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锦云忽然扑上来,一双手抓得夏侯云歌很疼。她的脸色雪白的吓人,发髻披散,因为她跑过来用力过猛,发丝凌乱地纠缠一起,泪眼朦胧地望着夏侯云歌,唇瓣颤抖的哆哆嗦嗦。
“我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
夏侯云歌和君锦云虽然见面次数不多,不过她给她的感觉,君锦云一直都是端庄秀雅一派母仪天下之风。一颦一笑,那都是经过严格训练,举手投足都中规中矩,从不会有过激的反应逾越礼数。
而如今,面前这个哭得满面泪痕的人,神态里带着几分癫狂,几分痛不欲生,好像要将心里的疼痛酸苦统统倾吐出来似的。
“本宫告诉你,我的姑母和父亲,一直给皇上服用一种慢性毒药,已经很多年了,他们要毒死皇上,他们要谋朝篡位。”
说着,君锦云张大眼睛,惊恐得自己不住摇头,猛抽寒气,“他们要毒死皇上!毒死皇上!”
“皇后!”夏侯云歌眯眼睨着君锦云,只见君锦云还是不住地或喊或喃语着。
“为什么毒害皇上!他们好狠心!好狠心……”
“皇后,夜色不早了,您早点休息吧。”夏侯云歌轻叹一声。这件事,她早就知道了,在天牢里,锦画的信件中,就已看到过了。君锦云今日又将这件事当成秘密说出来,八成是受了什么刺激,情绪有些失控了。
这些都不关她的事,那是君家和轩辕家的恩怨情仇。
夏侯云歌转身想走的,君锦云却拽紧她的衣袖不放手,哀声哭着,祈求地望着夏侯云歌,就好像只有她能帮她一般的凄楚可怜。
“他们要害死我的丈夫!我孩子的父亲!他们要害死他……”君锦云“呜呜”地哭了起来,泪水沾湿了夏侯云歌的衣袖。
“替我去告诉皇上,去告诉皇上好不好!我一直想要亲口告诉他,他却一直不肯来!不肯见我一面!他一定是怨了我,怨我知道这件事没有第一时间去告诉他,怨我的亲人这般毒害他!他怨了我,怨了我!”
君锦云抱住头不住地疯狂摇晃,长发愈加凌乱地纠缠一起,活像一个失控的疯子。
夏侯云歌感觉心都要被她哭碎了,想要安慰君锦云,不是她的错,芳雨已经冲上来,一把抱住君锦云的双手,生怕君锦云的长指甲,抓破了她自己的脸。
芳雨苦着一张脸对夏侯云歌解释,“王妃,抱歉,娘娘最近有些情绪激动,不过没关系的,一会就好了。”
“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夏侯云歌心口压抑的难受。前几日见到君锦云虽然看上去身体有些虚弱,却也没有变成这般失控的样子。
“皇后娘娘!别想这些了!是他们要害了皇上,并不是您啊,您无需自责。”芳雨软声哄着,可君锦云还是无法转过弯来,依旧固执地说着“为什么害他”。
春柳吓得不轻,白着脸色对夏侯云歌行个礼,她原先伺候过夏侯云歌几天。说话也显得亲络两分,道,“皇后娘娘这两日总是这样,见谁就说告诉一个天大的秘密,偏说忠义公和太后要害了皇上。太后见到皇上,比见到摄政王还要和颜悦色,怎么会害皇上。”
“到底出了什么事?”夏侯云歌冷下声音问道。平白无故,君锦云不会忽然变得疯疯癫癫。
春柳忽然眼圈红了,“前两日,在皇上的清华宫门口,忠义公推了皇后娘娘一把,然后……”
“春柳!你还不快去给皇后娘娘拿药!”芳雨喊了一声,阻止了春柳要说的话,春柳赶紧下去端来早就熬好备下镇定安神的汤药。
君锦云一看春柳端来了汤药碗,疯了般一把将那汤药碗推翻,碎了一地的残渣,溅了一地的药汁。
吓得几个宫女低叫一声,那个一旁跪着的太医也摇摇头,“实在灌不下去药,可如何是好。”
君锦云好像这才发现屋中有个太医似的,挣扎着就冲向那个太医,嘴里骂着,“滚出去!给本宫滚出去!本宫不喝药!不喝药!你们谁也别想骗我喝药!”
那个太医吓得颤颤巍巍地赶紧退出去,临了还不忘嘱咐芳雨一声,“我就在外面,若皇后娘娘情绪稳定些了,再唤我。”
芳雨连连点头,赶紧打发那个太医出去,生怕再留在殿内,又对皇后是一种刺激。
夏侯云歌望着又哭又闹的君锦云,心口堵的更加难受了。
这才几日不见的功夫,君锦云到底是怎么了?
完全变了一个人。
当春柳抱着可以让人安神凝气的熏香进来,宫女们都掩住了口鼻,不想吸入这种熏香而打瞌睡误了正事。
夏侯云歌也掩住了口鼻,渐渐的,君锦云这才安静了下来,任由被芳雨搀扶着,坐在床上,却怎么也不肯上床躺下。
芳雨看了一眼夏侯云歌,重重叹口气。“王妃还是回去吧,小心您自己的身子。”
夏侯云歌转身正打算出门,身后却传来君锦云沙哑声音的呼唤。
“原来是弟妹来了。”
君锦云似乎现在才认出夏侯云歌一般,脸色虽然难看到极点,到底是扯出了一丝温柔的笑容来。
“听说皇后身体不适,过来看一眼。”夏侯云歌便转过身,对她回了一句。
而君锦云的目光,却落在夏侯云歌微隆起的腹部,声音沙哑地问了一句,“几个月了?”
