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哪怕是过了七年,她也还是会和以前一样的,刚刚没有看到他,不过是一时的走神。
可怎么他走到她面前了还没有什么反应?脸上渐起了阴霾,说话的声音也放大了不少,以为这回总该让她注意到自己了吧!
也确实,她听到他的声音,没有再发呆了,抬起头朝着他看来了!
他将插在兜里的手稍微抽出来一些,想,若是待会她扑过来抱他,那么看她坐了七年牢的份上,他伸手抱抱她,让她回去和老头子说,不去相亲。
傅临深是这么想的,也笃定一切会按着他想的发生,只是他忘了,他和傅思深之间不再似从前了。
他们之间相隔了整整七年的时光,七年时光过去。他还是傅家大少,只手遮天,站在权与财顶峰的人物,而傅思深不同,她不再是活在傅家庇护下的公主。
她想明白了,收养毕竟是收养,说是要给傅家做媳妇的,总归傅临深没答应,她就会沦为阶下囚,她没有肆意挥霍那些宠爱的能力。
而且就算有,这七年她是在牢里度过的,她所有的肆意张扬都被牢狱之灾压住了,她的骄傲在那些牢狱的铁鞭下一鞭一鞭被消磨,她再也肆意不起来了,尤其在这个亲手将她送入监狱的人面前。
所以后来所发生的事情全部与傅临深设想的背道而驰。
她看到他的第一眼,眼里便翻卷起了恐惧,她没有开心肆意张扬的朝着他冲过来抱他,而是后退,像他是魔鬼,撒旦,靠近他就会下地狱。
她后退,脚步不稳,整个人摔倒在地上,瘦弱的身子不住的发抖,像是恐惧到了极致,他恰要出声,又见她失神想了些什么,最后两只手撑在地上像是要起来却怎么样也撑不起来。
傅临深俊美的五官上冰冷的表情随着傅思深一遍遍爬起来摔下去的动作终于一点一点龟裂,他伸出手,声音阴寒的让人犹如置身零下十几度的冰库“把手给我!”
干燥而温暖的大手,在七年之前,甚至是从她进入傅家,听到傅老爷子指着他告诉她,以后他就是她要嫁的哥哥开始,就是傅思深最想要牵上去的,甚至就是为了牵这一只手,她付出了惨烈的代价,是以在七年之后的今天,这一个人是她最恨的存在,而这一只手,是她最抗拒的噩梦。
收回游离在外的思绪,傅思深将头颅低的更低,两只手腕撑在地上,整个人像是爬着一样的往前。
夏日的太阳很热,被太阳烤过的柏油马路,炙热的像是火炉,让傅思深有些喘不过气,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水咬着额头上的伤口,麻麻的疼,而拖着的那一只腿,也是疼的很,她要紧紧的咬住唇才能忍住那疼痛。
傅临深没有想到伸出去的手会落了空,他再一次被无视的彻底。
低垂下眼,深邃的眼眸里就印出在地上爬行的小小身影,白色的衬衣短的只能遮住上半身的一半躯体,剩下的全部果露在他眼前,上面是一道道蜿蜒的伤疤,有接近肤色的,还有鲜红色透着血丝的,白色的裤子松松垮垮,因为和地面的摩擦,露出脚踝,那里一片血肉模糊,像是被利器刺过。
顿时傅临深的心里像是被什么蛰了一下似得,一股疼痛蔓延过他的神经末梢,烦躁的扯开了衬衣,他在傅思深面前半蹲下身子,一只手扯住她的手,将她趴在地上的上半身拉起来,“够了,傅思深。”
是故意要在他面前表现出这么可怜的一面吗?
像七年前一样,故意拿刀在自己细皮嫩肉的手上割下浅浅的伤痕,然后拿到他的面前给他看,一双大眼荡漾着水波,小嘴委屈的抿着,声音娇娇的喊疼,是这样吗?傅临深没有心思去揣摩,只知道这一秒他看不了这个女孩子这样的卑微与可怜。
“跟我上车,回家!”
“那不是我的家?”
一直没有抬起眼看傅临深的傅思深终于在傅临深说了这句话之后抬起头看向他,干涩的唇蠕动,声音沙哑的像是几十岁的老妈子,一双眼空洞无神,流出串串晶莹。
“我的父母早就已经死了,我是没有家的人,傅叔叔当初收留我是瞧着我可怜,瞧着我小,现在我已经成年了,傅叔叔不必要为了我家人的托付再照顾我了,我没有家……”
没等傅临深开口,她自顾的说,她的声音很轻,没有撕心裂肺的呐喊,更没有愤怒,像是说着与她没有关系的事情。
但这一秒,傅临深心中那一股疼痛的感觉更深了,京都里都只手遮天,对什么事都应付自如的傅大少有些手足无措。
当然他自己没有承认,他将这情绪归结在一种后来的愧疚中,堂堂傅大少,心狠手辣的傅大少会有愧疚的心情?这说出去怕是会笑掉人的大牙吧!
但此刻,若不用一句愧疚搪塞,又要拿什么借口来堵住那心底泛起来的疼痛?不愿深究,唯有一句愧疚是最好借口!
“你冠上了傅家的姓氏,就是傅家的人。”
一句话落下来不是以前的傅式语调,带了一些温度,若是以前的傅思深会受宠若惊,甚至会错认为这是这个男人微有在乎她。
而现在的傅思深,恩,她知道,这不过是一种施舍,来自傅临深的施舍,只是他又要来施舍什么呢?所有的一切不都是他所要的么,将她狠狠的踩下去,让她知道,原来在这个世界上低人一等的人活着就是生不如死,他又何必呢?
“跟我走!”
“放开我!傅临深放开我!”她再次开口说话,声音还是很轻,不过里头那坚决是听得出来的。
只是傅临深又是个什么角色?怎么允许有人一再反抗他,这个人还是傅思深,当即脸色也有些的阴沉了,扯着她的手腕用上了力道,就要强行将傅思深提起来。
万没有想到,曾经那个很倔但是在他面前一点儿脾气都没有的人如今在他面前也倔了起来,而且是极其狠绝的。
“傅临深!”她忽然喊了他一声。
“恩?”傅临深此时已将她半边身子提了起来,听得她喊自己,回头看她一眼,等着她的后话。
回头却只见她嘴角边挂着浅浅的笑容,因为瘦,梨涡更深,而她的眼,一双大眼,正一瞬不瞬的凝着自己。
霎时间,傅临深的心头一悸,像是有电流流过,还来不及去深究这莫名感觉,只听“砰”的一声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