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情况,是沇水上游断流,但南济河中有水。 假如旱情持续下去,靠近南济河这一带的侯冈氏族人,肯定还是要与济丘氏族人争水。河流主要提供生活用水,而春耕后最大的问题是老天爷会不会下雨?假如继续不下雨的话,灌溉水源的争夺才是最激烈的。
侯冈皱眉道:“济丘氏大人所言极是,我正想与您商量。天下百川本是无主之物,众人因居地而用之。你我两族隔水而居,皆可引南济河之水。若真的春旱,这条水源则显得格外重要,我既代任城主,就有组织民众防范灾害之责……”
侯冈这回没有让步了,他指出南济河中的水,两部族人都可以用。在通常情况下,可以在两岸分流引水,谁也不应越界毁坏对方的沟渠。至于那位企图毁坏沟渠的济丘氏族人,是应该受罚的,但考虑他已经被打断骨头躺在家里,所以就暂不追究了。
沇水上游大旱,受灾的主要是侯冈氏族人。身为城主,侯冈需要组织民众去防范灾害。假如春天仍不下雨,那么从南济河上游引更多的水。这是抗旱的举措,济丘氏族人不应阻挠。
济丘氏部族的地盘上旱灾并不严重,境内水源需要统一调度,这也是官方的职责。但考虑到若从南济河上游引走大部分水源,确实会对济丘氏部族产生一定的影响,假如真的这么做了,侯冈氏部族也应该适当给予对方补偿。
侯冈此刻是以城主的身份说这番话的,并表示此事还会与相邻的济城城主协调,并禀报上级官员。
这时沇城的仓事大人插话道:“沇水上游今冬无雨,恐是侯乐昌城主之贪蠢歹毒招至天怒。如今侯乐昌已除,相信很快就会下雨的,二位大人也不必过于担忧。”
中华之地各城廓的官制与巴原上大同小异,只是略有差别,所谓仓事就相当于巴原城廓中的仓师,而这位仓事大人马屁拍得倒挺高明。在那个年代,很多人都相信世人所行不端会招至老天的惩罚,所以就把这场大旱的责任扣到了侯乐昌的头上。
济丘氏又问道:“侯冈大人,如今旱情尚不严重,但若半月后还不下雨,侯冈氏部族就会受天灾了。您是否准备祭神祈雨,或者到凉花川请高人施法祈雨?”
半个月后就要开始春耕播种了,其实比河水断流更严重的是老天爷不下雨。就算河里有水,但田地若完全依靠人工汲水灌溉,在当时的年代也是过于繁重的负担,肯定会造成大面积的粮食减产甚至绝收。
在这种情况下,部族领往往会祭神祈雨,有时候还会花重金请仙家高人祈福。这一带民众最熟悉的仙家高人,当然都在大河以南的凉花川中。济丘氏没有提凉济能,却有意提到了凉花川,不知是某种提醒还是暗示。
侯冈却不接这个茬,仍然皱眉道:“我观族中记载,数百年来沇水上游从未断流,而我归乡时一路行来,周边各地天时并未见明显异常,只在这一带出现异状,想必有特殊原因,我一定会设法尽快查明。”
太乙也开口道:“接近沇城之时,我亦觉沇水上游方向,天地灵息似有燥意,云不聚而雨不施,此变化必有成因。”
虎娃道:“既如此,我就去上游一趟,若能查明原因并解决之,那是最好不过。若是不能查明,侯冈氏大人亦可准备祭神祈雨,我等自当尽力相助,就不必去请凉花川的仙长了。”
没有接凉花川这个茬,侯冈很客气地打走了济丘氏,在解决了部族内部矛盾之后,暂时也平息了外部纠纷。
济丘氏走出城主府后,才意识到自己不自觉中竟出了一身冷汗,感觉后背有点凉飕飕的。侯冈的态度很好,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可是给人的感觉却是底气十足,并不在乎济丘氏部族或凉花川可能会找麻烦。
若说代表部族为村寨械斗之事讨个公道,好给族人们一个交待,济丘氏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但他还有另一个目的没有完成,那就是打听清楚究竟是什么人、用什么手段擒获了凉济能?不知为什么,济丘氏在城主府中连口都没开,更别提追问详情了。
济丘氏走后,虎娃便打算出前往沇水上游,查探旱情真正的成因。太乙本想一起去,虎娃却命他留下了。
