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纷落,寒风萧萧。
原本寂静的街道之上,却是突的响起阵阵踢踏金戈之声,许多商户与百姓都打开了门窗,好奇的往外张望。
一队队官兵疾速踢踏而过,那浩浩荡荡的一幕,让百姓都纷纷的议论着,猜测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别的人他们或许并不知道,可齐洲府的知府大人,还有那马上两名身穿蟒袍的男子。
先前官兵入城之时,其中一人他们认识,据说,那是璃王殿下,当朝皇后嫡出皇子。还有另一名较年老的却是不知。
虽不知,也可猜到那定是当朝王爷亲贵!
可是,齐洲灾情已过,为何却还有这么多的官兵入城,看他们疾步穿行,杀气腾腾的样子,只怕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官兵很快过去,有好事的百姓也出了门,顶着寒风飞雪,远远的跟了上去。南宫景璃策马疾弛,转过拐角,看到街口飘飞的裙角和那张脸。眼神忽尔变得幽暗,握着缰绳的手,不动声色的打了个手势。
接收到信号,那人只微微一愣,眨眼便消失踪影。
所有的官兵直接开道顾府,将整个顾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看着眼前那朱红色的大门,还有门楣上书着顾宅的红木匾额,南宫景璃面色暗沉,上一次他来的时候,还是应无忧之邀,前来看顾流年,未曾想,这么快,他便又来到了顾府。
如果可以的话,他却希望,他永远都不要出现在这里。
“景璃,下令吧,皇上有旨,捉住妖女,就地处决,别再耽搁了。”
一道威严的声音传来,南宫景璃握着缰绳的手紧了又紧,已不自觉在掌心掐出一片血痕,转头,看着那说话之人。
他声音低沉至极,“皇叔放心,景璃不会误了父皇的大事,定会将此事办妥。”
南宫景璃说着,翻身下马,一步步朝着顾府大门走去,脚步行的极慢,每走一步,心就下沉一分……
刚刚在街口,他便看到了薇澜,薇澜独自一人出现,只能证明,他的计划已经失败,她没能完成他的命令,带走洛无忧。
一切,即在意料之中,也在预料之外。
洛无忧,洛无忧,你为何不听本王的话,为何不……走!
站在朱漆大门前,南宫景璃沉默良久,直到南宫允催促的声音再次传来,他深吸了口气,抬起了手,正要扣门。
那门却已向两边打开,少女容颜一点一点暴露在眼前,一袭绯色的长裙,身披紫色大氅,长发如瀑,容颜倾绝。
看着门外的南宫景璃,洛无忧微微福身,一派从容淡然,“无忧参见璃王,参见晋亲王,见过父亲。”
少女的声音如黄莺翠鸣,声线平稳,明眸清悠,恍若幽潭深湖的湖面,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
南宫景璃只看着少女,久久未叫平身,洛无忧也不等,自行便站直了身子,两人,一人站在大门外,一人站在大门内。
中间只隔着一道低矮的门槛。
少女一身绯红,紫氅潋滟,面含浅笑,清淡如月,男子一袭金丝滚边蟒袍,头束金冠,俊颜紧绷,眸光暗沉。
彼此四目对视,形成最强烈的反差。
“来人,将妖女拿下。”
南宫允见南宫景璃未有动作,直接下了命令,南宫景璃眼瞳猛的一缩,看着少女平静的脸孔,有种几乎无法呼吸的感觉。
袖袍之下,双手紧纂,血痕如斯,脚下沉重如注千斤。
他清楚的知道等待着她的将是什么,可是,他却不能救她,也救不了她。洛无忧,洛无忧,为何不走,为何要让我亲眼看着你被抓?
你可知道,这对我来说,是件多么残忍的事?
