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旭岩?
肝癌晚期?
这样几个字像是混沌中出现突然出现的一道光,远远地看像是希望,待到近了才看清那是烈火是地狱。
季菡的心跳越来越慢,越来越困难,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死去了。
林旭岩要是死了,那自己是不是真的成了名副其实的孤儿,还有她的恨和委屈应该找谁去?
突然就出了满头的汗水,季菡眼前一片白茫茫没有任何方向念头,慌乱间她的手被苏沛白重重地捏了一下。
他的手依旧没有什么温度,但却像是要将自己的勇气和力气全部传给季菡一样,他表情稳定地看了季菡一眼,开口道:“有我在,不要慌。”
后座季念的挫败茫然不比季菡要少,他一根烟完又毫不犹豫地点燃了另外一根。
他低着头,沉思半晌出声:“我第一次知道你和林家的关系是从林夫人那里,我无意中,在她的手机上看见放在她家客厅里苏锦云的照片。”
季菡吸气,嗓子发哑:“所以你,才和她…”
后面的那些话季菡说不出来。
她了解季念,这个骄傲的人绝对不允许别人用包养或者依靠这样的字眼去形容他,但是他和林夫人明显不是什么正当的关系。
季念也是明白了,他对这件事情倒是没什么在意:“也不算,各取所需罢了。”
“那时候我就开始调查林旭岩,后来认识了老邹。”
“他不甘心想从林旭岩那里把本该是他的东西拿回去,我出于保护你生世的目的,帮着他做了一些事情,谁知道现在是这个样子…”
现在季菡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而林旭岩却患了肝癌时日不多。
早就听说他身体不好,但他从来没有想过会这么严重。
季念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夹着烟的手疲倦地盖在眼睛上。
“林旭岩心底大概是对你母亲苏锦云有恨,这种恨让他跟林夫人一起成功,让他下手毁了季氏,让他明明知道你的存在还是不回来找你…”
听到这句话,季菡突然又想起了之前妈妈留给她的信,她说的离开时她自己的决定,也是对他事业的成全。
季菡说不出口这样的决定是对还是错,只知道后来他们两个人都过得这么痛苦。
她的心又冷又热,像是无数根针在扎一样。
林先生现在能有那样的势力,或许他年轻的时候是用了很多不光彩的手段,但是他也是过得一点都不开心。
季念又深吸了口烟,转头看着季菡的侧脸道:“你是没有见过那个人,那是一个…你看一眼就知道他有很多故事,有很多过去的人…”
像是找不到形容词来形容一样,季念的这段话说得断断续续。
然后表情突然变得有些无奈和苍凉,但是有一点确实毋庸置疑的:“他这一生唯一爱过的人就是你的母亲苏锦云,她的遗像二十多年来一直都放在他家的客厅,任何人都动不得。”
“有爱才有恨,或许是他也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最近他的产业开始收拢聚集,我听林夫人说…他是准备一大部分都留给你。”
季菡听得心中大震,遗像二十多年放在客厅,不愿意找自己却要固执地将遗产留给自己,这该是怎么沉重又偏执的爱…
怪不得林夫人想要除掉自己…
季菡的喉咙不断地发热发烫,觉得心快要从胸腔中蹦出来了。
她一把按下窗户来,有点想哭又有些想笑,风吹着她的头发打在脸上,有些痛。
皱着眉胡乱地拢到耳后,季菡转过身去问季念:“还有烟吗?也给我一根。”
季念的脸色一僵,下意识地朝着苏沛白看过去。
坐在驾驶座的人单手掌着方向盘,偶尔转头担心地看季菡一眼。
沉默地从烟盒中抽出一支来,季念叼着点燃了给她递过去。
季菡也是没有半点顾忌犹豫,接过去狠狠地吸了一大口,浓烈的烟草气息呛得她头晕,她忍不住低下头大声地咳了起来。
咳着咳着眼泪就留了出来,季菡又吸了口,有些口齿不清地说:“他还有很多罪没有赎完,他休想这么去找我妈。”
到达松城的时候刚好是下午两点钟,西蒙林每一到机场来接他们,身后跟了一小队穿军装的人。
林每一的眼睛肿的厉害得很,看见季菡就惊喜地朝她冲过来:“姐姐!”
