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封迟还不断告诉自己要冷静,要克制自己的情绪,但是渐渐的,耳边传来许姨低声哭泣的声音,他的所有感官仿佛已经关闭了,全身的血液都在不停向上走,整个世界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其他的什么都听不到了。
他忽然“腾”得一下站起身来,一把提起医生的领子,眼睛瞪得圆圆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面目看起来带着几分狰狞。
“你这就是说,我爸他救不回来了,是吧?”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了压迫感,整个人都散发着令人浑身寒冷的戾气。
许姨在后面拉扯着他的衣袖,说:“小迟,你别激动……你别激动……”
那个医生伸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脸涨得通红,说:“封先生,请你冷静一下,我这是在客观地替你分析现在的状况……”
但是封迟攥着他领子的手却握得更紧了,压低声音说:“我不要他妈,的什么分析,我只要我爸好好地活着,你听明白了么?用最好的药,最好的医生,多少钱我们都可以出。”
“放开他!”病房的门被骤然推开了,紧接着,兰擎满是沉稳的脸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和封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封迟转过头怔怔地看着他,竟然真的渐渐松开了手,原本激动的情绪也像是被当头狡黠一盆凉水一样,缓缓地平息了下来。
整个办公室陷入了异常的沉默之中,医生松了松领子,一脸担忧地看着封迟。
最后,还是兰擎开口打破了这一阵沉默,“清宁她身体不太好,我替她来看看,你激动也没什么用,有什么问题,想办法解决。”说着,他自顾自地坐到医生办公桌的对面。
虽然一直待在家里,但是黎清宁的心却早已经飞到了医院,她时常静静地站在窗前望着窗外,食不知味,睡不安寝,整个人看起来更瘦了,眼睛黑幽幽的散发着湿漉漉的微弱的光芒,支撑着她整个人。
兰擎回到家之后,她赶忙迎了上去,拉着他的手臂急切地问道:“怎么样了?”
看着她脸上憔悴的神色,他眼中带着满满的心疼,伸出手握了握她的手,说:“还好,情况稳定,茜茜呢?”
“茜茜吃过午饭就上去休息了,老师陪着她呢。”黎清宁将信将疑地放开了扯着她衣袖的手,轻声说道。
兰擎伸出手揽过她的肩膀,说:“我不在的时候,是不是又没有好好吃饭?你这样怎么行?会饿到肚子里的宝宝的。”
“对不起……”她垂下眼帘轻声说,“我只是有点担心,就吃不下……”
他心疼地揉了揉她的肩膀,说:“我还没有吃午饭呢,陪我再吃一点好不好?”
她抬起头,望着他如同湖面一般平静而柔和的双眸,轻轻点点头,随着他的脚步朝厨房走去。
佣人将炖好的海鲜粥和几道清淡的小菜摆上桌,然后退了出去。自从黎清宁怀孕之后,家里的菜式就变成了这样,清淡健康但又不单调。
为了让她好好吃饭,兰擎几乎一顿不落地陪她吃每一顿饭,每当看着她乖乖地把碗里的饭菜都吃掉的时候,他嘴角就会露出孩子般开心的笑容。
他端起面前的那只青花瓷碗,动作轻柔地舀起一勺粥,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吹,然后才凑到她的嘴边,每当看到她喝下去之后,嘴角的笑意就会加深一分。
黎清宁就这样喝掉了一整碗海鲜粥,兰擎的眼睛看起来亮亮的,充满了成就感,开心得像个看到孩子茁壮成长的家长一样,在她的脸颊上印下响亮的一吻。
她侧过头看着他脸上的神情,心头笼罩的乌云也不禁散开了许多,慢慢地放晴,脸上开始有了笑意。
他把碗放在一旁,伸出两只手的食指,轻轻地将她的嘴角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说:“这样才对嘛,要经常笑,如果宝宝感受到妈妈不开心的话,他也会难过的,以后他生下来,就会很丑很丑,你也不想我们的宝宝很丑对吧?”
黎清宁眼中的笑意更深了,轻轻点了点头。
兰擎歪着脑袋想了想,说:“不过这种情况好像不大可能的对吧,毕竟,他有一个这么帅的爸爸家了。
当黎清宁磨着兰擎来到封家别墅的时候,刚下车,她就推开车门迫不及待地朝着别墅里冲进去。
封逸飞看起来还十分虚弱,坐在轮椅上,头顶还在打着吊瓶。看到她走进来之后,脸上露出微弱的笑容,朝她点了点头,示意她过去。
她走上前去,才看到他眼睛里流露出来的,孩子一般的欢欣。
“清宁……你来啦……”她在他身边坐下,看到他朝自己伸出手,于是赶忙伸手握住他有些枯槁的大手,用力点了点头,说:“嗯,爸,对不起,我来晚了,之前我身体不太好,医生建议我不要去医院……”
还没等她说完,封逸飞就连连点头,说:“好,好,好……”他重复了好几个好之后,视线缓缓地移到她身后的兰擎的身上,说:“兰少把你照顾得很好,这样我就放心了……”
黎清宁忽然鼻子一酸,但是却忍住了那种强烈的想要流泪的冲动,极力扯出一个微笑,说:“爸,你是不是又没有好好听话?你要好好保养身体哦,等我和兰擎的宝宝出生之后,还要你来给他起名字呢……”
封逸飞缓缓地点点头,微微闭上眼睛,嘴角带着满足的笑容,说:“好,起名字……起名字……你让爸爸好好想想……爸还要抱我的外孙呢……”
“嗯,对啊,他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您教他呢……”黎清宁握紧他的手,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量,好像害怕一松手,就再也握不到这只温暖的,叫做父亲的手了。
看着他努力试图装出自己很好的样子,黎清宁握住他的手,喉咙中像是堵塞着翻涌的酸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清宁……放心吧……爸没事儿的……”
封逸飞的手指吃力地握紧她,眼皮仿佛被重物压着,合得更紧了些,声音断断续续的,说完之后,再一次像是睡着了一样,侧着头歪在轮椅上,仿佛之前一直都在强撑着,等到她的到来一般。
他的手指渐渐无力地松开她,瞬间苍老的容颜没有一点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