南宫景璃眼中满是挣扎,偏偏,这次父皇派了晋王南宫允来,南宫允授一等亲王爵,且是他亲皇叔,也深得父皇信任,在朝中颇有威严,若是别人,他或还可拖延一二。
可南宫允却是向来对父皇言听计从,他根本无法,只能冒险让薇澜带着信物前来,可洛无忧,她……终究还是选择留下。
洛无忧收回眼,撇了一眼已近身的士兵,突的沉声喝了一声,“慢着,晋亲王,璃王殿下,父亲,可否告诉无忧,这是何意,为何要捉拿我?”
少女双手交叠迈步出了屋子,走到南宫允与洛秉书的面前,一双眼眸直直看向二人,最后,洛在洛秉书的脸上。
洛秉书脸色阴沉,蠕了蠕唇,似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说。
“父亲,您还未告诉女儿,这么大的阵仗,到底是出了何事,晋亲王又为何要下令让士兵捉拿女儿?”
南宫允下令,她不问南宫允,却偏偏一再问洛秉书,似乎和洛秉书卯上了,顾府众人此刻也闻得消息,都赶了出来。
顾家四个主子,还有丫鬟仆婢也全都相扶而来,顾老爷子一眼便看到了正与洛无忧对峙的洛秉书,神色间满是阴鹜。
“洛秉书,洛大丞相,我顾家虽落魄,可也容不得如此由人欺负,我女儿尸骨未寒,我外孙女儿日夜伤心,你不管不顾不问,还带着这么多人马来我顾府,是欺我顾府无人么?”
顾老爷子气到胡子都在发颤,看着洛秉书的眼神如刀,恨不得将他片片凌迟,若非是他弃妻另娶,他的女儿,他的外孙女儿,何至于在顾府过得那般艰难?
以前他未曾亲眼看到过,今日他却看得清楚分明。
“无情无义的混帐,老身当初是瞎了眼,才会将女儿许配于你,洛秉书,老身告诉你,我女儿没了,可你今天若敢动儿我乖孙女儿一根汗毛,我老婆子便和你这狼心狗肺的蓄牲拼了这条老命!”
顾老爷子身为顾家掌家人,自得顾及顾府颜面,然而,顾老夫人却是毫无顾忌,直接出口谩骂,将洛秉书骂了个狗血喷头。
想到刚刚顾老爷子告诉她的话,眼神里更满是悲愤难抑,上前,一把便将洛无忧拉到了自己的身后,抬起手中拐杖便朝洛秉书身上狠狠的砸了过去。
嘭嘭嘭……
那红木拐砸在洛秉书的身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洛秉书只有抱头躲避,顾老夫人是长者,且认真说起来,还是他嫡妻之母,也是他真正的岳母。
从礼法来道,这个岳母,可是比宫里那位还要明正言顺。
再者,还是女流,她要打,他自只能受着,总不能打还回去,那他洛秉书只怕到时候定会被言官参上一本。
别看顾老夫人年纪大了,可向来身子骨挺好,最近虽发生了些事,可是经过无忧的调理,那比一般老太太可要强健的多。
那红木拐一下一下打下去,专挑肉疼的地方,疼的洛秉书都倒抽了口冷气,捂着袖袍下的脸,更是阴鹜的可以滴出水来。
他好歹也是当朝一品大员,文武百官之首,顾家现在却只是庶门,可这个老泼妇竟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当众打他,下他的面子。
传出去,他堂堂丞相颜面何存?
还有洛无忧,他的这个好女儿,竟是看着他挨打,她竟也不上来拉一把,将这个老泼妇拉下去,实是可恨!
拉?
笑话,她不拿根棒子上去痛打落水狗就算不错了,还帮他?娘与安儿的‘出事’外祖父和外祖母总得发泄一下他们的愤怒。
外祖父不能动手,她不能动手,可外祖母可没什么动不得的!
