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郁也没再问,知道他们浑身上下的钱财都被劫干净了,便带着他们回客栈休息,还嘱咐酸菜分了一些银两给他们。
严树还算是有良心,专门登门给沈郁道了个歉,沈郁向来宽宏大量,没跟他计较。
心想,有生之年能看到严侍郎心甘情愿地低头,实在是一大快事。
晚上准备睡觉的时候,晋斐都还来敲了她的门,拿了一个木头做的卡扣给她,“沈大人,这个给你,你睡觉的时候把它卡在窗户上,免得有土匪爬窗户进来。”
沈郁接过,发现是新木头,“你做的?”
晋斐有些不好意思地挠着脑袋,笑着露出一排白白的牙齿,“我听小五小六聊天,说客栈也不一定安全,就跑去做了这个。”
沈郁也是没想到,当初在学堂把她堵在墙角里威胁她的痞子,竟然还有这么细心的一幕,她笑着收下了,“谢谢小将军。”
“你不用谢我,其实是我娘之前嘱咐我,一定要保护你的安全,不然回去她就剥了我的气。”晋斐心里其实也别扭得很,一边又记恨着她,一边又害怕她,一边又得了她的帮助。
哎呀,真是烦死了。
他涨红着一张脸,扭头就走了。
许是这一天都太累了,次日大家都起得比较晚,沈郁让晋斐去买了辆马车,给严树他们用,大家收拾收拾,正准备出发,被店里的小二给拦住了。
“客官要从狭道过?”
沈郁点头。
“白天正是土匪最猖獗的时候,尤其是狭道,客官还是等晚上再走吧。”
小五小六突然想了起来,“对对对,我们就是在狭道遇匪的……”
沈郁实在是不解,“我记得前几年峰城都没有这么多土匪,最近这是怎么了?”
“客官有所不知,自从潮州富庶起来,峰城又是它的必经之路,周围的土匪就都聚集了过来,专门拦截来往商户,城外又多山脉,土匪窝子就藏在上边,官府就是想管也管不过来。”
当初修建利江大桥,确实带动了太宸的经济,没想到却埋下了这样的隐患。
“峰城的官员为何不上报?”
“报啊,朝廷每年都派人过来,可是他们随便剿剿就回去领功了,根本就剿不干净,他们也不拿这当回事。况且土匪之间也有规定,只劫财不伤人,好多商户都是吃了亏也没声张,便是声张了也不过是身外之物,闹不大。”
可是这样一来,商户必会减少,即便是重新修缮了利江大桥,经济也会堵在狭道那处,流通不起来,那么修缮大桥的意义何在?
沈郁在想的问题,严树也在想,他当即就道:“没有别的路可以过去吗?”
“有是有,但山路十分复杂,没有熟悉的当地人带路根本就走不出去。我看客官们也是生脸,必定不知道,所以才建议你们晚点走。”
“那为什么晚上就不会有土匪?”
“哎哟,客官,咱们在峰城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好多东西都还是知道的。这事我们一般不告诉旁人,因为知道的多了,土匪必然会有所举措,也是因为客官出手大方,老板才让小的偷偷告诉你们。”
沈郁也是听得似信非信,回到房间里跟众人商量起了这事,“你们怎么看?”
“我觉得小二说的有道理。”
严树也是总结了出来,简明扼要道:“要么晚上过,要么找个当地人从小路过。”
沈郁点头,心里已经有了决定,“那就这样吧,小五小六先去找带路的人,谈好价钱,以防万一,晚上小将军先去探探虚实,如果安全了我们就走,如果不安全,就改道从小路走。”
众人都同意了这个决定,小五小六当即就去了,晋斐闲不住也跟着去了。
酸菜就在客栈陪着沈郁,她心比较大,只要有东西吃,她就能坦然处之。旁边的严树却紧锁着眉头,似乎还在想刚才小二说的话,想不通就一直在那想。
沈郁为缓和气氛,还特意找了一些话题,说到利江大桥,说到治水,说到旱灾,最后又提起了治虫灾那事。
“严大人为何一定要烧光庄稼?险些将自己的前途都毁于一旦……”
严树以前自然是不屑跟她解释,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她好歹也帮过他,“沈大人是中途来的,很多事情都不知道,我很早之前就在观察那次的虫灾,根本就没有药能治住它们,起初还只是一小处,第二天就三亩四亩,第三天就有十多亩,后来也是几乎成倍增长,沈大人想想,你来的时候已经上千亩庄稼都遭了殃,哪怕是再晚一天都是成倍的损失。”
沈郁终于明白,为何严树会冒着掉乌纱帽的风险去做这件事,因为再不制止虫灾,别说是掉乌纱帽了,连掉脑袋都有可能。
“可严侍郎为何不跟我解释呢?”
