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内苑,御花园。
轩辕长倾和轩辕景宏,同撑一把伞,并肩走在雨后湿滑的青石板道上。
夜色渐浓,秋雨绵延。
景色优美秀雅的御花园,在一片朦胧灯影烟雨中,愈加美若仙境。
远远的,那并肩而行的两位男子,绝世出尘的秀挺背影,恍若走在美好仙境中的神祗,让人不忍亵渎,只能遥遥瞻仰。
宫女侍卫远远跟在后面,一行数人,鸦雀无声,生怕扰到越国最尊贵的两个男子。
轩辕长倾随手从路边风灯取下一盏,照亮脚前的路。
“还是为兄来吧。”轩辕景宏接过灯笼,笑看身侧的轩辕长倾,“你已撑了伞,为为兄遮风挡雨,岂能再劳你照亮前路。”
轩辕长倾抿唇一笑,映在朦胧灯火中的容颜,俊逸无双。
“皇兄近日,气色不错。”
“多亏魏荆配置的良药。”轩辕景宏道。
“只可惜,皇兄人前还要佯装咳疾未愈,沉珂缠身。”轩辕长倾略有叹息。
“这些年,苦了皇弟一直操持繁重国务。”
“自家兄弟。”
轩辕长倾和轩辕景宏相视一笑,细雨凉风中盛开正艳的秋菊,一瞬间黯然失色。
“长倾,你的身体……让为兄,很是担心。”轩辕景宏眸中笑意散尽,满目担忧。
轩辕长倾的脸色,看似红润,可眼角眉梢总是透露出疲倦与萎顿,似即将燃尽柴油的明灯。
“你的毒……”轩辕景宏低声问。
“不妨事。”轩辕长倾神色如常,手中雨伞向轩辕景宏靠了靠,遮住绵细的秋雨。
“果真?”轩辕景宏还是不放心。“前两日,你三日闭门不出,到底出了何事?莫不是……又毒发了?”
许是兄弟连心,即便轩辕长倾伪装的极好,连柳依依和魏荆都骗过了,就是无法完全骗过轩辕景宏。
轩辕长倾微微一笑,“只是休息几日,皇兄多虑了。”
轩辕景宏又看了轩辕长倾一阵,看不到丝毫异色,这才有些信了,“可是休息好了?最近几日,彻夜不眠忙碌国政,可还受得住?”
轩辕长倾只点了点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便不再说话了。
轩辕景宏心中疑云更重,轩辕长倾从小与他亲络,无话不谈。怎么自从和夏侯云歌大婚后,就变得经常心不在焉,时常说说话就不知神游何方了。
对最近轩辕长倾的反常,轩辕景宏百思不得其解。
若说轩辕长倾在思虑朝政,却又不大像。
况且,从未耽误朝政的摄政王,竟然请假三日在书房闭门不出。连他微服出宫,亲自相见,都未开门。轩辕景宏不得不怀疑轩辕长倾体内剧毒有变,可轩辕长倾一直矢口否认,又或许真的多虑了。
有可能……轩辕景宏看向轩辕长倾近日总穿立领朝服的领口,不知那衣领下遮掩住了什么。
难道真如朝堂上传言,摄政王已被王妃美色迷惑,沉迷温柔乡不思朝政?摄政王妃,妖颜惑主的骂名,可是天下皆知了。
轩辕景宏这样想着,不禁唇边浮起笑意,一副想要探听点秘闻乐乐的样子,“长倾,你是不是有何难言之隐?”
轩辕长倾微愣,顺着轩辕景宏的目光,知道他在看自己的衣领,脸色一沉,端正严肃,似不苟言笑的木头脸。
“皇兄,你又多虑了。”
轩辕景宏绷住笑,眸中尽显关爱和同情。“莫不是王妃太凶悍,皇弟难以驾驭?”
轩辕长倾的脸上微微浮现一抹潮红,一瞬而过的怒意,笑道,“皇兄闲得如此无聊,不如多用心在朝政上,我也好得几日清闲。”
“还是不要了!为兄早已病得不思朝政,也懒于动那脑筋,不如弹弹琴,作作画,静心养病来的风雅闲适。”
轩辕长倾的眼底掠过一丝悲色,“皇兄……”
轩辕景宏却笑得极为洒脱淡静,“病了这些年,儿时治国平天下的大志向,早磨光了。也终于明白,魏荆公子时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人生在世,要及时行乐才对。”
轩辕长倾如被利刺穿心,紧紧握住轩辕景宏的肩膀,眼圈依稀有些泛红,“皇兄,用不了多久,那些药,就不要再服了。”
轩辕长倾的目光飘远,似乎是看向太后寝宫甘泉宫的方向,一对深黑的眸子浮现些许憎恨。
轩辕景宏苦涩一笑,“都用了那么多年了,若真停了,恐怕还不适应。毕竟是母后,一番苦心,命人亲自熬制。”
轩辕长倾深深望着轩辕景宏,两个人都是容色绝世的俊美男子,同撑一把伞下,在细雨绵绵的夜里,美若一副淡彩浓墨的画卷。
轩辕长倾笑起来,“皇兄莫不是真的中毒颇深?连那慢性剧毒,都觉得惋惜。”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长倾,你心地柔软,不要总是装作一副冰冷严肃的样子。”轩辕景宏意有所指,接着有些担忧地继续道,“若那夏侯氏云歌,实在不是你的意中人。柳依依不错,择日就指给你为侧妃如何?”
