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刘屠夫的骂声,刚拎着包袱走到门口的郑子文也听到了,他一咬牙,连忙加快了离开的步伐。
若说不愤怒那是假的,但愤怒又能怎么样呢?
难道用他这具五十公斤级的体格去跟一百五十公斤级的刘屠夫来场自由搏击不成?
因此,郑子文决定咬咬牙忍了,怨愤难平的他一边走嘴里一边念叨着。
“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又所谓忍一时风平浪静,还所谓退一步海阔天空……”
他试图说服自己,但最终失败了,他“啪”的一下就把身上的包袱摔在了地上,指着百米之外的刘屠夫的家就开骂了。
“他乃乃的,是可忍孰不可忍,姓刘的,你给老子出来,看老子不把你的屎给打出来……”
正骂得起劲,忽然看到刘屠夫的门打开了,他顾不得再继续痛骂,转身拔腿就跑,不一会就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跑了几分钟,确定安全之后他才停了下来,嘴里呼呼的喘着大气。
“呼……姓刘的,老子今天先放你一马……”
还没等他顺过气来,肚子里就传出了“叽叽咕咕”的声音,他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口袋,然后长叹了一口气。
“想不到老子也会有这么一天,妈蛋,肚子好饿啊!”
郑子文觉得自己已经山穷水尽了。
“好饿呀,难道要老子去要饭不成?”
想想自己一个大男人有手有脚的,要饭似乎挺丢人的,他皱了皱眉。
“要不,把脸蒙上?”
就在他为了生计苦思冥想之际,一阵马蹄声传入了他的耳朵里,郑子文扭头一看,顿时面色一变。
“遭了!”
转过身刚准备开溜,却不料一匹高头大马已经到了跟前,一个熟悉的声音再次传入了他的耳里。
“哟,这不是郑豌豆么,您这是打算去哪啊?”
郑子文面色一滞,僵硬的转过身来,看着骑在高头大马的女孩,顿时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
“冬儿姑娘说笑了,我就是出来……呵呵,晨练,晨练!”
说着,还挥动了两下拳头,嘴里还“哼哼哈兮”的怪叫了几声。
看着他的样子,骑在马上的冬儿顿时一阵冷笑,一张俊俏的小脸冷若冰霜。
“晨练是假,躲债才是真吧?哼,姓郑的,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若再不识时务下次来的就是衙门的捕快了!”
郑子文一听,顿时露出一脸愤慨。
“哼,我郑子文好歹也是一个秀才,也是有气节的人!”
他把宽大的袖子一甩,然后转过身子,仰头吟道:“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冬儿顿时面露惊讶。
“好诗,不知出自哪位大家?”
郑子文昂首挺胸,面露得色,毫不犹豫的把郑板桥的诗句据为了己有。
“当然是本公子作的,名为《竹石》,看尔等还敢轻视我读书人的气节!”
“那行,你把欠我的一贯钱还我,否则等我告到县老爷那里,你就等着下大狱吧!”
郑子文:“……”
一个时辰后,崔府。
“驾驾!快跑!”
一个大约五岁左右的女孩身上穿着一套精致的小皮甲,手里还拿着一根特质的小皮鞭,正高兴的骑在郑子文的身上,时不时把手里的皮鞭往他身上抽。
“啪!”
“嘶……”
被鞭子一抽,郑子文顿时疼得倒吸凉气,但他还不敢露出一丝生气的样子,反而转过头来,露出满脸的笑容。
“小姐,我又累又饿,要不咱先吃饭,等明天再接着玩?”
不低声下气不行啊,欠了冬儿那丫头的钱,要是真进了大狱,还指不定能不能出来呢!
面对郑子文的请求,小女孩顿时露出了迟疑的表情,而旁边的冬儿却冷不丁的说了一句。
“既然如此,不如送你去官府的大牢好好睡一觉如何?”
郑子文面色一滞,然后一扭头扬天长啸。
“力量再次回到了我的的身上,本大马又生龙活虎啦,吁!”
