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凯威醒来的时侯,夏南泽已经不在办公室里了。
他不知道自已睡了多久,但窗外的阳光还灿烂,应该不到下班的时间,慢慢的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又把地上散落的资料一张一张捡起来。
看着手里的资料,他心里一刺,踉跄着又跌坐在地上。
那个孩子,是他心里埋藏得最深的伤疤,他从来不提,自欺欺人的以为忘掉了,可是怎么忘得掉?那伤疤无时无刻都在隐隐作痛,提醒着他曾经的伤痛和耻辱。
所以他恨夏小宛,恨她让他受到这样的折磨。
他从来不会也不想提那个孩子,可是没办法,只能是孤注一掷,夏南泽的反应果然比他想像中更激烈。
当初他和夏小宛闹的时侯,夏南泽甚至是站在他这边的,还劝夏小宛不要纠缠他来着。可是夏小宛远赴国外后,夏南泽对他的态度就变了,见了他不是怒目相视,便当他透明。从此没再与他说过一句话。
他那时血气方刚,哪受得了这个,也没有深究,以为夏南泽护妹心切,要跟他断绝关系,他当然不稀罕,从此也摆出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姿态。
可是现在,他开始怀疑,当年的事情并不是他看到的那样简单,分个手而已,怎么会闹得进疗养院呢?还一住就是几年,夏小宛倒底受了多大的刺激?是因为他?还是因为顾念彬?
夏南泽的反应让他心里产生了可怕的想法,真相仿佛呼之欲出,不,不可能,他惊惶的摇着头,绝对不可能,不是那样,一定不是那样……
有人轻轻推开门,却没进来,是秘书,恭谨的站在门边跟他说话:“姜先生,您好些了吗?要不要叫您的司机上来?”
他摇了摇头,慢慢的爬起来,脸色苍白着,嘴角渗着血,眼睛下方有块淤青,看起来有几分狼狈。可是他的眼睛却黑得透不进光,让人不寒而粟。
他把资料收进公、文包里,冷冷的问:“夏南泽呢?”
“董事长下班了,他给您留了一句话。”秘书顿在那里,仿佛有些为难。
“说。”
简短的一个字,伴随而来是冷凝的目光,秘书不由得哆嗦了一下,声音便没了底气:“董事长说要你别来了,不然来一次打,打一次。”说到最后,几乎是轻不可闻。
姜凯威倒笑了笑,抬手抹了抹嘴唇,什么也没说,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到了楼下,司机看到姜凯威这副样子,吓傻了,谁这么大胆,居然敢打G市首富?
“老板,谁干的,要不要报警?不,还是先去医院吧?”
姜凯威冷冷的说:“一点皮外伤,不要紧,送我回家。”
司机看姜凯威脸色不对,到嘴边的话又咽下去,老老实实的开了车往姜宅去。
姜凯威靠在椅背上,捏了捏眉心,疲惫的闭上眼睛,如果不出意外,最多还有半个月,他就能把顾氏拿下,到时侯看顾念彬拿什么跟夏小宛结婚?他就不信夏家能忍心把夏小宛往火坑里推。至于沈离提到夏南泽手里握有姜氏股份,他觉得那事不靠谱,夏家是姜氏第二大股东,夏南泽手里的股份是个天文数字,他不信夏南泽会舍得。
都是生意人,从来得失考量都是以利益为重,既便顾夏联姻,只要触及根本利益,也照样六亲不认。沈离完全是杞人忧天。
又过了几日,并没有传出顾念彬得到姜氏股份的消息,姜凯威知道自已猜对了,夏南泽根本不舍得将这么大一笔财富拱手相让。
顾念彬仍在作垂死挣扎,他就象疯了一样,以一种姜凯威看不懂的坚韧,做着愚蠢而徒劳的抵抗,这样的抵抗只会让他死得更快,既然如此,姜凯威冷笑,那就成全他!
姜凯威甚至连庆祝胜利的香槟都叫人准备好了,可是却没有派上用场。
就在他倒数胜利的第六天,突如其来的,姜氏在美国纽约证券交易所的股票全面重挫,姜凯威起初还没有放在心上,但是第二天,第三天,****重挫,并引发一系列恐慌,有人在幕后操控已经很明显了。
姜凯威怎么也没想到,顾念彬居然能这样不动声色,在国内牵引他,甚至眼睁睁看着他蚕食顾氏也丝毫不露出半点破绽,只为了在他身后放把火,给他以致命一击。
确实是致命一击,不同于他们在国内的拉锯战,顾念彬和他的盟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的占领了他的地头。
姜凯威被迫撤走大部分资金,将筹码重新散入市场,只身远赴重洋,到地球的另一端去救火。
顾念彬并没有松懈,而是趁胜追击,短短几日便将失去的阵地夺了回来。
姜凯威虽然知道,却是分身无暇,底下人不知道他的意图,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眼睁睁看着到手的鸭子又重新飞入顾念彬的怀抱。
这扭转乾坤的局面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都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顾氏突然间就绝地重生了。
夏南泽得到消息,在办公室里呆坐了许久,然后给夏小宛打电话:“顾念彬的危机暂时解除了,我不知道他还会不会答应跟你结婚?”
