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笼罩了整片海域。
厉靳廷浑身湿透的站在悬崖上,目光深沉森寒的盯着那片一望无际的漆黑海域。
徐铮手里挽了件男士黑色大衣,递了过来,“boss,要不您先回去冲个热水澡,换身干衣服再过来吧,这边有我和海员搜罗,一定能尽快找出太太的。”
厉靳廷没有接那黑色大衣,挺拔修长的男性身影,屹立在悬崖之上,手上缠着一条白橘默跳下去时,留下来的黄色方巾,他原本低沉的声音,被海风吹得沙哑低迷,“你说,小白会回到我身边吗?”
徐铮一愣,目光看向厉靳廷,这个在生意场上所向披靡的男人,竟然此时此刻,为了一个女人,如此黯然神伤。
他的语气,完全没了平日的倨傲和凌厉,像是一个普通丈夫,满心期待的等待心爱的妻子归来,而那期待中,还夹杂着无望的等待。
夜晚的海浪,特别大,卷起的白浪翻滚,一下又一下拍打着礁石。
厉靳廷双拳握的紧紧,他深深地闭上了双眼,脑海里,浮现的是她跳下去时,巧笑盼兮的清丽小脸。
离开他,她感觉到解脱了吗?
否则,怎么会笑的那么释然。
那句“从此碧落黄泉,永不复相见”,像一把最锋利的刀刃,狠狠刺进他柔软心脏处,一刀下去,鲜血涓涓流干。
这是小白给他的惩罚?
惩罚他,这些年对她的冷漠,这些年对她的伤害,这些年对她的残忍……隐忍了足足二十年的感情,一旦爆发,他从不曾想到,原来自己会这样失控。
从十二岁,到三十二岁,暌违了二十年,隐藏了二十年,到最后,他没想到,小白终究离开他了。
二十年的隐忍,对一个人来说,到底有多漫长?
如果深爱的人就在眼前,却不能拥抱她,很想关心她,却要装作一副不闻不问的样子,在这些年里,小白说要快被他逼疯了,他也快要……被折磨疯了。
在漫漫深夜中,想一个人想到连呼吸里都是她的气息,在血液里扎根,慢慢滋长,像是冰结的玻璃块,取出来,会鲜血淋漓的划破五脏六腑,留着它,会撕心裂肺的隐隐作痛。
于厉靳廷来说,白橘默是那个被存放在心里最隐蔽角落的一根刺,这根刺无法剔除,越长越大,时间越久,越疼。
当他已经习惯这根刺所带来的成长疼痛时,这根刺却自己脱离了他的身体,带来的,是更加剧烈的疼痛。
海风,迎面吹来,凉意四起。
海域中的搜救队员,一刻也没有停歇的去搜寻,可大半夜下来了,没有任何收获。
有人猜测,或许……厉太太已经被大浪冲入海底,早就死了也说不定。
可看着厉靳廷的冰寒脸色,没有一个人敢说出这种话。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白橘默就是死,也只能死在他身边。
……
白橘默坐上直升飞机,裹着一条羊毛毯子,打开窗户,看向黑夜下的海域。
直升飞机还没有飞出北城这片宽广的海域。
海风,将她的发丝吹的凌乱。
她伸手抚上小腹,以后,她就只有孩子了。
她深深看了一眼那片海域,一望无际的深沉,她闭了闭眼,眼泪被风吹走。
——靳廷,我会好好照顾我们的宝宝的。
她关上窗户,坐在飞机上,眼泪簌簌坠落。
终于不用再那么卑微,再那么辛苦的追逐着那个男人的步伐,可是,她的心,为什么不仅没感觉到轻松,还变得更加沉重了?
爱厉靳廷这件事,一直就像是套在她脖子上的枷锁,痛苦又快乐着。
从小到大,她一直走在他身后,默默的注视着他的背影,从奶声奶气的叫他“靳廷哥哥”,到明眸皓齿的叫他“靳廷”,她以为,她会赢,可她到底是输了这场婚姻,这段拧巴的感情若是再继续下去,彼此只会受到更大的伤害。
两颗千疮百孔的心,无论怎样拥抱在一起,都会疼的要命。
厉靳廷,这一次,真的永别了。
……
一天一夜,厉靳廷不知道是怎么度过这二十四小时的。
海员还在海域中没日没夜的搜寻着,厉靳廷回了梧桐苑,回到了他们的主卧里。
梳妆台上,还有白橘默用过的梳子,上面还缠着一根她的长发,写字桌上,还有她不久前画的画,那是一家三口站在沙滩上的幸福背影,他和她,牵着他们的女儿,迎面看着大海。
阳光,沙滩,有她,有女儿……
可现在,她去哪里了?是生,是死?