洛无忧一脸惊惶似被吓呆了一般,眼角挂着泪,眸底却是一片森冷,能看到洛秉书挨打,这可算是意外收获,这样的情景只怕是百年难得一见。
比之那巨石妖凤破沙而出还要让她觉得难得。
别说无忧了,便是晋亲王,与同来的齐洲府官员也是有些傻了眼,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堂堂丞相,当众被一个老妇人打得抱头乱窜。
这画面可真是让人……
众人一时太过震惊,自也没有人反应过来,更没有人出声制止,南宫景璃早反应过来了,却也没有出声,看着少女眼中一闪而逝的森冷,心中是既担心,又有一丝好笑。
许久之后,洛无忧也总算是‘缓’过神来,看顾老夫人打得气喘吁吁的样子,无忧却是真的有些心疼,又等了片刻,看也差不多了。
洛秉书的面子里子也都给下光了。
无忧才悲悲切切,焦焦急急的喊了一声,“父亲……”
而后,慢条斯理上去拉住了顾老夫人,“外祖母,你别打父亲了,娘与安儿的事,也怨不得父亲,都怨无忧,外祖母,您可千万别生气,千万得保重身子,若是‘娘和安儿’泉下有知看到您如此,只怕不知道得多伤心。”
“外祖母,别打了,外祖母……”
洛无忧上前,红锦剪秋几个丫鬟也纷纷上前扶住了顾老老人,顾徐氏胸口剧烈的起伏,手中木拐往地上再狠狠一跺。
若非无忧拉住她,她今天非得打得他下不了地,这个可恶的蓄牲,害了她的女儿还不够,现在还带着人来抓她的宝贝外孙女儿。
打死他都不为过!
顾徐氏眸光如惕骨钢刀,恨恨的剜着洛秉书,而洛秉书此时官帽也歪了,发髻也乱了,那样子,狼狈的很,哪里还有正一品大员的威严。
洛秉书的脸色极为难看,看着洛无忧的眼神也是冷到了极点,“岳……顾老爷,顾老夫人,此次本相乃奉皇命前来,,还请顾老爷子顾老夫人,不要阻碍官差办公。”
没有人替洛秉书说话,洛秉书自然只能自己救自己,他今日颜面丢大发了,总不能再一直丢下去,他言下之意,也在提醒众人,不要忘记了正事。
南宫景璃身子微微一震,看向洛秉书的眼神,幽冷了几分。
晋王南宫允也似总算是反应了过来,也没有忘记了正事,看着洛秉书的样子,晋亲王嘴角似微抽了一下,面色肃然,眼中却是闪过一丝流光。
竟然,半点也没有苛责顾老夫人,着实让人有些……惊讶!
诚然,洛秉书也算是他的妹婿,可他的品行,说实在的,他还真有些看不上眼,弃妻另娶,攀上皇室,这样贪图名利的人,怎么能不让人诟病?
皇族中人,素来最看重颜面,洛秉书的做法,无疑是丢脸的,不管他现在官位再高,又有多厉害,都无法将那污点抹杀,就算事情已过去这么多年,可当年那些风言风语,可是传遍了都城。
不过,他也是无可奈何。
皇侄女儿看上了,母后也便罢了,可皇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居然还真的就帮着她夺了人家的夫,说来,这也是皇室的一桩丑闻。
他又怎么可能会看好洛秉书呢!
南宫允眼眸微闪,敛下思绪看了一眼南宫景璃,一挥手中尚方宝剑,沉声下令,“来人,圣上有旨,洛氏无忧,妖颜祸国,着令,即刻将其拿下,就地处决,任何人若敢阻拦,杀-无-赦!”
他这皇侄儿,分明对这少女有情,他是过来人,又怎么会看不分明,这旨,南宫景璃不想宣,那就由他来宣!
总之今日,他既奉了皇命前来,那就势必要诛了此女!
南宫允话落,顾府众人大惊,纷纷上前,将洛无忧围了起来,圈在了最中央,顾老爷子和顾青岩亦是挡在了洛无忧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