“免了,王府里已经够乱了。”轩辕长倾向前紧走几步,轩辕景宏紧步追上。
“府里不过才四位夫人,一位王妃。摄政王连朝堂上文武百官都能操控娴熟,单单惧怕几个女子?”
“不比皇上后宫三千佳丽,温婉贤淑,实在府上王妃太过刁悍。”
轩辕景宏讶然的望向轩辕长倾,这还是那个风度翩翩,儒雅俊逸的摄政王吗?为何言辞之间,多了些惧内之象?
“长倾,你不会……”
“什么?”
轩辕长倾侧眸望着轩辕景宏那总是略显苍白病弱的容颜,“皇兄又在想什么?”他叹息一声,“你果然是太闲了。”
轩辕景宏赶紧干咳几声,“没有没有,若夏侯氏云歌,能得皇弟喜爱,为兄高兴还来不及。皇弟年有二五,才将将娶妻,早些诞下子嗣才好。也让为兄少些惦念,静心养病。”
轩辕长倾寒眸一扫,轩辕景宏赶紧憋住笑,低头闭嘴。
一路走过花间幽径,叶上雨水打湿了衣袂鞋袜,微微有些凉意。俩人依旧不愿早些结束难得的片刻宁静,继续向御花园深处走去。
那边一片漆黑不知前路,可在风诡云谲的深宫,依稀觉得那片深黑幽静才是一片世外桃源。
轩辕长倾执伞微错一步走在前面,轩辕景宏一手提灯,一手负后,亦步亦趋。俩人许久无声,耳边只有细雨打在伞面上的悉率水声,格外幽静。
忽然,轩辕长倾沉声问了一句,“皇兄,皇嫂已怀有身孕,你打算如何处置?”
“那是我的孩子,自是不能伤害。”
轩辕长倾心头微一震痛,声音愈发低沉,“那是君家的血脉。万一是个男孩,以君家现在的实力,必定让皇兄立为太子。如此一来,君家势力又稳固一分。”
“还有一半的希望,万一是个公主。”轩辕景宏笑着摇摇头,“不管如何,都是我的子嗣,断然下不去那个手。”
又是许久,轩辕长倾缓缓开口,显得有些沉痛悲恸。“有些事,或许我太看重,又看的太轻了。”
轩辕景宏听不懂轩辕长倾的意思,虽猜不出何事,但心下已大致有了方向。被轩辕长倾的略显悲伤的神色刺痛双目,只是,这个问题着实是无解的。
人生在世,谁又真正分得清,什么应该看重,什么应该看轻。身在局中,往往一念之差便迷失其中不能自拔。
“皇兄,有些事,明明知道是错,却又不得不为。又或者,在不想错下去的时候,有些后果已经铸就,到底该如何抉择?”
轩辕景宏更是一头雾水,“长倾,到底出了什么事?”
轩辕长倾又不说话了,只缓步走在前面。
轩辕景宏望着他的背影,这几日他的背影愈显瘦弱,孤冷清绝,仿佛这个世上只有他一人般孤寂。
轩辕长倾忽然苦笑一声,“错了就是错了。”
轩辕景宏拍拍轩辕长倾的肩膀,“为兄虽不知你在说什么,不过长倾,世间之事,皆有选择,将错就错未必不好,知错就改未必就对。既然已经错了,尽力弥补,未必就不可以挽回。人生是一道无解的题,对与错没有鲜明的界限。顺着自己的心走下去,总会柳暗花明。”
轩辕景宏叹息一声,望向漆黑的苍穹,绵绵细雨如千丝万缕解不开的轻愁,“人生啊,总会有一样两样的事,终生遗憾。或许,过些年,便又都淡了,不那么看重了。”
轩辕长倾摇摇头,“或许吧。”
只是那个孩子,再也回不来了,要如何弥补?才能抚平心里的负担?与夏侯云歌眼中的憎怨?
“主子。”东朔远远低唤一声。
“什么事?”轩辕长倾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淋雨满身湿透,却是急匆匆赶来的东朔。
“掌管登闻鼓司的谢院判,派人入宫来请依依姑娘过堂受审。依依姑娘已经去了。”
轩辕景宏不禁失笑,“这个谢文远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给他直通御前之权,第一桩案子便是要动摄政王身边之人。”
轩辕长倾眼底倒是喜忧参半,喜的是谢文远果然有耿直不阿的胆识,不枉他破格提拔。忧的是,会是什么事又牵扯到柳依依?莫不是夏侯云歌被下毒一事?
“到底怎么回事!”轩辕长倾冷声问道。
“依依姑娘身边的小玉,敲响了登闻鼓。状告依依姑娘投毒,毒害王妃。”东朔赶紧回道。
轩辕长倾还没惊讶,倒是轩辕景宏急声道,“什么?柳依依下毒毒害摄政王妃?”
“只是误会。”轩辕长倾脸色沉郁恍如那多日未见晴日的阴雨天空,“皇兄,夜深了,早些回去歇息。”
轩辕长倾将手中的伞塞在轩辕景宏手中,丢下这句话,便和东朔匆匆而去。
轩辕景宏想要唤住他,人却已走远,竟是用了速度极快的轻功。
轩辕景宏摇摇头,“如此在乎柳依依,何不收房,也能成全一桩美事。皇弟,你羞于启口,不如皇兄来成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