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席台上的三排长桌都铺上了崭新的红布,高高的靠背椅上也铺着大红色的软垫子。看上去,倒像是办什么喜事了。
最上边还挂着一个横幅:
“欢迎市领导及各界老总莅临演帆造纸厂进行指导!”
说得够含蓄的,好像真有什么指导。这么一行字,可是刺伤了不少在场工人的眼睛啊。
大概有两百多名工人,围坐在周围。他们的状态不大好,一边是忧心忡忡,一边是咬牙切齿。
制衣厂的拍卖会,除了大大小小的领导,还有一个副市长来了。一来到就拉着何国凯的手,逢迎拍马不止,夸他年轻有为什么的,其他人物都差不多。显然,这都是来给他撑腰的。
参加竞拍的,包括何国凯在内,一共是六家企业。
其中五家还都是本地一些有头有脸的公司,但却不一定有真正实力能够收购制衣厂,当然,他们也不会真的收购这制衣厂。
来这,不过就是来给何国凯抬抬柴火的。当然了,他们也不会一点好处都没有,何国凯收购了制衣厂之后,无论是原材料还是销售渠道,都有不少合作的机会。
这再加上,何国凯可是副省长的儿子,抱住了他的大腿,以后可真是有不少方便之门等着钻呢。
另外一家所谓的天凯实业公司,其实就是一个皮包公司,为了方便何国凯收购制衣厂而开的。总之,这面子上的手续,办得还是很齐整的。
台上一片洋洋喜气,但台下的大部分工人都冷眼旁观,有的人还不断嘀咕:
“程助理,昨天那个陆总怎么还不来啊?他不是说了会来的嘛?”
“是啊,我们都盼着他来呢!他那么好的人,如果是他收购了咱们制衣厂,那我们就放心了。就算也是一两千万收购的,我们也认了。他一定会对我们好的!”
“没错,如果真是那个叫什么何国凯收购的,我们以后日子就更难过了,没准……都会被弄走吧?我看他比简子良还可怕。简子良看起来像饿狼,那家伙看起来像饿虎!”
“陆总不会不来了吧?那怎么办?”
……
这些工人,一个个都对陆晨表现出了非常的信任,都希望他能来。
昨天他一来,可就解决了大家的工资问题,逼得吃人不吐骨头的简子良都出了四百多万,那个酸爽呀!可是让大伙儿都铭记在心的。
程杨听着这些话,心里头也有点阴晴不定。嘴上头说着陆总一定会来,其实心里头也有些难琢磨。一大早他就打电话给陆晨了,问他什么时候能来。
陆晨呢,不紧不慢,就说该来的时候就会来。
什么叫做该来的时候就会来?这让程杨承担了不少压力。
作为厂长助理,他当然知道,要拿到竞拍制衣厂的资格可不容易啊!这不知道要走多少程序的,不是有钱就行的。虽然从陆晨昨天的表现来看,他很有能力,但有能力不代表在官场上就行得通。
这些程序都是一道道艰难无比的关卡,就算再有钱有势,没个十天半月也拿不下来。何况还是一个大人物志在必得的猎物,那些掌握关卡的人,会让陆晨过去?
退一万步讲,只有短短一天的时间,神仙怕也搞不定啊!
陆晨能跟简子良斗,但拿什么跟何国凯斗?
那可是副省长的儿子啊!
程杨也是刚刚才知道简子良背后的人物居然是副省长的儿子。一听到这个消息,他立马就愣了。怎么也想不到,后边那位处心积虑想收购制衣厂的人物,居然这么有来头!
心都凉了大半截了,本来好不容易才竖立起来的希望,这都被打消了。
他甚至悲观地想,没准陆晨已经知道对方是谁了,这都不敢来了。
另一头,何国凯坐在第一排,看着主席台上不断地朝他露出巴结讨好笑容的领导们,又听着周围此起彼伏的讨好声,那可真是踌躇满志、志得意满,觉得自己一定会满载而归。
隐隐约约地,也听到背后不远处那些工人传来的说话声。
他微微皱起了眉头,问道:“他们说陆总……谁是陆总啊?”
不知道为毛,一听到“陆”这个字,他就觉得憎恶。
不单单是憎恶,浑身本来好了七七八八的伤痛,又隐隐发作起来。
他都不得不承认,还有一种从内心深处发出来的恐惧感。
坐在他一边的,就是苏大国。
苏大国也听到了后边的那些声音。他可是老狐狸,看看今天的主角之一简子良没来,就知道跟昨天的的事肯定有关。这事儿,绝对不适合由自己来揽上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所以,这听了何国凯的问,也装糊涂,显得迷茫地问:“陆总?还有这个总经理吗?还是总裁?还是名字里带了个总字?哎呀……想来想去,没听过。”
何国凯白了他一眼,没说话了。
苏大国嘿嘿一阵干笑,想了想又说:“何大少,那群工人啊,您别多管他们。他们就喜欢幻想,就是不安于现状。也不想想,要是咱们何大少接手了制衣厂,那会制造多大的财富!只要他们乖乖听话,到时候还会亏了他们?
