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羡吟走进一处花园的时候,便看到了在其中喝茶的两个身影。她连忙垂下头跟着寇宗正跪在地上,“臣女参见皇上!参见九殿下!”
“起来吧!”皇上的语气听不出高兴与否,让羡吟有一瞬间的害怕,她缓缓抬起头瞟了越少千一眼。只见他的眉宇间神色平和,虽然没有过多的表情,但至少已经不再冰冷。
皇上自顾自的品茶,也没有理会羡吟,对着越少千笑道,“这是你最喜欢的远山黛,朕也曾喜欢过,只是后来却觉得它太过柔和,总是跟不上朕的锐利。”
越少千撩起衣袖端着茶盏,“父皇说的不错,远山黛入口芳香绵长,但细品之后却会感觉到犹如雪山清冽,若是用梅花上的雪水煮茶,更有清冽幽香,别有一番滋味。儿臣倒是喜欢那股子深处浅出之感,让人留恋回味。”
“九儿倒是对品茗别有研究,君子爱茶,本该如此!”皇上随意的把茶盏放在桌上,“对了,前方神策将军奏折来报,南方水患四起,夏季的阴雨时节又绵长,很多士兵都经不住湿气,恐怕急需祛湿之药。可是现如今因为水患有部分人趁机作乱,着急难民起义,这些药材毕竟之路是他们时常聚集的地方……”
皇上叹了口气,“朕不知还有何人能前去送药?”他的广袖似是不经意的一挥,打翻了那茶盏。
“哎呦!”寇宗正连忙拿出手帕给他擦拭,却被皇上一把推开。寇宗正连忙跪在地上,“皇上息怒!”
越少千的脸色也严肃了起来,默默地垂下眼帘。
“你!”
羡吟抬眼一看,皇上正指着自己,目光阴冷。他冷哼一声,“你是怎么伺候的?竟然站在朕身边还能让朕打翻茶盏,是存心想让朕烫伤吗?”
羡吟不由一愣,她进盯着皇上那双沧桑而锐利的双眼,似是和自己第一次见到他一样。那次在树林之中遇到刺杀他就是这样的眼神,让人心惊!
羡吟捏紧拳头,刚刚留下的指甲掐进肉里,她微微一笑,“皇上说笑了,皇上的手即可运筹帷幄,坐镇朝中指挥千军万马,又能拔剑勒马上阵杀敌,还能批阅无数奏折,写出一手好字。您这双手可是撑起天下的手,怎么会那么容易就受伤呢?”
皇上看了她半晌,冷哼一声,犀利的气势却消失了不少,“少和朕说这些阿谀奉承之词,朕听的太多,也不爱听!”
“皇上说的不错,羡吟既然能说出阿谀奉承之言,自然也能说出实用应急之道。皇上为水患难民忧心不已,难民起义四海不平,全因心存怨怼,若是皇上能够处理好这样的怨气,想必没有人愿意跟着反动之人起义,辗转疆场。”羡吟看他的脸色微霁,继续说落下去,“皇上若是想让所有难民都明白您的心意,最起码要做到感同身受、体恤同舟。”
“感同身受?”皇上深吸了一口气,“你到底想说什么?”
羡吟跪在地上,“臣女听说皇子大婚排场铺张奢华,若是让城中百姓和流亡的难民看到这些场面,心中怎能不怨怼?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说的岂不就是这个道理?臣女请求皇上削减婚庆用度,把省下来的银子全都捐给灾民吧!”
皇上冷哼一声,手掌拍了下桌子,“朕已经从国库里调出一大批银子投往灾区,足够难民吃白饭三年!”
“可是皇上没有想过,这些银子层层剥削,官官扣押,到了难民的手里不是已经为时已晚,就是所剩无几。难民的日子依旧困苦,他们或许只会一时记恨当地官员,但真正对谁失望?”羡吟皱起眉头,“不管是水患、粮食、银子,还是贪污的官员,都是我成陵的天下,他们心里真正失望的是您这个皇帝!”
“放肆!”越少千眯起眼睛,绽放出冷冽的寒光,“这也是你能说的吗?别以为你是郁大将军的女儿,就可以信口胡言!”
羡吟不屑冷笑,“正因为我是郁大将军的女儿,才会真正的为国为民说句真话!试问有几人和皇上说过难民泛滥成灾,洪水如猛兽不止,官员腐败!”
一时间所有的人都沉默下来,皇上看着羡吟那双坚定的眼神,里面透着犀利和冷漠,那副倔强的模样似乎在哪里见过,却又意一时之间想不起。她丝毫没有退缩畏惧之色,说出这些过冒着生命的危险,果真是出于真心?
