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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什么?”
  正在喝药的病弱少年闻言,脸上一愣,药碗从手中滑落,摔到了地上四分五裂,浓黑苦涩的中药汁从药碗里流淌了出来,很快就洇湿了地面,留下一大片暗黑色的药渍。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中药味,令人喘不过气来。
  病弱少年抬起阴鸷的眼眸,脸色苍白地看着周郎中,眸光里一片阴郁森寒。
  “周杞仁,你再说一遍……”
  周杞仁便是这周郎中,听到病弱少年的话,周杞仁浑身发寒,唇无血色地说道:“回陛下,微臣方才在村长的屋子里,看到了墨国的君主萧长渊。”
  “萧、长、渊……”
  病弱少年咬牙切齿地从牙齿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来,声音低得如同渗血一般。
  “他为何会来这里?”
  “微臣不知,而且,有一件事情很奇怪……”
  病弱少年面色阴沉道:“何事?”
  周杞仁心惊胆战地回忆道:“萧长渊的身边跟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小丫头,二人态度亲昵,据江翠翠说,萧长渊和那个小丫头在路上遇到了山贼,所以才会来到此处……”
  “山贼?”
  病弱少年闻言,皱起了眉头:“萧长渊嗜血成性杀人如麻怎么可能打不赢那区区几个毛贼?莫非萧长渊是在说谎?”少年陷入思索,脸色越来越阴沉,“可他为何要说谎?他究竟意欲何为?”
  “微臣不知……”
  看到病弱少年脸上愈发阴郁的神色,周杞仁将脑袋埋得更低了。
  “方才情势危急,微臣不敢多加问询,以免打草惊蛇。”
  病弱少年闻言,抬眸看向周杞仁。
  许久,他才缓缓说道:“你做得很好。萧长渊其人,残暴不仁,嗜血成性,当年孤和北雍国主联合两国之力都没能杀死这个魔头,如今的确不该贸然行动。”
  周杞仁低头道:“陛下言之有理。”
  病弱少年长眉紧锁,面色阴沉,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道:“这件事情急不得,孤要好好地想想,如今敌明我暗,机会难得,孤一定要从长计议,以保这次万无一失……”
  昔日的失败,惨痛的教训,亡国之恨,兵败之辱,一幕幕重现在病弱少年的眼前。
  病弱少年在袖子里缓缓捏紧了拳头,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声音低哑,带着灭顶的恨意。
  “这一次,孤一定要让萧长渊死无葬身之地!”
  正所谓无巧不成书,原来这病弱少年正是陈国的君主,陈乏善。
  陈乏善他爹陈岱原本是墨朝的淮南节度使,后来造反成功,建立陈国,自立为帝。
  陈乏善便是在陈岱造反前一年出生的。
  陈岱极其厌恶陈乏善他娘夏氏。
  陈乏善出生之后,陈岱就给陈乏善取名为“乏善”,用来讽刺陈乏善他娘夏氏恶毒寡善。
  后来陈乏善才知道,他爹之所以这么恨他娘,是因为当年他娘为了嫁给他爹,害死了他爹最喜欢女人,所以他们才会反目成仇,成为一对相互折磨的怨偶。
  陈岱登基之后,给了所有妻妾封号,唯独不册封陈乏善他娘夏氏,用以羞辱夏氏。
  陈乏善从小便在众人冷嘲热讽的声音中长大。
  他性格阴郁,凶狠好斗,为陈岱所不喜。
  陈乏善幼年时期,经常看到喝得酩酊大醉的陈岱出入夏氏宫殿。当时二人的关系已经水火不容,夏氏拒绝承欢,陈岱便以陈乏善的未来要挟夏氏就范。
  夏氏不得不忍辱承欢。
  陈乏善从小就饱受欺凌,八岁那年,被其他皇子推到湖里,近乎丧命,幸得太医周杞仁相救,陈乏善才得以死里逃生,但他却从此落下了病症,顽疾缠身,将药当饭吃。
  陈岱得知这件事情之后,不仅不惩罚那名推陈乏善落湖的皇子,反而册封那名皇子为太子。
  夏氏终日以泪洗面。
  在陈乏善十三岁那年,夏氏被皇后毒死了。
  陈乏善一直以为陈岱恨极了夏氏。
