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三有些茫然,想了想,“她说酸菜已经够胖了,让我不要再投食了……”
祁夙凛听完竟是觉得有些失望,回神之后,狠狠揉了揉眉心,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第10章 虞夫人 咱们家不缺你那点功……
沈郁回府天都黑了,编制图也没心思再看,便洗漱完上床休息,等第二天特意起了个大早,坐在窗边上细细观摩。
昨日临摹的时候,倒是看了个大概,只是时间匆忙看得并不仔细,如今再看一遍,又发现了很多她没注意的点,发人深省。
反复核对,反复校正,有时候觉得太子爷出错了,可细细算下来又是对的,一直看到午时,都还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青露路过窗边,瞧见沈郁正在埋头看图,“大人今日没有去上朝?”
“请了病假。”沈郁抬头看了看她,“你今日怎么过来得这么早?”
青露手里端着棋盘,显然是来找她下棋的,她的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都是跟着沈郁学的,平日里没事便来讨教一番,只不过她平日里选的都是傍晚,那时候沈郁比较有空。
只是昨日她跟沈郁下棋的时候,很突然就碰到太子爷驾到,虽说太子爷一眼都没看她,可那丰神俊逸的模样还是让她怦然心动。
她今日特意早些过来,想着运气好,或许还能碰上,如今听到沈郁询问,便有些不好意思作答。
青露将棋盘放在她桌子上,声音温柔动听,“今日听音楼比较清闲,所以早些过来……”
她是听音楼里的琴姬,第一次遇到沈郁的时候也是在听音楼。
她那时嗓子不错,便被父亲卖到听音楼做歌姬,楼妈妈每日逼迫她练嗓子,可是她的嗓子却越练越坏,最后根本唱不了声,楼妈妈觉得自己看走了眼,亏了本,便将她狠狠打了一顿关起来,准备再卖给人伢子。
她被打到半死,从窗户口逃出去,被楼妈妈带人一路追到前厅,她体力不支倒在地上,拼尽全力抓住面前那人的衣袍,让他救自己。
青露抓住的人,正是沈郁。
沈郁就站在她跟前一声不发,听着楼妈妈愤愤不平地说完整件事,然后她微微俯下身,抬起她一双伤痕累累的手,轻声道:“楼妈妈,你可真是看走了眼,如此修长的一双手,应该让她练琴,不该让她唱歌。”
楼妈妈将信将疑,“当真?”
“楼妈妈若不信,便将她送到我府上,我用一个月的时间来调教她,再将她送回来。”
能得沈郁亲自教导,楼妈妈自然是高兴的,平日里她便是请乐师来听音楼授课,也是要花大价钱的,更何况沈郁的琴技又哪是乐师能比的。
青露就这样跟着沈郁回府了。
她一开始怯生生的,声音都不敢太大,总担心大户人家的小姐看不起她,后来在沈郁的手下学会了弹琴,学会了下棋,慢慢地也就开始放下戒心,专心沉淀自己。
她发现自己修长柔软的手指原来天生就适合拿来弹琴,不管多难的曲谱,她的手指总能跟上,就连嗓子也在慢慢恢复,配上她清清浅浅的声音,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也可以如此万众瞩目。
青露后来回了听音楼,也时常来找沈郁。
除了弹琴她还教会她很多东西,这些东西是穷苦人家根本就接触不到的,她因此受益良多,也慢慢地成了听音楼最受欢迎的琴姬。
青露一直很庆幸当初遇到的人是沈郁,不管世人如何说她不好,可懂她的人始终都懂。
沈郁瞧见她放在桌子上的棋,看起来价格不菲,“这是?”
“昨日青露太慌乱,不小心打翻了棋盘,这副棋是特意买来赔给大人的。”青露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到底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一见太子爷那种阵仗自然吓得不轻,“本还想跟大人切磋一番,既然大人忙着朝事,青露就不打扰了。”
沈郁想起来了,她昨日跪下行礼的时候,确实打翻了棋盘,还碎了几颗子。她也没推脱,顺手就将棋收了起来,“谢谢,我很喜欢。最近确实有些忙,等忙过了这阵,我便去听音楼听你的琴。”
她已经很久不来听音楼了。
青露听了有些高兴,“那一言为定!”
