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上装得平静,可实际上还是忐忑。
无论如何,她要面对的总归是宋家的老爷子,那个当年曾经叱咤风云的马上将军……
挺直了脊梁走进去,远远就能看到老爷子正靠坐在床头。
原本打好的腹稿在见到老爷子的那一刹那,统弦忘的一干二净……
“来了?”
相较于云薇诺的拘谨,老爷子的表现便自然得多,还伸手指了指房间里的沙发:“坐。”
云薇诺:“……”
不是第一次见到宋老爷子,但每一次的感觉都不同,特别是再在……
还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老爷子也是让她坐在他的旁边,当时,她只是看着这位老者,便觉得全身上下的气流都凝滞了。
那种感觉应该怎么形容?
紧张?
对,就是紧张,非常非常的紧张。
时隔十年,她再不是当年的云薇诺,而这位曾盛气凌人的老人家,竟也变成了满头银发的憔悴老者。
落差!
如果大的落差之下云薇诺竟有些不太适应,人坐在那里,却始终没有开口,也想不到这时候应该跟他说什么话。
“虽然知道你不是过来看我,但……还是很谢谢你肯过来。”
“您误会了!”
老爷子:“……”
当年就知道这丫头看似软弱,实则坚韧,只没想到十年后再见的感觉竟是这般直接。
老爷子苦笑一声,正待开口拂去现在的尴尬,却听云薇诺又说:“我是来看您的,虽然,您可能并不怎么欢迎我。”
“丫头……”
唉!
这怎么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他以为这丫头不肯来看自己,而这丫头居然还以为自己不想要见她。
刚才,她说他误会了,原来是他们都误会了彼此……
“其实,我挺高兴你肯来看我的。”
老爷子这话已是明明白白地表达了自己的立场,云薇诺心头一放,整个人都松了下来:“老实说,我还真不知道怎么面对这样的您,看上去和当年差别太大,以至于我说话都不敢太大声。”
闻声,老爷子摸了摸自己那一张老脸……
他当然明白她为什么不敢说话太大声,只是,自己的脸色真有那么难看吗?
这么想着,老爷子居然伸着脖子去照镜子,这一照之下,他自己的眼光都黯然了……
还真是……
自生病后,老爷子就不爱照镜子,这一照之下,才发现自己那表情跟要死的人没什么两样,怪不得这阵子家里那些小子对自己说话的时候都不嚷嚷了,原来 是这个原因。
不忍再看镜子里的自己,老爷子低下头,苦笑着叹:“完全没必要这样,我也只是个普通的老人家,也会有寿终正寝的那一天。”
“当年,您应该不是这样想的。”
她指的是老爷子说的普通老人家那句话,老爷子听出本意,笑了:“丫头,你这是还在怪我呢?”
好像是从刚才开始,老爷子一直在叫她丫头。
她都33岁了,还被人家叫丫头的感觉真的很奇怪,但因为是宋老爷子,所以那感觉又完全和平时不同。
抬眸,云薇诺清清淡淡的眼底唯有真诚:“我要真说不怪您,您可能也不信,不过,如果你想听真话,我会告诉您,我当年确实怪过您,甚至怨过,恨过,但现在我很平静……”
“丫头……能原谅我这老头子一回么?”
“不能。”
她摇摇头,在老爷子骤然又黯然的眼神中,又郑重地补充了一句: “因为我早就不怪您了,所以,不用再原谅!”
听到那一声不能,老爷子原本还挺沮丧,可听到这里,老爷子又瞬间活了:“你说真的,你真的不怪我?”
“经历过那么多事情之后,我才真正理解了一个当年经常听到的词:门当户对!”
“以前只觉得,当今社会还有这种想法的人太肤浅,觉得那是对爱情的一种亵渎,对情人之间的一种桎梏,直到现在我才真的理解了所谓的门当户对,其实是要求我达到与他比肩的那一种高度。只有站在同样的高度,才不至于将对方的好意曲解,才不至于看不到对方的辛苦还误会他对你不够好。”
“我知道,因为当年我不够资格,所以您才会不喜欢我。因为他的责任不是当年的我所能承担的,所以您拒绝。”
“我用了十年时间来学习,直到我直正看到了他所站立的那座高山。因为理解了这一切,所以,我能明白您当年的想法,也能理解您当年的所作所为,只是……”
“我当年太年轻,自然也有冲动到不懂事的时候,可是,您也不得不承认,你也有过于偏执霸道的时候。一个巴掌拍不响,既然所有事情都不是某一个人,或者某一件事而造成的,那么,为什么不能选择去释怀呢?”
话说到这里,云薇诺终于勇敢地直视着老爷子:“这样,对大家都好不是吗?”
“丫头,你比我老头子厉害!如果我当年能再多考虑一些,或者,也就不会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了。”
闻声,云薇诺又大度地摇了摇头,说:“就算您当年不那么做,也许我和他之间也会有其它的阻碍,缘份这种事,真的说不好。”
“丫头,有句话,我一直想跟你说。”
“你说!”