皇上微微勾起嘴角,“你倒是和九儿想到一块儿去了!”他笑看着越少千,顿时气氛轻松了起来,“九儿刚刚也和朕说要所见婚庆用度,朕的心里还有些不高兴,毕竟是皇子们成婚,总感觉有些愧对!”他叹了口气,“九儿可不要怪朕那……”
越少千拱手一礼,“父皇严重了,之药父皇知道儿臣的心意就好。”
皇上上下大量一番羡吟,她正跪在那茶水打湿的地面上,衣裙已经有些脏了,“你也起来吧!”
“多谢皇上!”羡吟起身一个踉跄,膝盖都已经麻木了。
越少千不由皱起眉头,眼底满是不悦之色。
“刚刚朕提到郁大将军说起送药之事,你觉得谁比较合适呢?”
羡吟躬身垂首,“臣女不敢妄议朝政,还请皇上恕罪。”
皇上轻哼一声,“你刚刚难道没有妄议朝政?上次治水不是妄议朝政?这次朕让你说,你说就是了。”
“其实……”羡吟略微思忖便笑道,“臣女有幸见过大理寺少卿尹之川,尹大人聪慧果敢却不武断,机巧变通却又沉稳,倒是送药这种事情的好人选!”
“他?”皇上似乎对尹之川很是熟悉,垂下眼帘看不出在想些什么。羡吟瞟见一旁的越少千眉头紧紧的皱起,脸色比刚刚更加阴沉,带着愠怒之色!
“父皇,不如让……”
皇上摆了摆手,“罢了,就让他去!”
羡吟走出那片花园,连忙长长的舒了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打湿,如今风一吹过倒有丝丝冷意。她不禁打了个哆嗦,刚刚的一切近在眼前,她生怕说错哪句话就惹怒越诚传。虽然她不怕死,但是她不想没有完成自己的心愿就早早赴死,尤其是死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上……
膝盖还有些酸痛,她弯下腰揉了揉,却看到一袭白袍映入眼帘。她缓缓抬起头看着一脸阴郁的越少千,“九殿下?”
“膝盖是不是麻木酸痛,似有寒风入骨?”
羡吟木讷的点了点头,“你怎么知道?”
他冷漠的白了一眼,手掌在空中回划一圈,对准自己的膝盖推入。羡吟顿时觉得一股暖流入侵,驱赶走了许多寒气,舒服了很多。心里却顿时咯噔一下,难道那茶水之中……
她小心翼翼的瞟了越少千一眼,“你怎么知道的?”
“远山黛出自雪山翠顶,本身便蕴含极强的寒性,女子长期饮用便会宫寒不孕。你虽然刚刚只是跪在上面,但那远山黛是父皇用特殊的方法煮出来的,寒气自然不可挡。”
“那你们怎么没事?”
越少千扭头转向一旁,不耐烦的说道,“男子属阳,女子属阴,阴阳调和,却又生生相克。你连这都不知道?是不是心思全都放在尹之川身上了!”他轻哼一声,盎然的看着远方。
羡吟不禁皱起眉头,“什么叫心思全放在尹之川身上了?我不过是举荐合适的人而已,难不成是我举荐的人不是你心中所想,我乱了你的计划?”
“的确不是我心中所想,但却一点也不影响我的计划。”越少千冷哼一声,“世人世事,变化万千,若计划是死的,如何制胜?我只是讨厌你不分轻重,胡言乱语,你可知道今日有多危险?父皇已经有了杀意。”他说的是实话,皇上的确有了丝丝杀意,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却又消散,他为此捏了一把汗。
羡吟不耐的叹了口气,“若非你不肯和他说削减婚礼用度,怕得罪人,他会叫我去吗?我还没说你出卖我,你倒是先数落起我来了!”
越少千神色复杂的看着她,沉默许久,终究还是冷哼一声,转过身。羡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伸出手上前一步,却又不知道该做什么,愣在原地。
“这是治疗你掌心上伤口的药,一日一次,三日便可痊愈!”越少千扔在地上,推着轮椅离开,不知道为什么羡吟觉得他有些生气了。
羡吟捡起地上的药瓶,上面清雅凝重的木兰花很是显眼,她突然想起那些各色各样的药瓶,上面都印着木兰花……
冷月宫。
媛芳仪坐在昭妃旁边笑意吟吟,“昭妃娘娘觉得这个交易如何?”
“如何?”昭妃冷哼一声,脸色不悦,“本宫听着也不过如此,什么乱七八糟的一大堆,本宫根本就听不懂,还有以后这冷月宫媛芳仪还是少来吧!你刚失了孩子,而本宫又被怀疑成凶手,怎么看也不合适。”
“没什么不合适的,如果昭妃娘娘想让玉芳仪的死透漏出去,那臣妾立刻就离开!”媛芳仪目光坦诚的看着她,“昭妃娘娘可千万别觉得臣妾是在开玩笑,否则可是会后悔的。”
昭妃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看着媛芳仪那笃定的眼神,心里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