她非常大力地抱着季菡:“姐姐,你能回来我真是太开心了。”
季菡摸了摸林每一的头,对走上来的西蒙开口说一句:“好久不见。”
西蒙点头一如既往的笑,今天的他穿了件偏休闲的v领t恤,休闲裤,将他高大完美的身形衬得越发挺拔。
他的眼神在季菡的脖子上一扫而过,点头说了一句:“上次的事,没有征求你的意见,很抱歉。”
知道他是在说当众表白的事情,季菡摇头纠正他:“是我该谢谢你。”
或许没有西蒙的那个举动,林夫人或许已经布下天罗地网等着自己去跳了,说不定现在自己就在哪里了。
虽然知道林夫人对自己的恶意,但是非常奇怪地,季菡就是恨不起来她。
只要一想到上回她边哭边说话的样子,就觉得她真是一个非常可怜的女人。
而且所谓的林家财产,她真的是半点兴趣都没有,矛盾不存在,自然也就不会是敌人了啊。
直接往部队医院去,却是季菡一个人进去的病房,大家都非常理解了然地,给这一对另类的父女留下独处的时间。
在病房里照顾着的是之前在小城里见过的阿正叔和李副官,两人看见季菡都是一脸激动感激的表情,对着她恭敬地行礼打招呼,低声地喊着她“大小姐”。
季菡环顾四周没有多说话,那两位非常自觉地退了出去。
整个病房里只剩下季菡,还有睡着的林旭岩。
季菡在原地站了一小会,才抬步朝着病床那边走过去。
第一个感受是,没有想到,这个传说中的林先生居然…这么苍老,比季国生还要老很多。
他非常安静地平躺着,或许因为是军人的缘故,他的睡姿非常端正,打着吊针的手交叠着放在腹部,腿并拢的睡姿让人看着就觉得很不舒服。
他的头发居然已经全部都白了,脸上满是岁月的沟壑痕迹,交叠着的手满是厚茧和伤疤。
季菡再走近了一点想要去看他的脸,结果刚刚靠近,军人的警觉就让林旭岩一下子睁开眼睛来。
那双苍老凹陷的眼中全部都是防备和尖锐,在看到季菡那一刻,突然又变得狂喜激动和不敢相信。
“你…”
他的眼神一眨不眨地,看着季菡伸出手来:“阿云,你来接我了吗?你终究还是肯来了吗?”
季菡一愣,他这是把自己当成母亲了啊,之前陈爷爷说过自己跟母亲长得非常像。
心里一阵麻木,季菡面无表情地看着病床上的他。
林旭岩眨了眨眼睛,然后眼神渐渐变得清明冷静,想要从病床上坐起来。
可能他还是太过于虚弱,他坐起来的动作都有些力不从心,用力的时候碰到了吊针,有血从血管中倒流回去。
季菡皱紧了眉头,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那边林旭岩总算坐了起来,这样简单的动作让他气喘吁吁了好久才恢复过来,他看着季菡有些无力地笑笑:“是季菡吧,唉,我刚才是睡糊涂了。”
他说完这几句话又大大地喘了几口气,才接着说下去:“你肯来看我,我也非常开心。”
针管中的血慢慢回去,林旭岩无所谓地将吊针移了个位置,然后又重复了一句:“你跟你妈妈真的非常像。”
他身上的病号服有些短小,让他的手腕露出长长的一截来。
刚才的动作让他的被子下滑,露出了一截脚踝,水肿发亮。
季菡一直冷眼看着他,不知道应该要说什么。
说恨说怨吧,似乎他也是个非常孤独辛苦的人,而且他已经时日不多了。
说想念谈亲情吧,她真的对这个父亲没有任何好感。
林旭岩对她这样的排斥冷脸倒也没有什么意见,他笑了一下对季菡道:“可以麻烦你给我倒杯水吗?”
他的眼睛看着一旁的小茶几。
季菡愣了一下,还是一言不发地走过去倒了一杯递过去。
林旭岩接过去一口喝完,接着又把杯子还给季菡,季菡接过去放回原位。
这样小小的动作在林旭岩看来却是无比地开心满足,他看着季菡苍白虚弱地笑了笑,陷入了回忆里。
“阿云刚怀孕那时候,我事业无成苦无门路,我说想要一个女儿,长得像她以后能嫁个好人家过得轻松点,可是阿云不同意,她说想要一个男孩,以后顶天立地做个对社会有贡献的人。”
说着他看着季菡又笑了:“结果果然还是一个女儿,长得很像她,很漂亮。”
季菡的眼神有一丝轻微的波动,生生别开了脸。
她想自己真的是很没用很没有原则,只要看见林旭岩的脸,她就觉得非常难过,觉得他很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