“爷爷对不起你,也对不起king……”
云薇诺:“……”
十年,她终于等来了这句话!
原以为会有的兴奋居然一点也没有,她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面前形容枯槁的老爷子,慢慢地,慢慢地红了眼圈。
“呵呵!你不知道爷爷有多难多难说出这三个字,特别是对你!”
自嘲一般,老爷子笑得讪然,但听完云薇诺那么长长的一段话,他也很想好好说几句。
于是,他说:“我老头子狂傲一生,从来没有怕过谁,在家里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可人到了这样的境界,就会不自觉地变得娇纵,虽然自己不肯承认,但事实就是,我也会犯错,我也会失误,我也只是个普通的老头子。”
“我很庆幸,我这辈子最成功的一件事就是教会了孙子怎么看人。”
话到此处,他欣慰地看了云薇诺一眼:“他没看错你,他没爱错你,他没选错你,所以,现在我很放心把他交给你来照顾。我也相信,日后你也一定能成为他的贤内柱,帮助他好好地打理我们宋家的一切,所以……”
似是一直放在身边,老爷子说到这里,便将早就准备好的东西拿了出来:“这个,拿着吧!”
“这是什么?”
猜到了一切,所以云薇诺没敢伸手去接,只用一脸疑惑的眼神看着老爷子。
“那小子没跟你提过?”
看她如此反应,老爷子反倒显得有些意外。
不过,不知道也好,他便自己简单地解释了一句:“这是我们宋家祖传的传承之印!儿媳妇手里拿着的是掌家之印,孙媳妇是传承之印,日后等掌之印到了你的手里,你再把传承之印交给你的儿媳妇。”
云薇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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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这个传承之印,宋天烨在离开G国前就跟她提过一次。
她当时的反应就是直接拒绝了,虽然现在情况不同,但其实她的想法还是没有变。 对她来说,当不当宋家的主母,真的无所谓的。
但是,因为她是宋天烨的妻,所以,这个传承之印在代表着某种无上权限的同时,也附加给了她某种程度上的责任。
她不是不想担这个责任,恰是因为不想不负责任,所以她还是不愿意接受这个。
“愣着干嘛?接啊!”
“关于这一点,我想……”老实说,老爷子能将这个亲手交给她,她其实也是意外的。
在某种程度上,这算是老爷子对她的一种认可,一旦接受了,也就代表整个宋家都接受了她,可是,她有她的顾虑,她有她的为难。
所以,她还是拒绝了:“我可能要跟您说对不起了!”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印章,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一种对未来的选择。
如果她接受了这个印章,她又怎么可能不回京市不回宋家?
可如果她回了宋家,她的儿子怎么办?
让一个九岁的孩子,在没有父母的陪伴在孤独地在王宫里生活着么?
世事难两全,她选了儿子,就没办法再接手宋家的一切。
不接这个印章,也是不想有违承诺,毕竟,如今的宋家,还有宋天烨的母亲在打理上下。
就算她接了传承之印暂时也用不着她来处理上上下下的琐事,更何况,任何事务都是需要时间学习的。她不是不愿意去学习那些东西,只是,在孩子成年之前,她希望自己的精力更多地放在孩子的身上。
事至多年之后,如果,她是说如果,她还有机会去履行她应该履行的责任,她绝不会再拒绝。
只是,现在不行!
在king能独立地处理一切,在king的身边没有出现另一个让她放心的伴侣之前,她不会放弃自己的孩子。
哪怕,所有人都说她自私!
她是宋天烨的妻子,但她也是king的母亲,如果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非要有一个受委屈的话,她只能选择宋天烨。
至少,他的背后还有一整个宋家在支撑,至少,他身边无论如何还有自己,所以……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我可以照顾他,爱他,陪伴他,但是……”她很真诚,也很坦白地说:“我成不了他的贤内柱,也不能帮他打理好宋家的一切。”
“可你刚才跟我说了那么多,不是已经不怪我们了么?”
“我不怪任何人。”关于这一点她依然肯定,但关于另一点,她也依然坚持:“但我真的舍不得离开我儿子。”
老爷子:“……”
舍不得!
又是这三个字,也正是因为这三个字,她什么也不用多说,老爷子也懂!
如果king不是G国的国王,老爷子或者宁愿背一世骂名也要把孩子带回宋家,可现在孩子有更高更远的发展,他又怎么舍得拦?
所以,他默许了这一切……
可孩子到底还是太小了,能在父母的身边成长自然是最好,所以……
老爷子又犯愁了,怎么办?
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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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的路,靠的是自己一步步去走。
是不断面对,不断选择,不断放弃的过程。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运行轨迹,因为抱有这种信念,所以云薇诺才选择了跟老爷子坦白,她不指望会得到理解,但既然自己做不到,难道不是应该说清楚?
