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杀了拴儿,现在还想要留下他的尸体?别以为你是军医,本将就不敢动你!拴儿之死,你必要偿命……”
闵如风面色剧变,声音扼着发狂,指着倾玥追究到底的模样。
“将军。”冷森在旁边低声提醒一记。
闵如风看着尸首两处的拴儿,实在心疼得紧,见有人阻拦,气得一巴掌挥出,把冷森打得嘴角冒血退了下去。
看到萧倾玥依然无动于衷,凉薄如同个冰人儿似,闵如风心下更气,大步来到面前,鲍飞翼等人旋即跟上,想阻止他。
可闵如风抢了优势,高大的身躯堵在箱子前面,挡住了倾玥的视线,他微一俯身,狰狞撕裂的目光便对上了倾玥的冷瞳,就听他发止仇恨道,“萧倾玥,现在死的是拴儿,将来死的便是你!把拴儿害死,本将军看着你五马分尸!”
“走!”
闵如风来去如风,一甩袖子,转身气势汹汹地离开,身后的人反应过来,一溜烟地跟了上去,院子里面呼啦一下,又变得安静十足。
箱子里面,拴儿的身体与头颅被拼接起来,倾玥触到他发紫的皮肤,知道他是中毒而死,尸体是在死后被人故意斩首。
命人将拴儿的身体缝补好,换了身新衣裳,倾玥抬起头,朝鲍飞翼吩咐一声,“江代在城外病疫地,派个人前去,就说,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鲍飞翼收到命令后点头,然而却很快把拴儿给缝补好了,装进小小的棺椁之内,倾玥与之,一行人出城。
在城外一处被事先看好的风水宝地,挖个坑,将那棺椁埋了。
“你们都回去吧。”
倾玥手中拿着一匹小铜马,左右爱不释手地抚了抚,在那刚刚垒就的坟头处站定。
鲍飞翼等人应了一声,并没有离开,而是远远地站着朝这边看着。
城外的风比城内的风还烈,又烈又干,把草原上的草给吹得干裂发涩,脚底下枯黄的草,脸颊上冰漠的风,倾玥仰起脸来,看着万丈穹庐乌云盖顶,她身子一矮,索性坐在了坟头前。
手中学着那些人折着冥币,往拴儿的坟头处放,她歪着头,眼睛微微眯起来,瞳仁中显出一丝惬适的温柔,仿佛拴儿还在她的怀中一样。
“其实我是有点自私吧,如果不是我固执地想把你养大成人,你也不会死。其实如果我肯对你再多用点心的话,你也不会死。余安是子玉老前辈的人,他一直很安全,曾经你跟在他的身边时也很安全。可是现在,你却离开我了。”
把一片冥币叠成了纸鹤的样子,倾玥偏头苍白而笑,将纸鹤放到面前的被刨开的青湿的土壤上,摆出一个讨巧的姿式,她扬起脸对面前的小土丘微笑,喃喃念叨着,“我们那里都喜欢折纸鹤呢。听说折够一定数量的纸鹤,人们的愿望就能够实现。如果你还在我身边,我一定会把折纸鹤的法子教给你。可是你却离开我了。”
倾玥抱着膝盖轻轻地笑,俏脸很白,在荒凉的坟头前,显得更白,仿佛一副融入画中的风景,沉痛哀伤,但她依然在笑,嘴里面的话一直没停——
“……其实人世也没什么好的,你这么小就离开了,倒可以避免将来吃很多苦受很多罪了,做人不是件好事,下辈子投胎,不如你做一块石头或者是一条河流,这样就不会有太多坎坷,也不需要去弄懂很多事情。”
她不停地说着,天色暗下来,她却没有半点要起身离开的意思。
“小姐,该回去了。”红笺的声音响在耳边,从易堂回来后,红笺知道发生的事情,于是便赶了来。远远地就看到小姐扑在坟前,走到近前,却看到小姐满脸的泪水;
红笺伸手取出帕子,关切地为她拭泪,“小姐您哭了,拴儿公子活着,必然不会喜欢您哭。您忘记了,拴儿公子喘证发作时,都一直是笑着的,您怎么能哭呢?您还没有拴儿公子坚强,您怎么能哭呢?别人看到会笑话您的,您怎么能哭呢……”
倾玥一直安静地,任由红笺拭泪,可那泪仿佛怎么都流不干一样,红笺一遍遍地擦拭,却有更多的泪水流出来,小姐的样子却还是那样面无表情,连点声息都没有,眼睛里面的泪水却哗哗地流。
她一定很伤心。
红笺跟着哭了,小姐受罪,她比自己受罪还要痛。
天色暗下来,身边传来脚步声,“小姐,余安抓住了!”
脚步声停歇下来,便传来叶兰急急地声音。
倾玥坐在原地,无动于衷,仿佛没听到那话一样。
“余安乞求小姐不要杀他,因为他并没有杀拴儿公子。”叶兰停了停,接着说道。
这一会儿就看到倾玥抬了抬头,似乎有所觉地动了动身子,红笺一喜,赶忙把她扶起来。
“你刚刚说,拴儿不是余安所杀?”像是在黑暗中发现光亮一样,她的眼睛中闪过一丝寒芒,凌厉噬血。
叶兰点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奴婢留了余安一命,请小姐回去定夺。”
倾玥回头看了看孤伶伶的坟头,终于叹息一声,说道,“把,把荆军医一家都移到这边来吧。我不想让拴儿太孤单。”
鲍飞翼走到跟前来,抱拳应命。
裕同城内,一处废弃的破落宅内,倾玥随着叶兰抬步而入,一路脚下滴血,鲜血随着叶兰引路而行,到达最内屋的一片避暗所在,这里血腥气弥漫,仿佛是一处屠戳之地。
叶兰的步伐定住,倾玥目光如炬,冷冷地看着这里的一切,烛火燃起,身边的红笺闷哼了一声,倾玥却仿佛无所觉,静静地看着满地的鲜血,以及不远处角落里面那个血人。
她抬了抬自己的脚,看到脚底粘稠着的鲜血,冰冷的瞳孔中显露出刻骨的冰寒与厌恶。
“小,小姐……”角落里面那个血人低低呜呜地吐出两个字。
倾玥放下脚,目光平直地定格在那血人的上面一尺的地方,她语气很冷,冷得苍凉冰薄,“拴儿是怎么死的?”
“小姐……我我真的没有,没有想杀拴儿公子哇……”余安抹了把额头上的血,身子抽动了下,这才看清楚他双腿已废,下肢完全不能动弹,只有上身可以动作,他的双手看起来灵活无比,显然还是很完好的。
倾玥好像没听见他的话,侧眸朝叶兰看去。
叶兰见她神色,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当下缓缓抽出剑来——
“你们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我说!”像是突然有了力气,余安抱头大喊。
倾玥针尖般的眼神这才落到他的脸上,看到他惨白无色的脸,看着他眼中的那股神情,脑海中却掠过很多东西:第一次来裕同城,遇到余安的问路敲诈,遇到月桂花簪子…那只簪子,至今还戴在长卿的墨发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