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并不是说给我听的。
在他说完那番话之后,火墙之后便又传来萧翰林怒不可遏的声音:“萧阮!十年前我萧家因你而被灭门,虽你现在身死,但却再次和阴间的邪祟勾结,迫使我们滞留阴间!此罪此恨,纵是你灰飞烟灭,也不可饶恕!”
他还不知道江楚城是什么人,只把他当做这阴间司里稍微厉害一些的角色。
五行之火在熊熊燃烧,原先被我救出来的庸华已经彻底化作了一缕青烟。
到方才我才终于醒悟过来,他是早就做好了去死的打算,而用最后的魂魄将江楚城引来。
说实话原本我压根儿没有把萧翰林放在眼里,他不喜欢我,我自然也不喜欢他。只是在听见他这番话之后,我却是没由来想要大笑。
七百年前我为老祖时候,无论何时族人都不曾庇佑于我,后天劫落下,也是由我一人承担。
我不曾怪责过任何人,只怨自己学艺不精,又落入邪祟的圈套,才让自己死在那场劫难之中。
百年之后,萧家所有的人都在埋怨我,将十年前那场灭门惨案归结到我的头上。
我并非是否认十年前的事与我无关,但若是没有百年前我独自抗下那道大劫,又怎么还会有现在的萧家!
萧翰林还在火墙之后滔滔不绝的说着,我闭起眼睛,努力让自己不去听那些声音,只是在心里一遍一遍的和自己说着:你没错,这一切都不过是因为清寂。
是的,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他而起,如果不是清寂,谁都不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哭了吗,翎儿。”
江楚城的声音在这时候响起。
我抬眼看他,见他眼里满是怜悯,而下一秒,又归于平寂。
火舌已经快要舔到我的脖颈,江楚城一挥手,将那些原本在我身上的火焰收在了他的掌心之中。
火光在我们俩的眼中跳跃,片刻后他手一扬,那原本能够将鬼物燃烧殆尽的五行之火,就这么消失在了空中。
这是我爱着的人。
也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爱着我的人。
我没有父母,没有家,是这个人给了我一切。
我不害怕他。
但是此刻被他拥在怀里,身子却不可抑制的发着抖。
正这时,先前那个引导着我的声音蓦然响起,但这一次他却是有些有气无力:“楚翎,你不要怕啊,我会尽量想办法带你出去的。”
他的声音似乎并没有被江楚城听到,再三确定之后,我终于在心里问他:“但是现在庸华已经死了,还有什么办法?”
然而他没有回答我,而是用那开始变得有些飘渺的声音和我说道:“……你尽量和炎夜大人说话,分散他的注意,虽然他现在已经被鬼邪之气彻底控制,但是因为还没有食子,所以你多多少少对他还是有一点影响的。”
说完这番话,那声音便消失了。
任凭我怎么喊也没有听到他的回应。
“这也是你一早就设计好的吗?”
我看着江楚城,那双昔日温柔而宠溺的眼睛里,除了隐藏起来的杀意,就再也看不见别的东西。
江楚城一边眉毛扬了扬,抬起手,像以前那样将我的头发拢在耳后,漫不经心的说道:“嗯?翎儿为什么会这么说?”
“之前我去寝宫救糖糕的时候,好几次都感觉到肚子疼,宝宝有出来的迹象,就像现在这样……”我一边说一边抓住了他想要放在肚子上的手,稍稍吸了一口气之后继续说道,“那时候我就有感觉是你追过来了,但是很奇怪啊,我却一直都没有见到你的人。墨泠在阎罗殿前和我说,那是因为你和鬼母被那只猫灵限制了行动,暂时不能够出来。起先我并没有怀疑,但是后来我门几个在路上耽搁了这么久,你都没有追过来,以你的能力来说,那应该是不太可能的。”
说到这里,江楚城的眼睛眯了一下,半晌,慢悠悠的吐出了两个字:“继续。”
我顿了一下,在说话之前又在心里喊了那人一声,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到底是谁,所以也不知道他的名字,只能喂喂喂的喊。
但他仍旧没有回应我。
“翎儿。”
这个江楚城的耐心不怎么好,我不过是一小会儿没有回应他,他便开始有些不耐烦。于是我只好继续说道:“……很久之前我便和你分析过,那猫灵身上很有可能会有清寂的魂魄,让你对它多加注意。但是清寂就算再厉害,和你硬碰硬的话,也不会是你的对手。以前他不能,现在他更加不能。”
“所以翎儿是觉得,墨泠说了谎话?”他语气平平,就好像我们现在讨论的并不是关于他的事。
我摇摇头:“墨泠没有说谎,因为他对你很忠心……或者说,他对以前的你很忠心,你需要他来告诉我庸华是在幽暗城中。至于你到底是真的被那猫灵困住,还是故意让自己被猫灵困住,也就只有你一个人知道了。”
而且鬼母现在也没有和他一起来,这实在是有些说不通。
江楚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说话。
萧翰林和萧辰峰几人不停的念着咒语,想要用这五行之火建造起来的火墙将我们困死在里面。
我忍不住在心里叹息。
怕是我们这所有的阴阳师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
五行之火烧不到江楚城,却是能烧到我。
只是每当有火舌撺到我身上来的时候,江楚城就会替我拂开。
我看着他那行云流水的动作,有些茫然的想着,难道这是因为他的七情六欲还没有彻底消失的原因吗?
“翎儿……”
江楚城一连喊了我好几声,口气之中带着一些惋惜,“你说我是应该说你聪明好呢,还是说你傻好呢?嗯?”
他压低了嗓音,我浑身的神经都在这一刻紧绷,然而等了好一会儿,我都没有听见江楚城再继续往下说。只感觉他慢慢松开了搂着我的手,在我琢磨他又要做什么的时候,他竟然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钳住了我的手,而后用另一只手放在了我的肚子上。
邪气在这一刻不断的灌注进我的体内,如果说给疼痛分一到九,九个等级的话,刚才的也不过是六级,而我尚且还能忍受,但是现在却是到了九级的临界点。
那种仿佛要把我内脏都纠出来的疼痛,让我在一瞬间弯下了腰,可是江楚城却没有给我那个机会,而是在我躬下身之前,就用另一只手揽住了我。
“放、放开我……”
几个字仿佛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不知道是疼,还是别的原因,克制了好久的眼泪,竟然也在这一刻汹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