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宾客满堂,吉时已到。
行过天地礼,二人便是夫妻。
就在掌声雷动,笑语欢堂时,玄霖和夏吾似是掐算着时辰,一前一后踏入大婚宴席。
堂内的笑声戛然而止,刹那鸦雀无声。
玄霖今日身着绯色长裙,裙摆迤逦翩翩,步态风情万千,宛如骄阳之下艳绝摇曳的凤凰花。倘或不是她曾与风神大打出手,将他打落西海,也不至于吓退众多爱慕的男仙。
饶是如此,她本就是一颗光彩熠熠的明珠,走到哪儿都能引来惊艳的目光。
却被她身后魁梧高大的山神夏吾给一一瞪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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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玄霖出现,风神的目光便未移开。
奇怪的是,以往他脑中全是龙女娇俏的笑靥,如花似玉的模样。即便见到玄霖,也丝毫勾不起与她之间的回忆,似乎昔日并无什么可留恋的。
此时她突然出现,他脑中刹那闪过一段段的画面,画面里全是他渐渐淡忘的回忆:譬如她高兴时的大笑,撒娇时娇笑,感动时的欣然一笑,还有使坏时掩嘴偷笑。
那些笑容温暖又明媚,完全不似今时今日这般冷若冰霜,眉眼之间的淡漠拒人千里。
她以前喜欢笑吗?
他怎么尽数给淡忘了……
一旁的龙女看见风神失神的状态,紧紧攥着他的手,喊回他的神思,这才重新看向款步走来的玄霖。
“雨神不计前嫌特来为我和清风君庆贺,实在感激。”她冁然笑言,一副大方得体的模样。
西海龙王即吩咐台下侍从:“招呼二位仙尊落座,端杯奉酒。”
玄霖停下脚步,不怒不喜地说:“我今日前来不是给你们送祝福的,我来拿回原本属于我的东西。”
龙王父女闻言,皆是面色一变。
众仙不由八卦高涨,就连窃窃私语也没了。个个睁目竖耳,生怕错过好戏。
唯独坐在角落里的妙心和龙瑶,旁若无人地吃果子。
龙女即收笑脸,颦娥眉、含泪光,几分愠恼几分委屈:“清风君可不是物品,他如今已是我夫君,你怎能随便说拿?”
玄霖垂眉嗤笑一声,抬眼道:“我方才有说要拿回的东西是你夫君吗?”
此话一出,众仙的好奇心即刻吊在嗓子眼,就连风神也不明所以地望着她。
龙女却是白了脸。
第四十章 待在你身边的师父早已不是你……
玄霖道:“在我取回那件东西之前, 有几个问题需要龙女和风神当着众仙之面,据实回答。”
她眼中无怒无恨,疏离得像与他不过点头的交情, 令风神心里滋味莫名。
龙女心虚地抿了抿嘴,道:“我与清风君历经一世情劫, 坎坷颇多,如今好不容易修成正果。我知你心中有气有怨, 可这情字本就难以自控, 你如想再骂我们几句消消怨气, 不若等散席后,任由你发泄, 我定不吭声。”
盈盈泪珠半悬在眼眶,她一副受了委屈却又明事理的样子, 哪个看了不由心生几分怜惜。
两位年长些的仙家忍不住一颗慈悲怜悯之心, 开口劝玄霖先落座喝杯喜酒。
有些仙家交头接耳、私语熙熙。大多数还是捧着一颗八卦心, 等着雨神发话。
“呵!又来惺惺作态博取同情!”角落里,妙心手中的核桃被捏得粉碎,恨不得去撕了龙女那张脸。
龙瑶也气呼呼地鼓起腮帮子:“话都让她给说尽了, 还暗指你姑姑曾骂过她?雨神以往好似只打骂过风神吧。”
“她不就是这样吗?话里藏着话, 说得模凌两可, 全是些令人误会的语句。当初她差些坏了姑姑的劫数,还有脸提情劫......”妙心凌厉地瞪向左侧方的司命官。
察觉到她犀利如针的目光, 司命官赶忙别开眼,佯装没瞧见,端杯品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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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玄霖看着前方泫然欲泣的龙女,她站在原地并不动身,周身仿佛立着金刚罩, 将几位仙家苦口婆心的劝说悉数屏蔽。
龙王见她面上肃穆,并无退让之意。堆着善笑,好言劝道:“今日是小女大婚,众仙们酒兴正酣,仙尊若有私怨要诉,不若等大婚宴席结束,请仙尊移步内庭,我们再好好谈谈。”
玄霖断然拒绝:“当初有关我的几个传闻可是席卷整个天界,而今我想来为自己证实清白,今日在场的仙家不少,当然是最恰当的时机。索性一次性将事情说清道明,也不用劳烦大家打听些不见得是事实的传闻。”
她眉眼讥诮地微扬,望向风神:“风神也是迫不及待要步入洞房,等宾客离席,暖帐停歇后,才能回答我的问题吗?”