喊完之后,就开始快速的在屋子里绕着圈爬了起来,骑在他背上的小女孩顿时开心的笑了起来。
“驾!咯咯咯!”
不远处,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身穿一件绯色长袍的男子看着对面发生的一切,一脸的古怪。
“崔安,这就是你说的那个蒸不烂,煮不热,锤不扁,炒不爆,响当当的铜豌豆,并且还做出《竹石》的郑子文?”
崔安是一个管家打扮的人,此刻的他面色有些窘迫,但还是硬着头皮回答道:“是的老爷,但不是我说的,是他自己说的,当时很多人都听到了。”
听到崔安的话,崔老爷的脸有些不自然的抽搐了几下。
崔老爷本名崔贵,是崔氏当代族长的嫡长子,刚过而立之年就当上了户部尚书的他,私底下已经被族里当成下一任族长来看待了。
崔贵有一子一女,对儿子颇为严厉的他对女儿却异常溺爱,用“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来形容也丝毫不为过。
看着骑着郑子文背上笑得正开心的小丫头,崔贵甩了甩长袖,一边捻着自己的胡须一边向前走去。
“算了,就当给茵茵找个玩伴吧,夫人那里我自会去说,你帮我多盯着他就可以了,有什么情况的立刻向我回报。”
“是!”
管家低着头答应了一声,然后连忙跟了上去。
其实崔贵误会郑子文了,并不是他没有气节,而是在现在这样的特殊情况下,他暂时把气节收起来了而已。
陇西李氏,赵郡李氏,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太原王氏,荥阳郑氏,五个姓氏七个郡县,这就是大唐大名鼎鼎的“五姓七望”。
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面对崔家这样的庞然大物,可以拿出气节的人屈指可数。
郑子文觉得自己其实已经做得很好了,一种好崇拜自己的感觉顿时油然而生。
第三者 如鱼得水
世家的影响力是非常大的,特别是像“五姓七望”这样的大家族,不但有数量众多的子弟在朝为官,而且各种关系盘根错节。
就拿朝廷的重臣来说,尚书左仆射房玄龄的夫人来自范阳卢氏,而程咬金的夫人则来自清河崔氏。
崔家实力的惊人之处可想而知,相比之下,无论郑子文是被崔家丫鬟揍,还是被崔家的千金当马骑这样的事,实在是微不足道。
而且关系到自己的温饱问题,气节这东西可以先丢在一边,等有用了再捡起来也不迟。
至少郑子文自己是这样认为的。
“驾驾!”
年仅四岁的崔茵茵此刻显得兴高采烈,一张粉嘟嘟的小脸因为兴奋而变得更加红润。
“骑大马,骑大马……”
折腾将近半个时辰,小丫头终于累了,冬儿体贴的把她从郑子文身上抱了下来。
“小姐,累了吧,累了咱们就用膳好不好?”
“嗯,莹莹要吃饭,大马也要吃饭!”
郑子文差点泪流满面。
“多好的孩子啊,没白疼啊,吃饭的时候还知道想起我。”
还没感动完毕,就看到旁边的丫鬟冬儿白了他一眼,然后转过脸去。
“小姐,马不需要吃饭,让人拿些草料喂它就是了。”
崔茵茵一听,顿时很认真的点了点她的小脑袋。
“那要喂多多的草哟,因为明天茵茵要骑着大马去逛街!”
郑子文:“……”
这孩子白疼了!
这时候再不说点什么是不行了,于是他装出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小姐,本大马和一般的大马不一样,不吃草光吃肉,没有肉就会死掉的。”
说完,“咚”的一下就倒在了地上。
小女孩的大眼睛里迅速浮起了两团雾气。
“呜,冬儿姐姐快拿肉肉来,大马快要死掉了,茵茵不要大马死掉。”
看着她已经哭出来了,冬儿瞪了一边正在装死的郑子文一眼,连忙轻声抚慰她。
“小姐别哭,膳食马上就来了,放心吧,他不会死的。”
小丫头顿时抬起了头,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她。
“真的吗?”