严树是个怕麻烦的,何况他觉得沈郁听不懂,跟她解释也是白费力气,所以这么多年共事他从来都不爱跟沈郁解释。他欲言又止地看了沈郁一眼,觉得不好意思说出口,就心虚地别开了视线。
沈郁似乎也是猜到了原因,虽然心里恼怒,可她倒也没说什么。那严树就是个直性子,认定她是靠关系上来的,所以一直都不太爱搭理她。
算了,慢慢来吧。
严侍郎是个有才的,有些清高也正常。
客栈里拉响了二胡,“吱吱呀呀”别有一番韵味,下午吃酒的人都陆陆续续来了,说书的人也开始了,客栈里顿时嘈杂得不行。
沈郁悠闲地喝着凉茶,摇着扇子,听着楼下正在说与土匪有关的事,消磨消磨时光。峰城还不算热,这边树多,不像俞都青砖碧瓦,日头一晒,连土里都是滚烫滚烫的。
说书的声音正说到精彩处,忽然就断了,楼底下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沈郁觉得奇怪,特意探头看了一下,有一个穿白衣带着斗笠的人正准备住店,那不是秋罗门的人吗?
沈郁探头看的时候,正巧那人也抬了头,正对着她的视线。她赶紧收回目光,不知道为何,对视的那一瞬间有种毛骨悚然的寒意。
酸菜问她:“怎么了?”
沈郁低声道:“有个奇怪的人。”
酸菜听完立马就要去看,那人到底有多奇怪,沈郁赶紧拽住了她,不让她探头,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
第67章 打起来
酸菜虽然被及时拽下来了, 但她方才眼快还是看到了些许,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是秋罗门的人?”
沈郁没想到酸菜还知道秋罗门的事,她以为她就只会吃, 她正欲回答, 忽然听到上楼的脚步声,抬头一看是那人上楼来了。
楼梯间慢慢露出灰色的斗笠, 而后是白色的衣袍, 白色的靴子,他背上背着一把长剑裹着厚厚的布袋,每一步都走得很平稳,双手负在身后,挺拔着背脊, 那周身的气场一看便是练武之人。
难怪他一出现, 楼下就安静了。
他缓缓踏步而上,衣袍无风而起, 就连斗笠边上的面纱都吹得飘荡, 周身都弥漫着肃杀的气息。
沈郁有种那人是冲着她来的错觉,心里有些怪异,难不成真跟她有关?她正瞎想着, 那人忽然拐了个弯, 从她身侧跨了过去。
那身白衣翩翩,掀起的风都带着仙气, 让沈郁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九千岁。她甚至都怀疑就是他,可是应该不是,如果是的话,估计早就把剑架她脖子上了,哪有这么淡定。
那人走了之后, 酸菜才呼了一口气,她方才一直憋着气呢。严树觉得有些奇怪,“那人是谁?为何你们都有些忌惮?”
沈郁压低声音道:“严大人这都不知道?”
严树愣怔摇头,“不知道。”
“那我只能说,他们不是严大人能惹的人,大人下次若瞧见了,靠边走便是。”当然,沈郁还有下半句没说,如果是冲着他来的,那怎么走都不好使。
过了两个多时辰,晋斐他们才回来,说是找遍了峰城都找不到带路的人,现在带路也容易出事,所以好多人都不愿意去带。
这可真是个糟糕的消息,现在就只剩下一个方法了,那就是等晚上再去探探虚实,若是能过去,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沈郁便让众人回房歇息,养足了精神晚上再上路,她让小二打了热水,刚洗完澡头发都还没擦干,晋斐就跑来敲她的门了。
“沈大人,严大人说你有点中暑,我给你买了个装冰的袋子,你带在身边消消暑。”
沈郁懒得开门,就吩咐他:“你放门口吧,我等会儿拿。”
“不行,我要亲自交到你手上。我娘说了,得时常注意你的身体,要是你回去病了伤了,她就要拿我是问……”
沈郁有些无奈,捧着湿漉漉的头发,都还滴着水,“小将军,我现在出来不方便,你放门口就行了。”
晋斐挠挠头,心想这冰袋放地上不就脏了吗?就想着给她放窗台上,手才刚摸到窗台,就被什么给打了一下。
他猛地缩回手,刚转头,膝盖又被打了一下,他的腿脚有一瞬间没了知觉,冰袋也被他给摔破了,里面的冰水流得满地都是。
“谁?”小将军一下子就怒了,抬头去找罪魁祸首,就瞧见栏杆那里倚着一个穿白衣的人,戴着斗笠,看着奇奇怪怪的,他手里还拿着枣儿,方才打他的就是吃剩下的枣核。
晋斐几乎是下意识就抓住手边的剑,警惕地看着来人,他在他身上感觉到了杀气。他故作凶狠地拔着剑,企图找回场子,“刚才是不是你动的手?”