咱们何大少可是大手腕的大角儿,对吧?”
何国凯微微地哼了一声,没说话。
苏大国稍微有点尴尬,但很快就放开了,继续巴结柯国凯,那真是不要脸不要皮的了。
拍卖会很快就开始了。
先是那个副市长发表了一阵慷慨激昂的陈词,说什么制衣厂拍卖会进行改制,日后肯定还会红火起来,在谁谁谁的带领下一定会走向更加辉煌的明天一类。
虽然没有点出就是何国凯,但看看他那频频示意的眼神,大家都心领神会。
副市长发言完了,苏大国带头噼里啪啦鼓掌。但是,前头掌声响亮,后边却稀里哗啦地,好像还带着一丝丝的诡异。听着,总觉得不大对劲。
坐在前边的领导和嘉宾们都不由得扭过头去看,这一看,可就傻眼了。
何国凯也扭了头去看的,这一看,脸色也是煞青!
妈蛋,那是做什么?
两百多号工人,这鼓掌是鼓掌了,但都齐刷刷地是把左手背拍在有手掌上边,还向前一晃一晃地。
这分明就是喝倒彩的意思嘛!
难怪何国凯的脸色那么难看,而台上的那几个领导,也真是够难堪的。
苏大国顿时一脸愤怒,嗖地站了起来,大步就朝后边走去。
他一下子窜到程杨的身边,吼道:
“程杨,你这个厂长助理的工作是怎么做的?真是混账!那么多工人这样子无礼,深深伤害了领导和各界老总的感情,这还有素质么?说,是不是你带头的?你示意的?”
程杨其实也挺蒙的。
这事,他还真不知情。
虽然他也很愤怒苏大国等人的无耻行径,但从大局上来看,他还不屑于搞这种小动作。
他冷冷地说:“苏厂长,你放心,我程杨还不至于做这么卑鄙的事,来跟你遥相呼应。我想,这些都是大家的心声。你们把厂子弄成这样,总得允许大家发泄一下吧?”
“你!你!”苏大国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才吼道:“程杨你特么地给我等着,别以为老子现在奈何不了你,你就这么得意!你这个厂长助理也做不了多长时间了,等何大少把厂子买下来,老子立刻让你滚蛋,你信不
信?”
这一吼,程杨还没说话呢,那些工人全部都爆棚了。
“苏大国我草泥马!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就是说,这拍卖会只是过过场子了是吧?其实那些来竞拍的人都是假的,都是托儿,说到底就是那个何国凯把厂子买走对吧?”
“妈蛋!你从里头到底得了多大好处啊,你说说!”
“苏大国你不要脸啊,是不是从你的祖宗十八代到你的徒孙十八代都没屁眼的啊?就这么把厂子卖掉了,你们都不是人!台上的还有台下坐前排的,都是一群混蛋!”
……
这骂得,真是酣畅淋漓。
台上那个副市长都窘得要钻进桌子底下去了。
苏大国一下子就快要哭了,他都能感受到背后那些领导和何国凯等人射过来的一道道愤怒而凌厉的目光。特么,怎么就说漏嘴了呢?
他咬牙切齿,吼了起来:“你们反了是吧?要翻天了是吧?是不是要我叫警察来给你们点颜色看看?这么多大领导在这,你们敢这么喧哗!不想呆在这的人,都给我出去!别叽叽呱呱!”
说着,猛地抬起一只手,朝着外边狠狠一指。
看起来很凶狠的样子,但那些工人都不怎么怕,还大笑了起来:
“哟哟,我们的苏大副厂长现在好厉害的哦,把我的心脏病都吓出来了!怎么不想想,昨天你是什么表现?整个人都变成缩头乌龟了,吭都不敢吭一声!”
“哈哈,昨天那是啥场面啊!连简子良都被揍得趴下了,牙齿不知道掉了多少颗,这个苏大国敢吭什么?妈蛋,昨晚我做梦都笑出声来了的。可惜呀,陆总昨天还忘了教训这个老乌龟!”
“就是!凭陆总的厉害,绝对能把这老乌龟给宰了炖汤喝,我们一人一碗,哈哈!”
“老乌龟,你跟那个何国凯都等着吧,等陆总来了,不管是你还是他,简子良的下场就是你们的下场,啊哈哈!老子一想到就得意!”
……
这些得意的喊叫声,几乎把大礼堂里原有的肃穆和谐的气氛都搅得一团糟。
苏大国的脑袋里都一片空白了,不知道怎么回嘴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