  直到后来,陈岱抱着夏氏的尸体哭了三天三夜。
  陈乏善这才明白,原来他爹一直爱着他娘。
  只不过,他爹用错了方式。
  后来,陈岱废太子,诛皇后,为夏氏复仇。陈岱册封陈乏善为新任太子,替陈乏善安排好一切之后,大病了一场。陈岱拒绝吃药,半个月后,陈岱追随夏氏而去。
  陈岱驾崩,陈乏善顺理成章地成为陈国新主。
  陈乏善并不同情他爹。
  因为这个悲剧是由他爹一手造成的。
  陈岱穷其一生都不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他以为自己想要的是夏氏悔恨的泪水,但其实他真正想要的,只不过是夏氏这个人而已。是陈岱亲手将夏氏越推越远,最终害死了夏氏。
  父母的悲剧令陈乏善引以为戒。
  陈乏善很清楚地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
  ——他要统一五国,成为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皇帝。
  陈乏善自幼便立下宏愿,并且朝着这个目标不断地努力。
  他十三岁登基,十四岁亲政,十五岁斩杀权倾朝野的辅政大臣集团,从他们手中夺走本该属于他的权利,他秣马厉兵养精蓄锐,为统一五国做好准备。只要给他时间,他便可以成就他的伟大,证明给所有嘲笑过他的人看,他会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君主。
  但老天爷偏偏没有给他时间。
  ——隔壁梁国楚国亡国了。
  那个叫做萧长渊的魔头,只用了短短一年时间,就相继灭了梁国、楚国,以摧枯拉朽之势,率领大军向陈国边境逼来。陈乏善开始慌张了,他并没有做好迎敌抗击的准备,于是陈乏善向北雍求助。五国之中,属北雍兵力最强,但最强的北雍,仍旧无法击败噩梦般存在的萧长渊。
  陈国最终惨败,至此亡国。
  十六岁的陈乏善也因此成为亡国之君。
  陈乏善拒绝投降,四处奔逃,最后和周杞仁流落到了这个偏僻的小山村。
  江家村远离城镇地处偏远,没人会知道他躲到了这里。
  陈乏善本以为这辈子都无法复仇,却没有想到,萧长渊竟然会千里迢迢来到江家村,身边还只跟着一个小丫头。这可是老天爷亲自递到他手上的好机会,陈乏善不敢大意。
  对方武功高强,他不能力敌,便只能智取……
  .
  当陈乏善正在挖空心思出谋划策如何置萧长渊于死地的时候。
  云翩翩正在绞尽脑汁如何度过今夜。
  江翠翠送来了干净的被褥,云翩翩将它们铺到了床上,转过头,便看到萧长渊伸手将房门关了。
  云翩翩心中一惊,花容失色道:“夫君,你关房门做什么?”
  萧长渊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向云翩翩。
  “天色已晚,娘子不歇息吗?”
  云翩翩听到这话,硬着头皮干笑道:“自然是要歇息,早睡早起对身体好,哈哈哈……”
  萧长渊看了云翩翩一眼,默不作声地走到床铺前,伸手开始脱衣服。
  云翩翩吓得捂紧衣领,连连倒退,睁大了眼睛。
  惊恐万分地看向萧长渊。
  “夫君你要做什么?”
  “睡觉。”
  萧长渊侧过脸,幽冷深邃的眼眸,古怪地看向云翩翩。
  “娘子,难道我以前睡觉前不脱衣服吗?”
  ……鬼知道你脱衣服是想睡觉,还是想睡我?
  为了捍卫自己的清白,云翩翩头如捣蒜地开始扯谎:“没错,夫君以前喜欢穿着外衣睡觉,说这样睡觉比较省事儿,从我认识夫君到现在,夫君一直都是和衣而卧的!”
  萧长渊有些怀疑:“是吗?”
  “自然是真的……”
  云翩翩小鸡啄米般疯狂点头:“我是夫君的娘子,怎么会骗夫君呢?”
  萧长渊垂眸看了云翩翩一会儿。
  许久,萧长渊才垂下手:“好,那便听娘子的。”
  云翩翩松了一口气。
  这家伙真是太好骗了。
  ……这么好骗的他究竟是怎么当上暴君的呀?
  云翩翩百思不得其解。
  萧长渊褪去鞋袜,爬上了床。
  但他却没有立马躺下。
  萧长渊将身子倚靠在床柱上,漆黑的墨眸,幽冷地注视着云翩翩。
  “娘子,你不上来歇息吗?”