如今侯冈虽然顺利成为了君、接管了城廓,但部族内部情况毕竟尚不完全明朗,原属侯乐昌派系的势力或许仍有不服,更重要的另一方面,凉花川那边也不可不防,仅靠一个叽咕是不够的,有太乙坐镇才可放心。
太乙也清楚,师尊这具化身虽然在九黎时刚刚突破大成修为,但论见知眼界和种种手段,并不弱于天下修士,调查这种事情确实比自己更擅长,也就听从了安排。
虎娃在集市上买了些东西,换成了当地的普通装束,背着一个藤筐出了沇城北门。当地民众虽以耕作为主,但在农闲时也经常去荒野里采集各种物产,包括各种山货和草药,虎娃这个样子也很常见。
虎娃并没有飞天而行,也没有动用神通法力赶路。他的藤筐里放着干粮和饮水,在野外找了一根枣木长杆。这根杆子有一人多高,十分坚韧结实,不仅可在跋山涉水时为拄杖,遇险时还可当作武器防身,沿着半干涸的河床向上游步行。
沇河表面的河床几乎完全断流了,只有碎石下面还有很细的流水,在河床的低洼处留下了大大小小的水坑和水潭,就像一个个湖泊。这些水坑中有很多鱼,较大的水坑里甚至聚集了很多大鱼。它们都被困在了里面,假如水位继续下降,恐怕迟早都得干死。
离城廓较近的地方,有不少人都跑到这些水坑中捞鱼,这可是难得的捕鱼机会,有人将捕上来的鱼现场剖开挂在木架上晾干。孩子们跑来跑去出欢笑声,然而大人们却并不是那么开心。因为旱情断流,捕鱼只是一时收获,最多再过半个月,就要到春耕时节了。
越往上游走,河床中的人就越少,地势渐高渐渐崎岖,最终只剩下了虎娃一人独行。虎娃虽未动用神通法力,但他这具化身在养草村时就将开山劲修炼至武丁功之境,远比常人更加强健有力,在山中步履轻盈,度亦不慢。
虎娃沿着河床走了两天三夜,进入了沇水源头处的王屋山中,攀上几道已断流的瀑布高崖,继续往深处走。他越走越觉得奇怪,已大概知道了旱情的原因,此处确实天地灵息有变,充斥着一股燥意,使云不聚而雨不施。
王屋山虽不像巴原周边的蛮荒高原群山那般雄浑壮阔,但亦险峻幽深,植被茂盛平常有很多飞禽走兽出没,山谷中长满了参天古树。此地的气候虽不像巴原那么温暖潮湿,但可以说更宜人居,照说在这个时节,已经能见到草木的翠芽抽出。
但此刻放眼只见一片草木凋枯,就连部分常绿的树种也呈现枯黄景象。这些草木大多生机未绝,说明旱情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只要有一场大雨下来,山中很快就可以返绿,但如果整整一个春季都不下雨的话,各种植物恐怕就将6续枯死。
山中飞禽走兽也不见了,应该是迁徙了到别处去,虎娃还现有很多泉流都断了,他只找到了几个细小的泉眼,出水也应比平日少了许多。
虎娃又在王屋山中走了三天三夜,他现天地灵息中那股燥意是以某个位置为中心,笼罩了方圆百里之地。正是这方圆百里之地的水汽难聚,气温相对升高,影响了很大一片范围内的气候,在沇水上游这一带总是无雨。
虎娃虽现了异常,却始终没有找到导致异状的成因,那燥意弥漫的中心地带,他反复搜索了很多次,却毫无头绪。仿佛这天地间弥漫的燥意就是凭空出现的,这不应是自然现象,显得毫无理由,虎娃却束手无策。
三天后虎娃走出了深山,又回到沇水上游的河谷中,找到了高崖下方的一座深潭。这座深潭原先是在河底,河水断流后才露了出来,往里看潭水深碧竟似不见底,但看岩石上的水线痕迹,其水位近日也下降了不少。
虎娃以枣木杆敲击潭边的岩石出有节奏的脆响,高喊道:“沇水之神何在?请现身一见!”
虎娃来时蹭路过这里,一看这座水潭便知经过了神通法力的凿建,向下挖得很深,应是一处水中妖修的洞府,还在周围现了不少这位妖修活动的其他痕迹。但这位水妖的修为并不算太高,在大旱时也只能避入深潭,旱情的成因显然与他无关,所以虎娃也没去惊动他。
此刻虎娃从深山中无功而返,便想到找当地的妖修问问情况。只见水面上卷起漩涡,一尾金灿灿的大鲤鱼跃了出来,落地化为人形,披着很怪异的鳞甲衣。他很吃惊地看着虎娃,有些迟疑地行礼道:“这位仙长,您很面生,请问来自何方,因何故叫小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