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辰的目光冷冷地扫过何嘉文的脸,脸上的表情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倔强,又把头撇向一边看着窗外,不愿意再面对他。
“就算是你这次救了我,我照样还是会再死一回……”
“好啊,那你再自杀一次,我就再救一次,只要你不怕痛,我无所谓啊。”何嘉文转身坐在病床旁的沙发上,语气听起来很无所谓的样子。
她转过头,脸上带着一丝嘲讽般清浅的笑意,淡漠地说:“你不是也喜欢清宁姐么?跑到我这里装什么老好人,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感激你了么?”
“这跟我喜欢谁没有关系,兰擎也算是我的哥哥,我不能让他平白无故背上一条人命,就算是他自己觉得习以为常,但是我也不会心安的,沈星辰,我本来觉得你是个聪明人,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他朝她耸了耸肩。
她干脆合上了眼睛,那种巨大的无力感袭击着她的整个身体,让她一个字都不想再多做争辩,只好安静地闭上眼睛。
大概,这就是宿命吧。还没到她离开的时候。
从病房走出来之后,兰擎的表情看起来有些疲惫,他漫无目的地朝前走着,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黎清宁所在的病房。
她依然安静地躺着,透明而冰凉的液体不停地通过细细的软管输进她淡紫色的血管里,安静地在她的身体里流淌。
她仿佛躺在一座落叶般的寂静中,如同大雪初停后的庞然森林,所有的声响和温度都被沉甸甸的积雪压着,只剩下满眼的白光四处泛滥,病房里目光所及之处,全都是一片白色,让人看着不禁从脚底升腾起一股凉意。
“清宁,你为什么还不愿意醒来呢?你知不知道,茜茜还在等着你回家,我该怎么跟她说呢?”
他轻轻走到她的床边,拉起她那只纤细精巧的手,但是她的脸上依旧没有丝毫的变化,看着她,兰擎的心里带着一种失落的平静,转过身,脚步轻轻地走出了病房。
黎清宁的眼珠动了动,睫毛在空气中微微扇动,但是只是一个细微的动作,过后,她又沉沉地睡去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了,兰擎仿佛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节奏,公司,医院,别墅,每天三点一线奔波着。
有的时候,他甚至有一种清宁也许再也醒不过来的错觉,可是他愿意等,哪怕就只有一星半点的希望。
这天傍晚,他照例回别墅看过茜茜之后,便赶到医院守在黎清宁的病床旁。自从黎清宁陷入昏迷之后,他总是一整夜一整夜地守在她的床边不合眼,于是脸上总是带着一丝隐隐约约的憔悴。
就像是一场没有终点的赛跑一样,绝望的气息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点透进他的心底。
在她的面前,他永远束手无策,就算是她已经是她的妻子,可是这么多年,就算是此刻,她的手就安静地躺在他手心里,他们之间,依旧显得那么远……
就在他握着她的手轻声地说着什么的时候,她突然猛地睁开了眼睛。
“清宁!”
看着她脸上大梦初醒的表情,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惊喜地朝前倾着身子,想要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但是黎清宁的眼中却闪过一丝恐惧,她的眼神看起来那么陌生,像是一头受惊的小鹿一样,带着湿漉漉的躲闪。
他握着她的手,又轻声唤了一声“清宁”,但是她只是奋力地把手从他的掌心中抽出来,整个身体缩到床的另一边。
“你……”胸中的激动使得他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但是黎清宁本能的抗拒还有她眼里的陌生却让他的一颗心渐渐地冷了下去。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腔微微地扩张了一下,声音有些沙哑地问道:“你……对我,就这么避之不及么?”
此时的黎清宁已经从床上坐起了身子,她抱着膝盖,看起来就像个吓得瑟瑟发抖的小女孩,睁大眼睛望着眼前这个男人,半晌,缓缓地问道:
“你……是谁?”
兰擎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那种强烈的情绪在他的胸中涌动着,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他的身体撕裂喷涌而出。
她静静地望着他,脸上带着某种认真的神色,仿佛真的在等待一个答案,因为心里某种不确定的恐惧感,她的肩膀还有些微微颤抖。
“你真的……不认识我了么?”兰擎的喉结上下动了动,沙哑地问道。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说:“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你……又是谁?”
“那你知道你自己是谁么?”
她低头沉思了一下,忽然眉头紧紧拧在一起,抬起头看着他说:“我是珠宝设计师黎清宁,现在我们应该是在纽约吧?嗯……我是发生了什么事故么?是你送我来医院的么?”
这个女人……她竟然,真的忘记了自己的存在,她的脑海中就像是有一块橡皮擦一样,这些日子以来的记忆,连同兰擎,竟然一同被抹掉了,一干二净。
她就这么……想要忘记自己么?
兰擎心脏的位置骤然抽痛了一下,那种痛感是那么的强烈而急促,让他在不经意间皱紧眉头。
“嗯,发生了一些事情。”他垂下眼帘,淡淡地回答。
她像是又想起了什么一样,忽然开口问道:“那我的女儿呢?一个五岁大的小女孩,你看到她了么?”
兰擎再也无法压抑心中的情感,走到她的床边坐下,两只手用力地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摇了摇,想要将她唤醒,情绪有些激动地说:“黎清宁,是我啊,我是兰擎!难道你真的不记得我,不记得我们的感情了么?你的女儿,她是你和我的孩子啊,我就是孩子的爸爸啊。”
在他的用力的摇晃中,黎清宁用力地回忆着,但是一阵剧烈的头痛让她用力地倒抽了一口凉气,几乎要再一次昏厥过去。
看着她脸上痛苦的表情,兰擎虽然不甘心,但是最终还是罢手了。
她的眼神躲闪着,垂下眼帘喃喃地自言自语道:“我在哪儿,我要找我的女儿……”
说着,就要下床去,但是连日里来的虚弱让她的双腿全然失去了力气,整个人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