那人压根就不想回话,隔着面纱也能感觉到他神色冷淡,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晋斐只感觉到深深的轻蔑,心里不服输的劲儿也上来了,“我与阁下无冤无仇,阁下为何要拿枣核扔我?”
那人理都不想理他,自顾自地下楼离去,晋斐还想追上去,那人回过头,手上一弹,枣儿打在他另一条膝盖上,他猛然跪了下去。
跪…了下去。
他不但跪了下去,还跪在了摔破的冰袋的旁边,一地的冰水,他顿时整个人都懵了。
“小将军?”沈郁正好打开了门,头发都还是湿的,探出半截身子,撞上这么一幕,有些不解,这是给大佬跪下了吗?
秋罗门那人回头瞥了沈郁一眼,隔着面纱都能感觉到深深的寒意,他转身下楼,那身白衣无尘,行走如风,就连布袋包裹的长剑都充满着神秘感,还真有几分绝世高手的意味在里面。
晋斐气得面色都涨红了,他恼怒起身,第一句话就是:“你!你给我站住!”
还好那人也没停,本来这事就要过去的,结果旁边那户的小孩说了一句:“娘亲,那人是被吓尿了吗?”
“嘘!小孩子不要乱说话!”
说完就把孩子抱回去,关上了门。
晋小将军气得手都在抖,他终究是没忍下这口气,提着剑就追了上去,看那架势多半要跟人拼命了,这晋小将军本就是受不得挑衅的人,他才不会管你是谁。
沈郁见状,暗叫不好,赶紧叫醒小五小六一起跟上去。怎么好好的送个冰袋,就跟秋罗门的人杠上了?
晋斐追上那人,二话不说直接在大街上就动起了手,交手数招之后似乎也感觉到那人内力深厚,连剑都没取出来,三两下就将他打退了几丈远。
追过来的沈郁也看出那人不是善茬子,秋罗门的人哪会这样招惹是非,她连忙叫住晋小将军,“小将军!你快回来,别打了!”
晋斐的好胜心完全被激了起来,那人连剑都不愿□□,完全就是对他的侮辱。他提着剑又冲了上去,明明十八般武艺样样都会的晋斐,在那人面前完全不够看,一拨一推,都没怎么出手又将他打退了。
这还真是邪门了,晋斐再怎么说也练了十几年的武艺,又磨炼了这么多年,在俞都都还算是排得上名号的,怎么会这么不堪一击?
秋罗门的人都这么厉害吗?
晋斐也没受什么伤,就只是单纯地被压制了而已,连身都近不了的那种。他还想冲上去,小五小六赶紧抱住了他,都劝他打不过的,消消气算了。
他想着自己确实打不过,就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没敢真去。这才不是他打不过,是小五小六抱住他不让他打。
沈郁探究地望着那人,心里也暗自怀疑这人是不是就是九千岁,可是瞧见他爱答不理的模样,又感觉不像他。如果是他的话,肯定见面二话不说,就直接把剑架在她脖子上,质问她为什么要跑了。
那人隔着十来丈的距离,远远地看着沈郁,他看了她很久很久,而后转身离开,重新将长剑负于身后。他就仿佛是那传说中的隐世高人,深藏功与名,那遥遥不可侵犯的模样又如铸落在人间的神祇,神秘而又危险。
有那么一瞬间,晋斐仿佛窥见了天机,他有些恍然大悟道:“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绝世高手?”
沈郁深深地翻了个白眼,实在觉得他性子太难管教,“小将军,你怎么什么人都敢惹?”
“他刚才!”晋斐涨红着脸,想到方才那小孩说的话,耳根都气得发红了,“是他先招惹我的!”
沈郁觉得秋罗门的人有任务在身,肯定不会主动招惹是非,就将过错都归在了晋斐身上,“你不主动去招惹他,他怎么会招惹你?”
晋斐本来就没主动招惹,现在全成了他的过错,一下子就委屈了起来,“沈郁你真是个没良心的,我对你这么好,还来给你送冰袋子,你不开门就算了,现在还要来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