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长倾不懂,本来和顺的一切,到底哪里出了错,为何一切都乱了。
深深望着柳依依纤弱的洁白背影,明明以为对的人,现在只能擦身而过,明明以为不共戴天的,却偏偏留在身边。
本来抵触的,又忍不住靠近;本来亲近的,又已变得疏离淡漠;只是说几句话,都觉得尴尬,好像做了错事,对不起了什么人。
“依依,”轩辕长倾艰难出声,低低的呼唤,带着一丝不想被冷落的脆弱。“我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陌生了。”
柳依依心口锐锐的疼。
“我……真的很担心你。”他这样艰难柔弱的一面,只会在柳依依面前表现出来。
柳依依抬头看向天上皎洁的明月,她唇边的笑容,好似那柔软的月光,洒落大地,温柔的轻浅的,又那么的沁凉。
她始终没有勇气回头,不想看到轩辕长倾脸上的关心与殷切。
“长倾,我们真的只是兄妹了。”她声音涩然。
轩辕长倾微微勾了勾唇角,若有似无一声轻叹,“依依,我送你回去。”
柳依依不禁失笑,红色的唇瓣,微微张合了一下,拒绝的话没能说出口,只是笑着道,“我就住在你旁边,不过十几步路,还要你送我吗?”
轩辕长倾没回话,举步走在前面,柳依依跟在他身后。亦如这十年来,每次她都是这样跟着他,相差半步的距离,风扬起他的衣袂,可以从她身上拂过。随风嗅到他身上的淡淡兰香,就如她喜欢侍养的兰花,清幽淡雅。
只是如今,时过境迁,他们只怕是最后一次这样近距离的接触了。
在他的身后,将会有另外一个女人,取代她的位置,而他的心,也会被那个女子慢慢占据,直至最后全部填满。
柳依依承认,她很伤心,却又欣慰。
那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她清楚知道,如果他真的想要的人是她,那么相守的这十年,她早已成为他的妻子,而不是等到彼此成为兄妹后,再惋惜痛悔。
他们终究是错过了,再没有回头的余地。
到了柳依依的房间门口,轩辕长倾驻足回首,看向柳依依。而对面夏侯云歌房间通明的窗口,就那样在婆娑树影后,不经意映入眼底,勾走了他所有的注意力。
有那么一瞬,他甚至以为,夏侯云歌还站在窗口,就看着他和柳依依。
就如那夜,他抱着柳依依走进紫荆苑,他清楚看到夏侯云歌仓惶转身的背影。
蓦地,他心口一怵,好像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
转瞬间,他又觉得好笑,许是多日没有休息,又出现幻觉了。
柳依依轻易便看穿了他心思,亦看向对面透明的窗口。有些话本不想说,还是就那样轻易地说出了口。
“长倾,有些时候,我觉得,王妃就像一味良药,医治了你长久靠药物都不能愈合的顽疾。你的身体我清楚,每一味药都是我斟酌研制,最近你的药量,减轻很多,甚至有的都已经戒掉了。长倾,习惯和依赖是一种会让人上瘾的东西,你已经离不开了,与其让对面的灯火通明,不如将王妃接回来,何必折磨你自己呢?”
轩辕长倾的口气陡然阴凉下来,“有她在,我早晚吐血而亡!”
柳依依摇摇头,“这么多年我了解你的性子,即便你被王妃气得火冒三丈,我还是在你眼里看到了一丝安静与沉定。那怒火,并不达你的眼底。”
轩辕长倾似被人触碰了手指上的倒刺,急声怒道,“你知道我和她的关系,我恨她!”
“长倾,爱之深恨则切,爱与恨之间不过是在一念之差。有的时候,恨,反而容易生爱呀。”
轩辕长倾惊愕无比的瞪向柳依依,“你到底在胡说什么!”
“我师傅常说,人生苦短要及时行乐,不是没有道理。”柳依依轻咬唇瓣,心头闪过一丝疼痛,依旧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她清楚知道轩辕长倾的身体情况,他还能活多长时间?
那个期限,她不敢去想。
真的不想他在最后一刻才去后悔,她希望他能高兴,哪怕只有一分一秒的愉悦,也会为他感到欣慰。
人生是那么短暂,何苦留下终生难以追悔的遗憾。
“长倾,有的时候,你就是嘴硬。”
“够了,依依!”轩辕长倾拂袖离去。
柳依依一直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书房门口,她扶住廊下围栏,盛开的桂花已凋零的冷夜风中,细碎的花瓣洒落满地。
凉凉的花香,拂面而过,带起她墨黑的发丝飞扬在昏黄的灯火下,犹如那斩不断理还乱的心绪。她抬头看向书房方向,清楚看到轩辕长倾站在窗口,目光依旧望着夏侯云歌房间的方向……
她终究还是只能望着他的背影了。
“这是好事不是吗?我为你们感到开心的。”
柳依依笑着,却有两行清泪悄然滑落。
轩辕长倾一直在窗前站了一夜,目光也始终看着对面空空如也的窗口。
他想了很多,又恍惚觉得什么都没想。
即便麻痹自己,那个人还住在房里,依旧睡在床上,空荡的心灵依旧无法填满。
那个女人,那个总是气得他暴跳如雷,恨入骨血的女人,莫非有什么魔力,或会什么幻术?他的喜怒哀乐,为何被她这般轻易牵扯?