风神听她嘲讽十足的话,不由生恼,沉着脸道:“我虽有负于你,但我并非愧对你。你有何话要问,我绝不欺瞒。”
“哦?并非愧对我?”玄霖轻笑一声,道:“不如风神先回答这个问题:你既有负于我,为何并非愧对我?”
风神就回:“当初我因修补北巅风口而坠入无心海,身负重伤,下落不明,你却因凡间那场情劫心生怨念,对我未闻未问。是兮兮跳入无心海将我救出,也是她取出龙精救我性命,并在旁日夜相守。”
“等我伤势好转,你不询问我伤情,却跑来西海质问我是否移情别恋,甚至怒吼着要揍兮兮。我怕你冲动伤人便出手阻挡,你二话不说就斗,又扬言要取出我体内的龙精,最后将我打落西海。”
“我负你,是因我未能履行与你相守此生的诺言。我未愧于你,是因你不顾昔日情分伤我身心。”
述罢,风神端然道:“不知这番解释,你可满意?”
玄霖几乎是咬出齿间的血腥味,才能面不改色地听完他的话。
原以为时隔多年,她即便无法平静接受他的绝情,至少可以坦然面对这一切。可当他陈述那段往事时,一字一句都是杀人无形的尖刀利箭,轻易就能刺穿她的外壳,重新挑破心口早已结疤的伤。
满心伤口,累累血痕。
再揭开,那血依然涓涓不止,伤口依旧透着悲凉的寒意。
妙心听言怒极,扯下腰上的细竹,就要起身冲过去,肩膀却蓦地被人摁住。只是两指触碰,她顿觉有千斤压来,落回座位。
她扭头怒目瞪去,诧异一愣,制止她的是山神夏吾。
夏吾摇摇头,在她身旁坐下,道:“她既然选择来彻底了结这一切,就让她自行处理。放心,必要时我会出手。”
妙心只好按捺怒火,将细竹别回腰侧,一语不发望回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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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霖早已稳住心绪,转而问向龙女:“既然风神言之凿凿地说当初是龙女取出龙精救他一命,我这第二个问题便问你:你取出了多少年的龙精救他?”
如此细致的问题顿时引得众仙面面相觑,暗暗猜疑:难不成那龙精另有隐情?
龙女显然没料到她会深究此事,嗫嚅着不敢贸然回答。她紧握的手心冒出冷汗,眼神飘忽不定的慌张样子皆被身旁的风神看在眼里。
龙女下意识瞥向风神,见他眼中带着疑惑,忙摇头解释:“我当时并没细想要取多少年的龙精,只是一心想着救你。”
龙王也帮腔解释,风神就要信以为真。
“不若我来回答。”玄霖突然接过话:“因风神当初伤及元神,需千年的龙精才能助他修复元神。龙女如今不过一千岁二百岁,敢问你是如何做到取出千年龙精而不受创,甚至还能保持人形?”
此话骤然引发众仙哗然。
强行取出一千年的龙精,龙女便只剩两百年的修为,即刻就能打回原形,非闭关百年以上不能恢复人形,哪还有闲暇与风神谈情说爱?