她得了沈郁的承诺,欢欢喜喜地走了,沈郁让人将棋盘收好,用过午膳之后,又继续沉下心来看图,这一看就看得有些久。
府中的吴主事来到窗边,将一封烫金的邀帖递到她手边,“将军府的虞夫人命人送来这张帖子,邀大人晚上过去吃顿饭。”
沈郁对这位虞夫人印象十分深刻,她可是当年打晋斐整整打断了三根藤条,还有力气给他一个大嘴巴子的人。
她捏着那张帖子,有些哭笑不得,“虞夫人是长辈,她请我吃饭派人来说一声便是,何必还去烫一张金帖。”
吴主事也忍不住笑了。
谁都知道晋老将军的夫人是个大字不识的商户之女,当年是带着三百万两银子的嫁妆充了军需,解了边境燃眉之急,晋老将军才娶的她。
她婚后倒是给将军生了三个顶厉害的儿子,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做事还是这般不知礼数,但她又是个要面子的,所以即便是有失礼之处,俞都众人大都秘而不宣。
“大人有空去吗?老奴去回一声。”
沈郁想到昨日遇到的晋斐,隐约察觉到这事跟他有关,可想到虞夫人是个要面子的,她也不好推辞,便应了,“你回话,就说我晚些过去。”
看完编制图,确实有些晚了,就连她随手写下的注释,都有厚厚一叠。她觉得还得抽时间去一趟太子府,有些小地方还有待商榷。
吴主事准备了一些小礼物,让她给虞夫人带过去。
他以前也是林侯府主事,沈郁中举那年搬回了沈侯府,风栾郡主担心她管不好府中杂事,便让她将吴主事带过去,这两年也确实为她省了不少的事。
沈郁带上酸菜,酸菜带着礼物,走路就能过去,近的很。
当年晋老将军晋台山跟她爹爹沈知乡乃生死之交,两人一个地方出来的,一起上战场,一起立战功,又一起做了将领。
后来还一前一后进宫封了将军,就连府邸也是选在一条街上,时常凑一起相互切磋,无论什么都要一争长短。
直到后来沈知乡立了战功娶了最受宠爱的昭奉郡主,晋台山为了三百万军需娶了商户之女,两人的身份一下子就拉开了,再也没有放在一起比较的可能性。
就连他生了三个儿子,在别人眼里也是不如沈家生的女儿,还说他一家的大老粗,连个水灵的女儿都生不出来。
晋台山跟沈知乡较劲了一辈子,唯独输在妻女之上,他的夫人虞梦也不是不好,只是每次跟她相处都像是吵架一样,扯着一个大嗓门吼来吼去,比他上战场打仗还费劲,哪像沈知乡娶的昭奉公主,温温柔柔,还知书达理。
晋台山干脆就不回去了,带着两个儿子去边境历练,一去就是十年。他走的时候,晋斐才八岁,跟着虞梦从小被打到大。
虞梦一直有个心结,就是觉得自己读书不够,才会让晋台山如此厌恶自己,所以拼了命地让晋斐去学,就想让他像沈家的闺女一样有学问,后来实在是觉得他不是那个料了,这才无奈送去边境磨砺了两年。
晋斐走的时候,还把沈郁堵在巷子里,恶狠狠地威胁她:“我不是逃跑,我是去历练!你给我等着,我迟早有一天要回来找你算账!”
沈郁一直都记着,昨天在太子府倒是看到了他,他好像在怕什么,随便找了个借口便溜了,沈郁连他长什么样都没怎么看清。
今日虞夫人邀她上门,可是与晋斐有关?
沈郁一登门,门口的管家就赶紧带她入正厅,那虞夫人也站在门口等她,身体有些臃肿,穿着一身暗红色的衣裙,走起路来,头顶的珠钗摇晃个不停。
“沈郁来了,快快快,进来!”
酸菜把礼物递上去,她笑得合不拢嘴,“哎呀,真是太客气了,都是自家人还带什么东西……”
她上前拉着沈郁的手入座,一点也不避讳,什么好吃的都往她面前堆。
桌子的另一边就坐着晋斐,本来还啃着果子,看到她后止不住打了个冷颤,“嗖”地就要跑。
虞夫人一把揪住他的领子,板着一张狠脸,“兔崽子,你跑什么?”
“我、我吃饱了……”晋斐还想跑。
虞夫人将他一把拽回来,用力按在凳子上,他那从小练武的身子,在虞夫人面前竟根本不够看,“给我坐稳了!”