脑中不住盘旋,柳依依方才说的话。亦终于发现,不知从何时起,疲惫烦郁之时,只要站在窗前,只要看向对面夏侯云歌的房间,还亮着灯,杂乱的心绪便能莫名地平静下来,那种充实的踏实感……
似乎真的已经上瘾。
去接她回来?
他一遍遍问着自己,最后又否决。
“是她不想回来,我绝不会去接她……”
夏侯云歌端着一碗燕窝粥,一小口一小口的吃下,最终还是受不了这种味道,胃里一阵翻腾,吐了出去。
“娘娘,您怎么了?这燕窝是王爷前日让人送来的,不合您口味吗?”小桃伺候夏侯云歌清理一下,忧心忡忡。
夏侯云歌吐了之后,才觉得心清气爽。
曾经在书上看过,说是害喜在前三个月,怎么最近几日她又想吐了。本想吃点好的,滋补一下身体,又都吐出去了。
“娘娘,最近几天,你的胃口极不好,脸色也不好,是不是病了?”小桃担忧问。
“没事。”夏侯云歌微垂的眼眸让人看不清神色,“可能有些不适应入秋的季节,有点着凉了。你让人,将他送来的燕窝,给观里的道姑分了吧。观中有新鲜蔬果,足够了。”
“那怎么行。”小桃就像尽职尽责的管家婆,“您身体一直不大好,得好好调理,这燕窝最是滋补,您得坚持喝。”
夏侯云歌一想到那味道,就觉得反胃,皱起眉,“还是不要了。”
小桃瞥了一眼在门口好像雕塑不动的梅兰竹菊,故意扬高声音说,“娘娘今日天气不错,您又刚用过早膳,不如出去转转,免得积食。”
夏侯云歌狐疑地看了小桃一眼,有些不解,“往日你都是劝我静养,怎么今日突然劝我出去走走?”
小桃小声说,“魏荆公子早上来观里上香,悄悄对奴婢使了个眼色,奴婢觉得他想见娘娘,怎奈梅兰竹菊守的紧,只怕魏荆公子碍于孤单寡女,不好求见,便有意在外面和娘娘偶遇。”
夏侯云歌赞赏地对小桃点点头。
小桃又扬高声音调皮一笑,“娘娘,出去走走,也许胃口就好了,王爷送来的燕窝是王爷心疼娘娘的一片心意,可不能随随便便赏给别人浪费了。”
夏侯云歌对小桃挑挑眉,“还不快去为我拿件披风,我们这就出去转转。”
“好嘞,娘娘开心,奴婢也跟着开心。”小桃痛快的应声。
夏侯云歌刚走出门,梅兰竹菊四个人紧步相随,半点不给夏侯云歌,独处的机会。
金秋十月,清风送爽,炎热的夏季终于远去。
菩提观后院的林园中有一条小河,流水潺潺,通往高墙之外的远方。深黄的林木,落下一层又一层的枯叶,踩在脚下松软舒服,深黄浅红,美得心灵空静。
夏侯云歌慢慢的走在林中小路,忽然加快脚步,想要沿着小河走向那伫立的高墙,身后的梅忽然出声。
“王妃,河边泥泞,小心湿了鞋袜。”
夏侯云歌一哂,她们是怕她故计重施,跳入小河,游出菩提观吧。
慢慢停下脚步,忽然转身,梅兰竹菊却是一惊,四双眸子,紧紧地盯着她,生怕她有丝毫不规矩。
夏侯云歌灿然一笑,声音轻柔,“河水那么浅,我是游不出去的,瞧你们吓得。”
小桃也捂嘴咯咯地笑了起来,指着追逐飞远的蝴蝶,“你们可要小心哦,小心娘娘化成蝴蝶就飞走喽。”
梅兰竹菊四人,脸色皆是一沉,很是气恼她们主仆二人的挑衅。
夏侯云歌还不罢休,“要化也化成鸟,那才飞得高。”
“是是是,奴婢口误了。”小桃笑着话锋一转,“娘娘,咱们也得体谅体谅她们四个,若这次再让我们给逃了,她们四个只怕要被王爷处置了。守了娘娘这么久,多少也有些感情了,娘娘自会体恤你们。你们就放心好了,不用跟个跟屁虫一样一步都不放。”
夏侯云歌忍住笑,不作声,也希望小桃能将她们几个气走,图个清静。
梅兰竹菊的脸色已变得难看,梅还好,一向持重。其中兰最为气怒,已喘着粗气,胸口起伏不定。却是谁都没有要走的意思,不怕一时疏忽中了夏侯云歌的计。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林木间,浮现一抹宝蓝色的身影。
那人墨发布巾,身形清峻,走过柔软积叶,穿林而出,在那一片红枫黄叶中,一袭宝蓝色衣衫,格外扎眼,仿若秋景画卷中,极为醒目的一笔。
尤其一双眸子,流光潋滟比那粼粼波光更加耀目。怎奈普通不能再普通的平凡面孔,遮住了他所有风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