冬儿很认真的点了点头,小丫头这才破涕为笑,但却还是有些担心。
“晚上茵茵可以和大马哥哥一起睡么?”
因为怕失去,所以要抓住,小女孩的想法就是这么简单,但冬儿却很干脆的拒绝了她。
“不行!”
“为什么?”
“小姐,你想啊,马厩多脏呀!”
“……”
郑子文顿时怒了,凭什么老子要睡马厩啊?
脸上大变的他再也顾不得装死,连忙抬起一只颤抖的手,就连声音也是颤颤巍巍的。
“小姐,本大马必须要睡可以容纳两个人的大床……不然……就会死……”
小丫头连忙点头。
“还必须是单独的房间,不然……就会死……”
小丫头使劲点头。
“还必须有一个像冬儿这样漂亮的丫鬟陪我……不然……就会死……”
还没等小丫头点头,面如寒霜的冬儿已经拾起一旁的马鞭。
“那你就去死吧!”
说完,手里的鞭子如同狂龙起舞般朝着郑子文撅着的翘臀就抽下去,一时间,鞭子声和惨叫声齐鸣,声震四野,经久不绝。
“雅蠛蝶……哦雅蠛蝶!”
就这样,郑子文正式进入崔府,很快就成为了崔茵茵跟前不可缺少的人,小丫头只要半天看不到他,都要大哭大闹。
郑子文觉得自己就是崔府的一个不能缺少的“小齿轮”,享受些许优待也是可以理解的。
每天只要陪着小姐玩好就行,不但不用和其他下人一样累成狗,而且还三餐有肉。
晚上睡觉也是单人单卧,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小姐醒了之后自然会有人过来叫他起床,然后就可以跟着小姐享受新出锅的莲子八宝粥。
因为抱紧了崔茵茵这个“大腿”,郑子文的小日子过得那叫一个美,真是羡煞旁人。
郑子文小日子舒服了自然有人告黑状,但令人惊讶的是,崔贵和夫人似乎还默许了,这一点,就连一向看不惯郑子文的冬儿,也在心里写一个服字。
一个月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这一天,原本无忧无虑的小丫头,现在却有些愁眉苦脸的,郑子文连忙把脸凑了过去。
“小姐,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出来让本大马帮你搞定呀?”
这一个月来,他发现自己察言观色的本领越来越厉害了,有种好崇拜自己的感觉!
小丫头和郑子文混熟了,对他愈发依赖,听到他的话之后便直接点了点头。
“大马哥哥,昨天下雪了,父亲要茵茵作一首诗,可是茵茵不会。”
郑子文一听顿时大怒,居然让一个四岁幼女作诗,实在是太没人性了,这必须得管!
“小姐不必发愁,看本大马的!”
他的眼睛顿时左右瞟了几下,忽然看到不远处正在盛开的梅花,顿时眉开眼笑起来。
“有了!听着啊,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阁笔费评章,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诗名叫《雪梅》,就送予小姐好了。”
宋朝卢梅坡最得意的诗就这样被送人了,郑子文脸上却毫无一丝愧疚感。
小姑娘眨了眨眼睛,把头扭向一旁的冬儿。
“冬儿姐姐,大马哥哥作的诗好不好?”
冬儿正在发愣,听到崔茵茵的话之后顿时回过神来,情不自禁的点了点头,小丫头顿时高兴起来,抱着郑子文的脑袋“啧”的一声就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好厉害,茵茵还要听大马哥哥讲故事。”
“当然了,本大马也是有才华的马,吁,走喽!”
“嘻嘻。”
郑子文顿时长啸一声音,四蹄如飞,不一会就载着笑嘻嘻的崔茵茵跑远了,看着他们快跑没影了,冬儿摇了摇头连忙追了上去。
直到他们的都走远了,崔管家才从庭院边上的角落中走了出来,他手里拿着一只毛笔,还有一张墨迹未干的纸。
“雪梅”二字,依稀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