茜茜抱着她的胳膊,亲昵地说:“因为现在有爸爸了啊,如果你做布莱德叔叔的女朋友的话,爸爸怎么办?他会难过的,我不想看到爸爸难过。”
“可是如果我跟布莱德叔叔分手的话,他也会难过啊。”
茜茜一双大眼睛骨碌骨碌地转了转,脸上的表情像极了一个小大人,说:“你和布莱德叔叔又没有结婚,他那么优秀,一定会还有其他的女朋友的。可是爸爸和妈妈,一定要生活在一起,爸爸那么爱你,还有爱我。”
黎清宁笑着把她拥进怀里,轻轻拍打着她的身体,心里却一阵歉意。和布莱德在一起五年,却始终没有注册结婚,她知道,她本不该这么耗着他,也耗着自己,可,他已经成了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轻易说分离,又岂是那么容易?
而他,默默等待着她,从来没有一句抱怨。偶尔一次上电视台,主持人将两人的关系介绍失误,虽然并不是事实,可见她没有急于澄清,竟然像小孩子得到奖状一样高兴了一晚上。
他的好,她早已习惯,她承认自己自私,但她也在努力接受他不是么?
想到这里,她苦笑一声,轻声对身边的小人儿说道:“睡吧宝贝儿,如果事情真的有你想的那么简单,那该多好……”
她的声音喃喃的,渐渐的,两个人一起陷入了睡眠。
这一夜她们两个的梦好像都美好极了,黑暗之中,一大一小两张脸上都带着不约而同的笑容。
而且梦境,居然都那么的相同。
在茜茜的梦中,他们一家三口牵着手,在蔚蓝的大海边漫步着,她一手牵着爸爸,一手牵着妈妈,然后在柔软的沙滩上撒着欢儿,回过头的时候,爸爸正轻吻妈妈的额头,他们看起来,好像眼中只有对方。
而黎清宁,则梦见了多年前的一个场景,兰擎带着她去量尺寸试婚纱的那一天。
那个梦境真实极了,以至于让梦里的她都有一点混乱。她一边暗自思忖着,自己为什么会放下所有的心结答应这样一场婚礼,一边沉浸在一种深入骨髓的快乐之中。嘴角总是在不经意间荡漾起来源于心底的笑容。
她看着镜子里,穿着一袭白纱,手捧鲜花的自己,那种感觉竟没有一丝抗拒,甚至觉得有些奇妙。
领口花纹繁复的宫廷蕾/丝镶嵌着施华洛世奇的水晶,是当时设计师经过兰擎的要求特意设计的,在透过窗子照进来的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头上洁白的头纱长长地在地上拖出好远,一切,都跟她小时候的设想那么的相似。
婚礼现场,交响乐队在一旁一遍又一遍演奏着婚礼进行曲,仿佛是在一个很大很大的礼堂里,来宾很多,人潮涌动着。
尽管看不清楚他们的脸,但是她却真真实实地感觉到了他们的快乐,他们脸上带着模糊而幸福的笑意,渐渐地,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她的身上。
婚礼进行曲再一次响起的时候,现场忽然陷入了一片安静而庄重的氛围中。茜茜身上穿着白色的欧根纱蓬蓬裙,头上戴着五颜六色的花环,手里捧着放着一颗钻戒的绒枕,兰擎就站在玫瑰花铺成的路的尽头,嘴角噙着一抹浅浅的笑容。
一切都很美好,当牧师手捧着圣经,庄严地问“在场是否有人有任何合理的理由反对这一对新人的结合?”那一句“yes,ido。”好像已经心甘情愿地到了嘴边,但是婚礼现场的门却忽然被一把推开了。
礼堂玻璃天顶上的天空忽然变暗,变成一片猩红色的薄暮,缓缓走进来的那个男人,他身上笼罩着落日般和煦而悲伤的气味,他的瞳孔里闪烁着湿漉漉的悲伤。
教堂里静静的,周遭只有钟摆般滴答滴答的声响。
“我反对……”布莱德暗棕色的眉毛像是两把锋利的匕首,他脸上一向柔和的线条一时间变得锋利起来,他的眉骨高高隆起,像是连绵的山丘,让他幽深的目光仿佛山涧里两道黎明前的光。
“清宁,你不应该嫁给他的。”他的双眼通红,他一步一步缓缓走上前来,伸出长长的手臂,向她伸出手,仿佛在等一个答案。
此刻,在场所有的宾客都像是瞬间消失了一般,整个礼堂空荡荡的,只有他们四个人……
她回过头看着兰擎,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着,还有低沉的呜咽,他似乎想说些什么,漆黑的眸子流转着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定定地看着她,仿佛在期待着一个答案。
黎清宁猛地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她的全身都有些僵硬,胳膊被茜茜枕得有一些发麻,背上还因为紧张生出了些许潮意。
夜幕已经开始一点点褪去,看起来灰蒙蒙的,像是洗得有些发白的牛仔布。她转过头,看到茜茜仍然睡得十分安稳,小脸上还带着些许笑意。
她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把她的小腿重新塞进薄被里,然后赤着脚下了床。
这么多年了,她还是没有改掉这种喜欢在家里赤着脚走来走去的习惯。也许是因为夜里总有几分凉意的缘故,木质地板上带着些许冰凉的触感,让她稍稍清醒了些,脑袋里也不再反复萦绕着那个梦境。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抬起手掐了掐自己的脸蛋,说:“也许是每天看到兰擎的时间太多了吧,所以才会做这样的梦。如果自己真的不爱布莱德的话,怎么会跟他在一起这些年。”
然后极力挤出一个笑容,笑自己太傻了,一切本来很清晰而且明了。
看吧,人就是这样的生物,骗着自己,同时也骗着别人,不亦乐乎。
兰擎因为一些临时的事情打电话告诉黎清宁自己还要在日本多逗留几天,电话里他们的交谈就像是多年的夫妻一样,好像已经褪去了最初的激情,彼此之间交流的都是最真实的生活常态。
末了,他声音里带着些许歉疚地说:“帮我跟茜茜说,爸爸会尽快回去陪她。”
黎清宁倒是很平静,甚至有些暗暗松了一口气的感觉,轻声说:“好。”然后挂掉了电话。
毕竟三天都不用面对兰擎,和他在一起的每一秒,她都像是要人格分裂一样。她必须极力装出冷漠的样子,尽管五年前的回忆,随着和他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一点点越来越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