顾念彬反败为胜,夏小宛当然是喜出望外的,听了夏南泽的话,她更高兴,不结婚倒是正中她下怀,语气轻松的说:“这个,当然得看念彬哥的意思,他要真想反悔,那……”
“那你怎么办?”
“那我也没有办法啊!”怕夏南泽听出什么来,她装作很无奈的样子。
夏南泽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幸亏我那股份没出手,不然真亏大了。”
夏小宛终不住笑起来:“哥,你怎么跟个老财奴似的。”
“你还笑?”夏南泽说:“万一顾念彬真的悔婚,我看你还笑得出来?”
“不管怎么说,念彬哥赢了,我替他高兴。”夏小宛说:“干脆晚上请他吃饭,向他表示祝贺,顺便提一提结婚的事,危机解除,婚礼也可以延后吧,我可不想这么匆匆忙忙就把自已给嫁了。”
“也行,看他怎么说?”夏南泽正准备挂电话,又犹豫了一下,说:“小宛,还有个事。”
“什么?”夏小宛心情不错,“还有什么好事啊?”
“不是好事,”夏南泽顿了一下,才说:“是姜凯威……”
“好端端的提他干嘛,扫兴,”夏小宛没好气的说:“没事我挂了。”
“他来找过我。”夏南泽一口气说完:“当年的事,他好象知道了一些,我怕他去烦你,你小心些。”
“放心吧,哥,我不是从前的夏小宛,他伤害不了我的。”
“好,如果他敢去找你,就告诉我,这回我要打断他的腿。”
夏小宛听出不对,皱了皱眉:“哥,你们是不是打过架了?不是说了要你别理他吗?那就是个疯子,你跟他较什么劲,躲着不见就行了啊!打他还脏了自已的手呢,再说他那身手,你打得过吗?”
“怎么打不过,上回就把他打得满地找牙,再说是他自已找上门来的,他要敢去找你,我还打。”
“行了,别理他,”夏小宛叮嘱他:“听到了没,千万别再跟他打了,他要是把你打伤了,我又得找他拼命了。”
夏南泽鼻子一酸,到嘴边的话咽下去,只嗯了一声,就放下了电话。
夏小宛坐在窗台上发愣,窗下那棵白兰树已经开花了,大朵的白花立在枝头,迎风招展,似白玉盏一般,美丽冰洁。很多年以前,她站在一颗白兰树下,高大威猛的男孩子走过来,伸手在她头发上拂了一下,仿佛是漫不经心:“你倒象这花。”
其实他那话只能算半句,后面的他不说,她也不好意思问。
是姜凯威带着她去植物园看白兰花的,起初并不知道他要带自已去哪,在车上问他,他倒嫌烦,可是到了地方,看到那一片香雪海,她立马就惊呆了,傻乎乎的望着他直笑。
那样多的白兰树,仿佛看不到尽头,白花耀耀,如雪涛云海,十分壮观,阵阵清香,沁人心脾,她站在那里,流连忘返。
明朗的大男孩,俏丽的她,最最美好的年纪,站在最最漂亮的风景里。除了惊喜还是惊喜,她傻呆呆的看着,而姜凯威走过来,伸手拂了一下她的头发,漫不经心的说:“你倒象这花,”话没说完,又匆匆走开。
可是她站在那里,整个人都怔住,只听到自已的心跳声:“砰砰,砰砰,砰砰……”
一声又一声,大力撞击着她的胸膛,所有的嘈杂都退去,天地间仿佛只剩了她与他,还有那片白兰树。
男孩子远远的站在另一棵树下,长身玉立,白衣胜雪,仍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目光却微微有些躲闪,仿佛是害羞。
还是她慢慢的走过去,主动牵起他的手。他没说话,也没看她,昂着头看远处的风景,却反手将她的手握在掌心里,他的掌心很烫,象烙铁一般,让她的手也跟着烫起来,渐渐生出了汗。
两个人的手都了汗,滑不溜秋的,可是不舍得松开,就这样一路走,一路看,好象很认真的看着那片花海。但其实,他漫不经心,她心不在焉,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彼此握住的那只手上……
漫无目的走,走到尽头又折回来,她不记得那天他们走了多少个来回,看着象没有尽头的花海,可是走一走就到了尽头……
时间从手指缝里飞快的溜走,直到夜幕降临,要关园子了,他们才依依不舍的出来。
为了记念那个美好的下午,她让人在窗子底下种了一棵白兰树,可是等到开花时节,她和姜凯威却再回不到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