面对大家疑惑重重的讨论,龙王急急抢先解释:“当年小女将风神从无心海救来西海,取出龙精后,她即刻化作了龙形真身,身虚体弱,是老夫耗费不少修为助她恢复人形。”
玄霖反问道:“龙王必定是亲眼见到她在西海取出了龙精。敢问这龙精是什么颜色呢?”
龙王绷着脸,硬着头皮答道:“红色!”
龙精的颜色与龙鳞一致,不同的龙会修炼出不同颜色的龙精。西海龙为赤龙,龙精自然是红色,龙王总不能回答其他颜色。
玄霖没再提问,而是转身颔首与在场仙家行了礼,说:“诸位仙友听完方才的问答,固然能回忆起当年与我有关的传闻。”
“诸多蜚语令我名誉受损百年之久。我本打算与风神老死不相往来,怎奈我们同为九尊,不可劳折丹仙尊为这私怨费心。我遂将过往恩怨悉数压下,与他只做共事的同僚。不料他们派人将婚帖送我手上......”
玄霖刹那面冷声寒:“既然他们这么希望我来,想必也想与我做个了结,我便好好来此了结这一切。”
龙女惕惕不安地望向龙王。
龙王不悦,呵斥玄霖身为九尊却不识大体,因一己私怨扰乱大婚,意图拆散风神与龙女的好姻缘。
可凭龙王一张嘴,再怎么将矛头转到玄霖身上,又如何压得住大家的好奇心。众仙就盼着听到个出其不意的真相,龙王总不能将他们赶出西海。
原本喜庆洋洋的婚宴,因玄霖接下来道出口的实情,而沦为一场精彩绝伦的好戏——
当初玄霖得知风神坠入无心海,她分毫未犹豫,化作白龙火急火燎地飞去寻人。
她在无心海见到了西海龙女。
龙女毕竟修为不高,寻了两日体力不支,便上岸在东岛歇息。玄霖却是一刻不敢松懈,日夜在无心海中巡游,终于不负苦心,找到了跌落在海底深渊的风神。
玄霖将他带到东岛岸上,见他已无意识,元神受创,片刻不迟疑,急忙抽离千年龙精。她将其置入他丹田,再运功助他吸纳龙精,又以仙力为他疗伤。
玄霖因耗尽力量而意识昏沉,遂叮嘱龙女先将他尽快带去天庭,请仙医帮他继续疗伤。
龙女应下,玄霖再支撑不住,闭眼晕厥过去。
最后是来无心海寻人的妙心和夏吾,将东岛上昏迷的玄霖带回了天庭。
玄霖龙心受损,闭关了半年才好。醒来便听闻风神被西海龙女所救,二人如今情投意合。还传言她因凡间情劫生怨,对风神的死活不管不顾。
玄霖怒极,冲去西海要与风神当面问清。得知龙女撒谎,又见他极力维护龙女,她怒不可遏,扬言要将他体内龙精彻底粉碎。
后面之事便与传言一致,她将风神打落西海,打成重伤,而后与他断绝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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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霖每字每句犹如铁棒重锤,将昔日的流言砸个粉碎,也将今日西海龙宫的祥和彻底撕破。
真相将风神劈得魂魄癫乱,呆若木鸡。
一旁的龙女哭着说:“你血口喷人!”叫风神别信她的话。
龙后见女儿受了欺负,冲过来指着玄霖,骂道:“身为九尊,你竟如此恶意!趁大婚之日于众仙面前污蔑兮兮,令她与风神不得成偶,你便爽快了吧!”
玄霖也不解释,抬手自心口取出一缕龙精。
在她施法之下,风神体内残留的龙精即刻感应,自他丹田溢出。大家聚睛一看,正是与玄霖的龙鳞一样雪白,而非西海龙鳞的赤色。
在众人的恍然声中,那龙精被吸引过去,附在玄霖手中的龙精上,与其融合。
大家看在眼中,龙女撒了弥天大谎,无话可辩。
龙女一口气没抽上来,两眼一闭,即刻晕倒。
龙后见状,吓得急忙抱住闺女,伤心不已地往里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