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嘉文默默地把橘子一小瓣一小瓣地塞进嘴里，忽然扬起手，把剩下的大半个橘子用力地朝着兰擎离开的方向砸过去，它重重地砸在雪白的门上，变成一滩黄色的汁液。
兰擎从病房走出来，昂着下巴一路穿过几个聚成一团用病房记录遮住半张脸明目张胆瞄他的护士，走进电梯里朝着医院的大门外走去。
已经是深冬时节，医院外大而空旷的人工湖湖面结了薄薄的一层冰，他静静地看着湖面，对着电话说：“给我找国内外最好的治疗癌症的专家，还有，盯紧林氏最近的动向，有什么异常随时向我汇报。”
电话挂断之后，周遭忽然变得一片寂静，只剩下他缓慢的呼吸声。过了一会儿，他转身朝着医院的大门走去。
戴着白色手套，穿着制服的司机就站在他的黑色宾利边上，兰擎径直走过司机的身边，但是却没有像往常一样钻进司机打开的车门里，而是冲他挥挥手，说：“你先回去，我想一个人走走。”
他缓缓地走在深冬的马路上，身边只有稀稀拉拉赶路的行人，他们有的手里捧着几只圣诞礼盒，有的抱着一只大大的超市的袋子，看起来像是圣诞节超市大减价买来的火鸡，所有的人都在为了那个节日而准备着，准备着这一年最后的狂欢。
他看着那辆黑色的宾利缓缓地经过他的身边，然后渐渐消失在路的尽头，停了下来，慢慢弯下腰，两只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朝肺里挤压着冰冷的空气。
他本以为他丝毫不在意那个男人的死活，他本以为，经过这一系列的事件，他早已对这个同母异父的弟弟恨之入骨了，可是这一切，当真正面临死亡的验证的时候，却又是那么的令人出乎意料。
头顶的太阳高高地悬挂在空中，但是却仿佛没有给这个城市一丁点热度，它只是散发出流动的冷光，像是在土司上涂抹黄油一样散播在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
接近中午时分，温度达到一天中的最高值，但是黎清宁依然觉得冷极了，她不停地瑟瑟发抖，就算是套上了最厚的外套，她还是忍不住抖得像一只筛子一样。
到最后，她干脆脱掉所有的衣服走进浴室里，靠着墙，手上拿着哗啦啦往外冲水的莲蓬头，温热的水冲在她的肌肤上，然后沿着地面流进下水道里，渐渐地，整个浴室都氤氲着热气腾腾的雾气，她的眼圈看起来通红，抬起另一只手擦掉脸上的水。
她光着身体站在镜子前，看着镜子里那个毛茸茸的自己，眼中布满了红血丝，她双唇轻启，轻声说：“再见了。”
转眼时间已经到了平安夜，第二天就是兰擎和楚思晗订婚的日子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兴起了吃平安果的习惯。黎清宁特意让阿囡买了五个又大又红的苹果，分给阿囡一个，剩下四个，是他们一家四口的，可惜，现在兰擎和茜茜都不在自己的身边。
“他明天就要订婚了，现在应该很忙吧？”黎清宁趴在餐厅的餐桌上，看着那四个苹果轻声自言自语道，紧接着，一声短消息提示音将她的思绪打断了。
“清宁，我在天台咖啡厅，我已经派车过去接你了，今天是平安夜，我还是想跟你一起过。”
那个时候，她的心脏忽然猛烈地跳动起来，不知道是兴奋，还是紧张，还是其他的什么情绪，或许都有。
她多么想去，可是每当她触及那个念头的时候，脑中就会自动开始回荡着楚思晗的话。的确，再继续纠缠下去只会让他们三个人都更痛苦，她当然不能去。
她紧紧地盯着屏幕上那句话，半晌，发了一条短消息给楚思晗，然后直接按下了关机键。
没过多久，就在她坐在熟睡的小笙身旁发着呆的时候，别墅的大门那边传来一阵猛烈的砸门声，那声音如同鼓点一般，那么急促，仿佛带着满满的怒意。
阿囡去开了门，她也有些不放心地走到门口查看，门打开之后，看到兰擎那张怒气冲冲的脸。
他没有说话，径直冲了进来，大步走到黎清宁面前，一把钳住她的手腕，盯着她，双眸中如同燃烧着熊熊的黑色火焰，足以将她烧成一团火红。
“是你把我的行踪告诉楚思晗的，是不是？你就这么怕我不能跟她顺利订婚吗？黎清宁，我真是不理解你，为什么要这样来折磨我，也折磨你自己？”他凭借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浑身所散发的那种压迫感让她有些难以呼吸。
她艰难地挣扎着，说：“可是我怕……我怕何嘉文会加害于你……只有她可以保护你，帮助你，兰擎……我不可以……”
“何嘉文都得了癌症，他能拿我怎么样？这些都是你的借口，你三番五次想要推开我，你！”他仿佛气极了，太阳穴上还有隐隐的青筋暴起，一双漆黑的眸子瞪得大大的，仿佛两个巨大的宇宙黑洞一般要把她整个吸进去。
那个时候，黎清宁忽然觉得累极了，她不想再陷入这样无休止的拉锯战之中了，只好微笑着点点头，说：“对，我厌烦你了，经历过这么多我对你的爱早就消耗殆尽了，从今以后我们再嫁或是再娶，都与对方不相干，你还是快回去吧，你的未婚妻还在家里等着你。”
“你敢！”他冷冷地说道，眼中带着那种锋利的震慑人心的光芒。
“好，你想让我娶她是不是？那我就如你所愿！”兰擎一把甩开她，大步朝门外走去。黎清宁一个趔趄，跌坐在一旁的地板上，腰部撞在茶几上撞得生疼。
“兰少……”阿囡上前去想要拦住他劝阻一番，也被他一把推向一旁。
阿囡的脸通红通红的，也许是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整个人都吓懵了，半晌，她才爬到黎清宁身边，扶起无力地靠在茶几上的她，问：“清宁姐，你没事吧？”
过了好久，黎清宁这才缓过神来，勾起嘴角带着一丝无力的笑容摇了摇头，站起身来朝着房间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