  云翩翩哪里敢歇息,胡乱扯谎道:“夫君,你先睡吧,我有点口渴,先去喝点水。”
  萧长渊已然习惯了云翩翩的颠三倒四。
  “好。”
  桌上放着茶壶,云翩翩跑到桌子前,拎着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她慢吞吞地捧着茶杯艰难地咽水。
  转过头,却发现萧长渊的眸光一直追随着自己,云翩翩立刻头皮有些发麻。
  “……夫君,你一直盯着我做什么?”
  萧长渊的眼眸,像是墨砚与冰霜汇聚而成的深潭冰渊,又黑又冷又沉。
  “因为娘子的眼睛好看。”
  云翩翩:“……”不要以为你花言巧语夸我,我就会让你睡我!
  我可是正正经经的穿书少女!岂会被你这三言两语打动?!
  云翩翩喝了整整一壶茶跑了三趟茅房之后,终于在萧长渊深似寒潭的眸光里,壮士断腕般,悲壮地爬上了大暴君的龙床,并将娇小的身躯,瑟瑟发抖地缩到了床板里侧。
  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云翩翩决定祭出杀器,向萧长渊说谎。
  “夫君,其实有一件事情我忘记告诉你。”
  萧长渊道:“何事?”
  云翩翩秀眉微蹙,杏眸含泪,楚楚可怜地看向萧长渊。
  “你家娘子我身娇体弱,不可以做激烈运动……”
  萧长渊皱了皱长眉,清冷的俊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
  “何谓激烈运动?”
  云翩翩表情羞涩,眼神飘忽道:“就是那种会脸红心跳的运动。”
  萧长渊闻言,长眉皱得更深了些。
  “何谓脸红心跳的运动?”
  云翩翩:“……”这大暴君是真的不懂还是假的不懂?
  慢着,等会儿。
  原著中萧长渊的人设好像是清心寡欲,不近女色……
  莫非这家伙是真的不知道激烈运动是什么?
  那可真是太好了!
  云翩翩眉开眼笑地说道:“没事没事,我们大概率不会碰到这项运动,夫君不必挂心。”
  萧长渊看向云翩翩,幽冷黑邃的眸光里,带着淡淡的困惑。
  云翩翩没有理会萧长渊眼中的困惑。
  她美滋滋地盖上了被子。
  想到萧长渊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处男。
  云翩翩喜不自胜,翻来覆去。
  她掀开被子,看向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姐姐般的和蔼跟慈祥。
  这家伙十七岁出征,十九岁统一五国,登基为帝,到现在也不过二十岁而已。而云翩翩的灵魂却是一位二十三岁高龄的资深少女。这样算起来,她还比这家伙大了三岁,是他的姐姐呢!
  想到这里,云翩翩便一点都不怕萧长渊了。
  这家伙三年后才会恢复记忆。
  现在的他,这么好骗,这么听话,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处男。
  估计她很快就可以完成任务回家了。
  前途一片光明。
  云翩翩盖好被褥,对萧长渊笑眯眯地说道:“夫君,晚安。”
  萧长渊愣了愣,道:“娘子,晚安。”
  “夫君,记得吹熄蜡烛哦。”
  “……好。”
  萧长渊起身下床,吹熄了蜡烛,重新回到了床上,和衣躺下。
  云翩翩笑眯眯地闭上了眼睛,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萧长渊睡在云翩翩旁边,原本还在想那周郎中的事情,但感受到云翩翩越来越缓慢的呼吸。
  心情逐渐放松下来。
  他不知不觉就昏睡了过去。
  半夜里,萧长渊突然被云翩翩打醒。
  原来云翩翩睡觉很不老实。
  她在梦里手舞足蹈,张牙舞爪,一爪子糊到了萧长渊的俊脸上,这才将萧长渊打醒。
  萧长渊握住了云翩翩的手腕,正准备将她的手放进被褥里,却突然摸到了她指腹上的薄茧。
  月光微凉,洒进视线昏暗的屋子里,万籁俱静,只有彼此的呼吸声。
  萧长渊神色未明,犹疑了片刻,才将云翩翩的手放进被褥里,并替她掖好了被子。
  他缓缓躺下,漆黑的眼眸里,寒潭深渊凝结成冰,甚至有些愤怒。
  ——娘子身娇体弱,手上为什么会有薄茧呢?
  ※※※※※※※※※※※※※※※※※※※※
  云翩翩:我是夫君的娘子,怎么会骗夫君呢?
  萧长渊:……
  云翩翩:因为我不是夫君的娘子,所以我可以拼命骗夫君!
  萧长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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