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菁从来没有过好的童年。
她这一生,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她从来没有半点意气风发的时间。
因为从来都是不幸运的,她完全不知道,那些骄傲幸福高高在上的人,在面对重大问题的决策时,居然会将筹码压到无足轻重的细微末节之上。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是秦菁非常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季念面前就是无足轻重细微末节的事情。
虽然有一腔孤勇,但是秦菁并不傻。
贝尔德跟季念说他好手段。
季念笑了,有些自得的语气说,你输了。
然后那边的冉烨冷淡厌恶地看过来,语气嘲讽:“秦菁,你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这…
任她再不愿意接受,再努力地欺骗自己,也能感受到现场气氛的不对劲。
心中焦急,她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想去拽季念的手,那人不着痕迹,却是没有丝毫犹豫地躲开。
“现在人带来了,你问吧。”
这是季念在对着贝尔德说话。
秦菁的手僵在半空中,有风从窗户中吹进来,夹杂着湖水的冰寒和淡淡的苦腥味。
她的肩膀和手臂一起发抖,觉得有些冷。
冉烨不愿意跟秦菁靠近,赫莎便推着贝尔德的轮椅走过来。
虽然贝尔德看上去虚弱不少,而且是坐在轮椅上仰视秦菁的角度,可历经半生风雨权势的他,眼神中的锐利强势是她完全没有见过的。
再加上刚才季念躲开他手的动作,秦菁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十五年前,继母来到家里的那个夜晚。
她明明穿着很漂亮的连衣裙,但还是发自内心地胆怯和自卑。
手腕手臂瘦瘦小小的,秦菁沉默地在墙角站着。
爸爸忙着讨继母开心,她只能死命地拽着自己的衣角。
没有依靠,全世界就她一个人。
这种压抑和无助,简直比死去都还要难受。
似乎看出了秦菁眼中的脆弱,贝尔德却是在几步之外停下来,收了收眼中的杀气:“孩子,你怕我?”
没有丝毫犹豫的点头。
赫莎是典型西方美女的长相,身材高瘦五官深邃,虽然谈不上特别精致,但总归来说还是漂亮的。
她站在贝尔德的轮椅后面,看了秦菁一眼。
那眼神让秦菁心中一动,赫莎的眼神中居然没有半点怨恨和恶毒…
这个结论和认知让秦菁冰封麻木的心暖了暖,像是温度恰好的风吹进去。
她苍白的脸稍稍有了些回血的意味。
贝尔德却是笑了笑,继续放轻语气问她:“那你怕我,今天为什么,愿意见我?”
贝尔德的中文不算熟练,所以他说话的速度很慢,一字一句,吐字非常清楚。
想起刚才进来的时候,季念对自己嘱咐的说实话就行。于是她不犹豫,双眼定定地朝着季念的背影看过去:“因为他让我来。”
秦菁的语气慎重,她不知道季念有没有对自己心思的半点感知,可听见这话的冉烨却是眼神冷了冷。
贝尔德像是有些不明白,偏头想了一瞬间继续问:“你不知道那天婚礼上,是他利用你,想要害死你吗?”
秦菁低下头去:“我知道的。”
“那你不恨他?”
明显贝尔德从最开始就是想问的这句话,他几乎表情激动地撑着轮椅想站起来。
顿时想起之前听说的,他听不得枪声,见不得人家开枪打女人…
秦菁心中顿时有了个模糊的设想,但是又不能确定。
慎重地摇头,不说话。
可是贝尔德却是明白了秦菁的答案,在看见她摇头的那一瞬间,贝尔德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刺激一样,全身无力地瘫软到了轮椅上。
“爸爸!”
“爸!”
赫莎和冉烨两人先后焦急地喊出声,一把扶住在轮椅上的人。
贝尔德的脸色灰败,双眼却是染了血的猩红。
看了看秦菁,又看了看季念,最后呢喃出声:“为什么不恨呢,为什么当初她…“
季念肩膀一抖,声调冷冷直接说出结论:“因为她根本就不爱你。”
秦菁不知道这话里的她是指谁,可心中却忍不住被季念清冽理智的声音镇住。
原来他并不是没有感情神经,恰恰相反的,他很理智,很清醒。
季念抬步朝着窗台处在去,举手投足的眼神像睥睨天下的君王:“贝尔德,你听不得枪声看不得血,尤其不愿意伤害女人,不就是因为你错手杀死了你最爱的妻子吗?”
杀死了自己的妻子?
秦菁被这个消息惊呆了,那边的赫莎更是被吓住,松开了扶着贝尔德的手臂。
猛然失去女儿的搀扶,贝尔德重心不稳直接从轮椅上摔了下来。
如此落魄,如此狼狈。
可这个世界最高组织的首领却是半点都不介意,双眼惊恐地盯着季念,迟迟说不出话来。
季念双手抱胸靠在窗台,他背后的湖面反射出城市漂亮的夜景,让他看上去既俊美神秘。
他唇角微勾难得地有了些笑意,毫不吝惜地继续说:“惊讶我怎么知道的?”
“呵…”
季念毫不客气地冷笑出声,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背上已经渐渐淡去的伤疤,这些在心底生根发酵了许久的事情,现在出口竟是非常的平静和缓。
“你当我是猎犬,把最艰难的任务全部都给我…”
“从非洲到国内,我为你赚了多少酬金拿到多少好处,你却完全不知道我死里逃生怎么活下来的!”
“组织里的老人新人,谁又是真正忠实的犬?不过都是胜者为王罢了。”
“你身居高位了,却想着吃斋念佛怜悯苍生了,就你的手干净不沾血,我们就应该为你去死?”
听着季念这样轻描淡写的话,秦菁心头却像是坐过山车一样,从高处狠狠地摔下来,又疼又狠,心有余悸。
她想起之前从林每一和季菡那里听来的话,季念昏迷之前为冥夜组织做事的事情。
那时候心中只是一个概念和印象,现在听来,却像是她亲生经历一样,无比心惊。
贝尔德的身体开始发抖,他捂住胸口干咳两声,看季念的眼神既心惊又不甘:“你太可怕了…你想要架空我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