所以,最后的最后,那一枚传承之印,云薇诺还是没有接……
她能看得出来,老爷子并不十分高兴,但好在他老人家似乎也没有想发脾气的样子。所以,短暂的逗留之后,她主动告辞离开。
老爷子懒懒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有话要说,但最后也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从不认为自己的选择有问题,但看着老爷子那一脸失落的表情,云薇诺还是觉得心头沉重,就连走路的步伐,都变得不够轻快。
可惜,实在没有两全之策……
“怎么这么久才出来?”
想得正出神,头顶上突然传来宋天烨关切的惮,微一抬头,恰撞入男人幽沉专注的眼瞳里。
看她情不对,还以为她是在屋子里挨了骂,宋天烨原本已略显凝重的表情更铁:“我爷爷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她摇摇头,没有回答他的话,只道:“对不起!我拒绝了你爷爷给我的传承之印!”
宋天烨:“……”
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可听到她亲口说出来,宋天烨的心情还是有些……
复杂!
“对不起!我是不是让你失望了?”
“没有。”
闻声,云薇诺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这男人,他眼里明明都写着答案了,还说没有失望!
“骗人!”
“真没有。”
解释着,宋天烨同样认真地解释道:“因为你之前就跟我说过,所以,我知道你是真的不想跟我回宋家!”
“不要偷换概念好不好?我可从来没说过不跟你回宋家,我只是不想接你家那个传承之印。”
说着,她亦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我知道我这样想很自私,可是,让我怎么选?”
“选你?还是选儿子?我觉得我一个也做不到,所以我就想,我能不能索性就自私一回,两个我都选,两个我都要……只是这样一来,你可能就会丢掉一整个宋家……我知道,你也做不到……”
或者说,不是做不到,而是根本不可能。
宋天烨这个男人,之所以有他个人的魅力,除了他本身的优秀之外,最可贵的就是这种负责任的品格。
所以,云薇诺从来没有想过让他放弃宋家。
她只是很想有一个办法,能让宋天烨继续做着现在他该做的事,也能让他有机会陪着孩子,更能让自己有机会照顾他们父子。
至于宋家,其实他们家人那么多是不是?
为什么当家主母一定要是宋天烨的妻子?二少奶奶和三少奶奶也很能干的不是么?她们来主持大局也是一样的吧!
这么想着,她也真的这么说了:“所以我就想,一定有其它的办法的,一定有第三个选择的对不对?”
“也不能说完全没有……”
看她似乎零点的很苦恼,宋天烨于是装模做样地掐了掐下巴,说:“最好的办法,就是我再结一次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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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没听清楚,直到后来反应过来,再到慢慢想明白他的意思。
白了动脸,云薇诺暴怒:“想死啊你!”
什么玩笑不好开,非要开这种?
不高兴,云薇诺伸手便揪了男人的耳朵,发了狠地拧了起来:“你敢再娶一个试试?”
她是真的用了劲,疼得宋天烨嗷嗷直叫,可一边叫他还一边强调又强调:“唉!唉唉!我说的是真的!真的只有这个办法了啊!”
“宋天烨!你还敢说……”
若说他第一次开口提这个事情的时候,云薇诺还以为他是在开玩笑的话,那么现在,她已真正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他说的是真的……
所以,他的意思就是,她如果非要留在这里陪儿子的话,他就只能再娶一个宋家大少奶奶留在京市接传承之印咯?
所以,他的意思就是,他对她们的婚姻忠诚度就只有目前这个程度。也正如他当年所说,她比起他的凌云,根本就不及万分之一咯?
所以,他的意思就是……
除了自己,他还可以接受另外的女人,甚至,给她名份,让她跟自己平起平坐咯?
这个混蛋,他真是不想活了!
红着眼,气得云薇诺扬手就想给他一巴掌,可手才挥到他脸侧不远处,云薇诺却咬着下唇再也扇不下去。
妈妈曾告诉她,没有把握的事,不要抱希望。
那就不会失望!
无法揣摩的那个人,那就不要请求他替你做些什么事情,只有不给他机会拒绝你,你才不会失望。
更重要的是,不要爱上一个看来不会爱上你的人,那就……
不用失望。
虽然人生中有些失望无可避免,但大部分的失望,都是因为自己高估了自己。
所以……
这一次,她又高估了自己么?
脸沉下来,云薇诺的眼泪来的又急又凶。
那种感觉,就像是……
对整个世界都绝望了!
可是,她哭得那样伤心的时候,那个没良心的男人,居然在一边笑得眉飞色舞。
终于意识到某些不对,她用原本想扇他的那只手收回来胡乱地抹了抹自己的脸。
然后,凶巴巴地锁着他的衣领狠狠威胁:“宋天烨,老娘警告你,要想再娶,除非我死!”
-本章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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