夏侯云歌闭紧了嘴,没有说出口。
她的身孕,细算起来,也有五个来月了。
“我的都快六个月了。”君锦云苦笑一声,轻轻抚摸自己高隆的肚子,眼底的慈祥让人心头酸紧。
“娘娘!”芳雨却忽然跪在地上,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
“不许哭,不懂规矩。”君锦云温声斥道,芳雨便赶紧闭了口。
夏侯云歌看的出来,君锦云的情况似乎很不妙,脸色愈加惨白的发青,而额头渗着一层一层的虚汗。
芳雨在一侧忍着哭声,只有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已经过了三更天了,蜡烛已燃烧过半,大颗大颗的烛泪洒满了烛台。现在正是宫里的人睡得最沉的时候,鸾凤宫的宫人们却都大眼瞪小眼的通宵熬着,这样的情况已经两天了。一个个眼圈乌黑,神情倦怠,没点精神头。
君锦云抬起头,目光幽幽地望着窗外灯火昏黄的宫门口,声音很轻很轻地说道,“想来他正拥着新得宠的林妃,沉迷在温柔乡中乐不思南北。”
这样充满幽怨醋意的话,若是原先的她,说什么也不会说出口的。
而现在,她就只有一肚子的苦水怨气,没处倾吐,没处发泄。
“皇后,有孕在身,还是小心身体。”夏侯云歌低声说了一句。这是她能给君锦云唯一的安慰了,说完本想走的,却见君锦云的眼眶又红了。
“我竟然落得这般下场……父亲嫌弃,丈夫厌恶,连我的孩子……”君锦云的声音僵住,只剩下呜咽的啜泣声。
芳雨再也忍不住,放声哭了出来。
夏侯云歌完全被这哭哭啼啼的主仆二人,搞得一头雾水。本想劝几句的,却见君锦云哭得更加悲恸,想要捂住嘴掩住哭声,还是从指缝中冲了出来。
夏侯云歌见这边问不出个所以然,便转身出去,见到那个头发花白的太医问了句,“皇后到底怎么了?”
那太医显然也两日没睡觉了,擦了擦疲惫干涩的眼睛,犹豫了一下,对夏侯云歌的态度还算客气。
本来夏侯云歌已是重刑犯,可经过乱党劫持,太后胁迫,没想到轩辕长倾就手牵着手带着夏侯云歌亲密无间地共同徒步出现在皇宫中。让人对夏侯云歌重新得宠多了几分猜测,见太后彻底被囚禁在甘泉宫,甚至有人说是摄政王故意跟摄政王妃一起合谋,扳倒了太后。有这样的流言在,大家也都不敢对夏侯云歌太过放肆。
太医小心地压低声音,“不瞒王妃,皇后娘娘腹中的小皇子……已经胎死腹中了。”
夏侯云歌顿觉脊背蹿起股股寒气蔓延全身,“怎么……回事?”
夏侯云歌猛地拔高声音,这才说出话来。
太医擦了擦额上的汗水,瞧了一眼夏侯云歌,身影依旧很小心地说,“不瞒王妃,皇后娘娘腹中胎儿本就先天不足,保不到足月生产。前两日又被忠义公,大力推搡了一下,摔在地上,这才……”
夏侯云歌只觉得自己的手指都是冷的。接连柳依依小产,君锦云胎死腹中,这都意味着什么?夏侯云歌低头看向自己凸起的腹部。
柳依依说的没错,她是幸运的,可她即将要面临的,就是她的不幸了!整个越国现在都不希望她腹中的孩子平安降世,正逼着轩辕长倾将她腹中孩子堕掉。
手猛然抚摸向脖颈上的遗世,魏荆说这块玉是不详的,难道是真的?
厄运接二连三接踵而至,难道真的是因为这块玉?
夏侯云歌摇摇头,本想驱散脑子里的胡思乱想,正要离开鸾凤宫,却听见屋内又传来君锦云凄厉欲绝的哭喊声。
“王妃,皇后硬是不肯服药,腹中死胎若再不用药物流出体外,皇后的性命就危险了。”太医忧心焦虑地询问夏侯云歌,皇上一直不露面,他也没个可以询问的人,好歹摄政王妃那也是个上头的人物,或许有什么高见,他听从差遣便是。
夏侯云歌被太医丢了一个难题过来,她怎么会知道该怎么办,那是皇后,那是皇家的事,她不想插手!她不想再给自己惹祸上身,她身上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王妃,倒是拿个主意啊,这种事也不能去询问摄政王,那毕竟是皇后的小叔。皇上也没个答复,老臣也是没辙了。今天已经第二日了,再拖延下去,只怕皇后的性命也要保不住了。”太医哭丧着脸,就希望有个人拿个主意,别最后皇后有个好歹,他反而跟着砍了头。
“我也不知道。”夏侯云歌举步匆匆的往外走,可听到屋内君锦云凄惨绝望的哭声,脚步又猛然停住。
夏侯云歌叹口气,便往清华宫皇上的寝宫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