晋斐被吓得抖了一抖。
他这一辈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个从小把他打到大的老娘,她一挥起手来,感觉掀起来的风都能把他给刮倒了。
沈郁想到当年他把自己堵在小巷子里的时候,嘴里叼着一根草,身后还跟着两个小跟班,头发吹得飞起,又凶又狠。结果虞夫人来到学堂,就跟提小鸡一样把他提回去了,没忍住笑出了声。
虞夫人也觉得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憨厚地笑了笑,坐在她旁边,“这小子野惯了,就是打得少了!”
沈郁也没帮着晋斐说话,笑着跟虞夫人交谈。这世上凡事都是有因果报应的,他在外面那么横,在家却连大气儿都不敢喘,老天爷做事果然一向公平。
虞夫人也是个性子急的,说了不到两句,沈郁才刚夹了第一口菜,她就急忙说了请她过来的来意:“沈郁你脑子聪明,会读书,现在也做大官了,不但跟在工部尚书身边学习,还能跟太子爷一块儿办事,你看,你方不方便把我家勺儿带上,让他跟着你一起学,将来也混个小官当当。”
勺儿是晋斐的表字,当时给他取小名的时候,虞夫人正好打坏了家中的汤勺,便顺口叫他勺儿。
晋斐一听这话,坚决反对:“我不去,我要跟着爹爹去打仗!去建功立业!”
虞夫人一巴掌呼过去,“你瞅你那样,打什么仗!建功立业有你两个哥哥,我们家不缺你那点功勋!你留在那干嘛,喝西北风啊?”
第11章 公平 我凭实力投的胎为什么……
沈郁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躲着她了。
他当年离开的时候,可是放了狠话的,回来之后要让她好看。结果非但没有让她好看,还被自己的娘逼着跟她学习,可不是把他的脸都按在地上摩擦了吗。
晋斐是什么人?怎么可能受得了这种气。
他挡住了虞夫人挥过来的巴掌,却被她的话怼得无言以对,心里也觉得委屈,“我本来就比他们小,去边疆又去得晚,不如他们也正常……但是我也不差啊,你再给我几年,我一定……”
虞夫人听都不想听,又是一个大嘴巴子打过去,“咱俩缺带兵打仗的吗?咱家缺的是读书人!你知道外面是怎么说我们的吗?说我们都是一群粗人,没文化,背地里都笑话咱们,我现在门都不敢出,我嫌丢脸啊我……”
晋斐手都挡痛了,他柔柔手臂,嘀咕着:“可人家也没说错啊……”
“我!”虞夫人抬起手还想打,可抬到半路又忍住了,毕竟还有外人在,“你爹为什么让你回来,你知道吗!还不是想让你光宗耀祖!”
晋斐简直是想死的心都有了,为什么不让大哥二哥学?偏偏要让他学?明明一家子的人都没有文化,怎么就非得是他?
换个人光宗耀祖不行吗?
他硬气地挺起胸脯:“我不去!”
晋斐还没回过神,又被虞夫人给了一个巴掌,打得他晕头转向的,这顿饭他才动了几口菜,已经吃了三个大嘴巴子了。
“你不去,你就是不孝之子!”
晋斐:???
“你不去,你就是枉为人子!”
晋斐:我???
“你不去,你就是大逆不道!”
晋斐:……
他这是投胎没投好吗?为何命运如此多舛!
沈郁这边还没答应呢,那边已经为了这事都快打起来了,她轻轻咳嗽了一声,想着毕竟是长辈,还是得给她个面子,便模棱两可地说了几句:“尚书那边我倒是可以帮晋斐问一问,如果有职位空缺的话,倒是可以让他一试,往后能帮得上忙的地方我也会尽力去帮。”
虞夫人性子单纯,被她一番应付之语感动得不行,“还是咱们郁儿好啊,等会儿院子里养的两只野鸽子你带回去,鸽子蛋也带回去,多给自己补补身子,你看你这瘦的,细胳膊细腿的,不好看……”
沈郁倒没觉得自己不好看,这俞都的贵女不都讲究纤细美吗?她这样瘦点不是正好。
晚膳还算愉快地吃完,除了晋斐那吃人一样的眼神。沈郁带着酸菜告辞,虞夫人还没忘记那野两只鸽子的事,连着笼带鸟一起塞到酸菜手里。
酸菜抱着笼子走了一路,刚开始还欢喜得很,后来鸽子在里边死命扑腾,扑了她一脸灰,惹得她大为不悦。好不容易回到沈侯府,脑袋上都长了鸟毛,酸菜赶紧把笼子放下来,非要看看里面的两只鸽子是何神物,为何如此闹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