厉靳廷根本无法再想象下去,每想一秒钟,心便像是被刀子一寸寸缓缓划开,带着被凌迟的痛意。
小白,小白……
他身体里,有无数个呼唤声,在用力叫嚣着。
……
“北城最新播报,近日,厉氏财团总裁厉靳廷的夫人因失足落海至今生死未卜,这位商业大亨似乎爱妻至极,在妻子失足的那片海域上,系满了黄色丝巾,据说黄色丝巾寓意着平安归来,足以可见,这位在生意场上叱咤风云的男人,不仅有精明的商业头脑,还有铁血温柔,据厉靳廷本人对媒体回应,他不会放弃寻找爱妻的下落……”
电视机屏幕,被一只纤细的手指,按灭。
白橘默在墨尔本的小洋楼里,坐在毯子上,关掉电视后,久久失神。
她特意关注了国内北城的卫视,没想到,一打开电视,就看见这条新闻。
这处小洋楼,是借宁弋的钱,帮忙置办的,不贵,等她日后有钱,再还给宁弋。
她的肚子,越来越大了,再过不久,宝宝就要引产了。
她和宝宝,都会好好的……
此时,正是北城的深秋季节,却是墨尔本的春夏季,天气越来越热,可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热度,内心平静的甚至有些发凉。
她低头,抚着肚子,“宝宝,没有爸爸在身边,你害怕吗?”
“妈妈很害怕,可是,妈妈会勇敢的把你健健康康的生下来。”
……
六个月后,白橘默被救护车送到医院里。
“孕妇早产四周,需要立即引产!”
白橘默一面抱着肚子,一面做着深呼吸,她本来在家做早餐做的好好的,肚子忽然一阵绞痛。
“羊水破了,快!”
白橘默被推进了产房里,手术室的门,重重合上。
……
两年后,墨尔本。
四月份,正是墨尔本的秋季,温度适宜,满城都是金黄的落叶。
“妈妈,我能不能不住院了,奶酪想家了,还想宁爸爸了。”
躺在病床上的小奶包子,粉嫩小嘴噘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睫毛又长又密,像个小洋娃娃一样精致可爱。
她闻着医院难闻的消毒水味,委屈的看着坐在一边给她削苹果的白橘默,大眼可怜兮兮的眨巴着。
“奶酪听话,要是这次不养好,下次又会感冒,还会头晕,妈妈也想要带奶酪回家,但是奶酪现在感冒还没好,不能出院,知道吗?”
白橘默将苹果切成小片,喂给女儿,小奶包子张着小嘴,慢吞吞的咬着。
“吃的动吗?”
小奶酪穿着蓝白条的宽松病号服,白嫩小手被白橘默用湿纸巾擦过了后,抓着苹果片,点点小脑袋,奶声奶气的说:“奶酪长牙牙了。”
奶酪特别聪明,生下来后,很早就会说话了,白橘默偶尔工作忙,把她送去托班里学一些单词,每次奶酪学的都比同龄的孩子快,满了两周岁,说话已经很流畅了。
小奶酪吃了一片苹果后,白橘默帮她擦干净了白秃秃的小手指,伸手抚了抚女儿柔软的发丝,抱着她躺了下去,掖好了被子,低头在女儿奶白的额头上吻了下,“奶酪睡个午觉,妈妈去找医生问问看,奶酪什么时候能出院。”
小奶酪乖巧的点点头,像是想起什么一样,白嫩小脸失落了下来,撅了撅小嘴问:“妈妈,为什么小明有大胡子爸爸,但是奶酪没有呢?”
小明,是隔壁病床住院的混血小孩,比奶酪大一岁,有个澳大利亚国籍的爸爸,和一个中国国籍的母亲,每天中午,小明爸爸都会来送饭给小明和他妈妈吃。
白橘默眼眸怔忪了下,重新坐在她床边,笑着问:“奶酪想爸爸了?”
小奶酪不解的问:“爸爸去天上开飞机,不回家休息睡觉觉吗?”
白橘默抿了下唇瓣,眼眸滑过一丝落寞,“爸爸是宇航员,所以,爸爸在月球上生活,可是妈妈和奶酪,在地球上生活,所以,奶酪才见不到爸爸。”
奶酪歪着小脸,继续好奇的问:“那奶酪什么时候可以见到爸爸呢?”
白橘默伸手,将女儿抱到怀里来,深吸一口气,道:“等奶酪长大,就能见到爸爸了。”
小奶酪在她怀里,瓮声瓮气的喃喃着说:“奶酪想带妈妈去月球上找爸爸,奶酪也想要大胡子爸爸。”
白橘默皱了皱眉头,眼眶微红,奶酪刚学会说话时,有一天,忽然跟着中文频道的电视上,叫了一声爸爸,白橘默当时特别震惊,随着奶酪慢慢长大,托班里,偶尔也会做亲子活动,虽然有时候宁弋会来墨尔本看她们母女,和白橘默一起陪奶酪做游戏,可奶酪一个人坐在长椅上,看着别人家爸爸带着孩子玩耍,还是会很羡慕。
白橘默拍了拍怀里小奶包子的小背,“过几天,宁爸爸就来看奶酪了,奶酪开不开心?”
“开森!”奶酪大眼弯弯的,眯成了两道小月牙。
……
白橘默安抚好了女儿,出了儿童病房,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
她靠在墙壁上,整个人有些脱力。
眼圈,微微泛红湿润。
她抬手,看着无名指上的婚戒,咬了咬唇。
深吸一口气,走向奶酪的主治医生的办公室,一转身,被迎面一个华人撞上,掉落了一本杂志。
白橘默一面说着抱歉,一面弯腰帮那个人去捡杂志。
指尖碰触到地上的杂志时,看见印在环球杂志封面上的男人时,手指,微微一怔。
——厉靳廷,两年不见了,你还好吗?
——
第二更九点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