后他想了想又问道:“那赵司令的墓在哪里呢?”
霍小山问赵尚志的墓在哪里自然是想去看看,而他的看和别人还不一样,别人去的话自然是缅怀先烈秉承遗志。
可他却是不一样的。
由于他信佛,所以信轮回,他想去那墓地前替赵尚志诵经念佛。
可是刘铁柱看了一眼霍小山却欲言又止。
“怎么?”霍小山看向了刘铁柱。
“听说,当时赵司令的头被鬼子砍下来了,身体被鬼子扔到松花江里再也找不到了了,赵司令的头埋在哪里也没人知道。
那时候正是咱们抗联最艰苦的时候,唉,四万多人,最后到了苏联成立国际旅之前也只剩下七百来人了。”刘铁柱再次感叹道,久经沙场的他也早不是当年那个只记得冲啊杀啊的士兵了。
霍小山听着刘铁柱的感叹,一时无语,而屋子里也是一片沉默。
正如那些在战争年代活到最后的人,无论他们当了多大的官成了什么样的英雄,可是他们自己的看法都是,没有英雄,我们只是侥幸活下来的人……
(备注:后来某位共领导人在抗战胜利后接见抗联最后幸存的人员说过这样一段话,他说,国**在二十多年的革命斗争,有三件最艰苦的事。
第一件是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
第二件是红军长征后,南方红军的三年游击战争。
第三件是东北抗联的十四年苦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