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杀气腾腾,来势汹汹,而这里只是一所破房子,到处都是断壁残垣,连栖身的地方也少得可怜,要是他们把外面团团围住,自己就成了瓮中之鳖,根本就逃不出去。
外面的铁靴声越来越近,像是死神迫近的声音,蓝芙蓉急了,顾不得多想,立即飞身躲在屋梁上,同时密切关注着外面的动静。
透过破败的屋檐,她看见外面枪戟如林,甲胄铁剑,为首的官兵旁边还站着一个乞丐模样的人,一手指着屋里的方向,一边高声道:“官爷,就是这里,里面有个疯子一样的老女人,杀了我很多弟兄。”
蓝芙蓉看着那个又惊恐又畏惧的乞丐,心下明白,原来是没有斩草除根,留下了一条漏网之鱼,而且,她看得清楚,这些人并不是专门负责办杀人案的衙役,而是官兵,唯一的可能,就是李燕珺的兄长武安侯麾下打仗的官兵了。
这个事关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蓝芙蓉不敢有半分大意,这些人可不是来查案的,而是只为杀人灭口而来,屋梁上破败不堪,梁上的泥土甚至长有枯黄的草,北风疾呼,劲草摇摆,打得她的脸上逐渐麻木,感觉不到疼痛。
乌黑腐朽的大门忽然被推开,一列士兵先慢慢进入,地上到处都是还没有来得及处理的乞丐尸体,浓烈的血腥气弥漫,死状都很惨,七窍出血,就是见惯生死的士兵也纷纷捂住了鼻子,其中一个道:“大家小心,有剧毒。”
当兵的人,一怕妖,二怕毒,听说这个女人一身是毒,他们都小心翼翼,缓慢前行,手中的长刀闪着幽幽的寒光,仿佛地狱的使者。
趴在屋梁上的蓝芙蓉偷偷伸出脖子看了看,对方人多势众,满脸横肉,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官兵,她若硬碰硬,根本讨不到任何好去,自从和朝廷的人打交道之后,才知道世上有比江湖更险恶的地方,那就是权力场上的人。
幸好地上乞丐的尸体士兵放慢了脚步,没有马上发现蓝芙蓉,这个屋梁根本藏不住她的身体,其中一个正要下令搜查,另一个忽然道:“老大,这个女人浑身是毒,我们没必要冒险,干脆守在外面,一把火把房子烧了,只要见有人出来,我们就立即放箭,她就是生出翅膀,也飞不出去。”
这个主意得到了其他人的认同,纷纷道:“果然妙计,好,全部撤出去。”
蓝芙蓉惊慌不已,若是他们放火,她的确插翅难飞,难道今天真的是天要亡她吗?
眼前忽然出现一道模糊的影子,那是蓝芙蓉在心中雕刻了无数遍的儿子的模样,她的心一揪,还没有见到儿子,就要先见阎王吗?
外面的官兵有几百人,人多力量大,很快就搬来了大量的柴火,堆在房子外面。
蓝芙蓉听着外面的动静,急得火烧眉毛,现在出去是死,不出去也是死,李燕珺,你真狠,都自身难保了,还不忘记对我赶尽杀绝。
此时的她觉得自己这辈子做得最错的一件事,就是认识了李燕珺这个卑鄙阴险的所谓朋友,如果不是她,自己不会成现在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也不会和自己亲生儿子二十多年都不得相见。
她心中漫起滔天的仇恨,与其被烧死在这里,还不如冲出去,杀几个是几个,可她正准备动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发出一声高呼,“在那边,快追,侯爷有令,杀了她重重有赏。”
屋内心忧如焚的蓝芙蓉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外面的官兵就如同潮水般褪去,箭一般地冲向那个有逃犯出没的地方。
蓝芙蓉暗自松了一口气,此地不宜久留,刚从屋梁上下来,忽然察觉到背后涌起一阵阴冷的杀气,她大惊,到底是什么人,离自己这么近,自己竟然毫无察觉?
她猛一回头,一个陌生的年轻人正站在她身后,身材高挑,容貌英俊,一身干净简洁的青灰长袍,一双精明犀利的眼眸正牢牢锁定她。
这个人仿佛是从地上冒出来的一般,让蓝芙蓉这样的老江湖也觉得毛骨悚然,她心下立即明白,刚才的官兵一定是被他派人引开的。
在这样诡异的地方,诡异的来人,却不知道为什么,竟让蓝芙蓉生出一种异样的错觉,可能因为她儿子和眼前这个年轻人年龄相仿,所以她竟然生出一种久违的温情,其实她一直不敢去想象一种可能,李燕珺会不会已经把她儿子杀了?或者是天灾**,她的儿子已经不在人世了?
这样的结果是她绝对不愿意面对的,如果她为了儿子,受了这么苦,儿子却已经不在人世了,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所以,她宁愿相信,自己的儿子一直活着,而且活得很好,就像眼前这个年轻人一样。
多年以来,她听从李燕珺的摆布,与世隔绝,不见天日,成了一个提线木偶,几乎没有和外界任何人接触,蓦然见到和自己儿子一样大而且气质十分出色的年轻人,心头不由得激动了一下,仿佛是自己儿子就活生生地站在眼前一样,“是你救了我吗?”
年轻人并未说话,只是沉默,而更让蓝芙蓉更加清楚地感觉到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是,他身后又走出来一个全身黑衣的人,看不清容貌,因为他的脸上戴着半张金色面具,另外一边画着妖冶的凤尾妆,声音冷清得仿佛冬天的冰,却并不带任何杀意,“蓝教主,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换个地方说话吧。”
一声“蓝教主”,让蓝芙蓉明白这两个诡异的年轻人对自己的身份了如指掌,而且以她的阅历也看得出来,是他们使了调虎离山之计,引开了那些官兵,用不了多久,那些官兵发现上当,很快就会杀回来的。
她现在孤掌难鸣,性命难保,容不得多想,当机立断,“好。”
黑衣人淡淡一笑,似有赞赏,“多年过去,蓝教主风采依然。”
蓝芙蓉顾不得黑衣人到底是善是恶,不过连地狱都经历过的人,除了死亡之外,其他的已经不再害怕。
百毒教善于用毒,其实武功算不得上乘,尤其是蓝芙蓉被囚禁多年,武功更是荒废得差不多了,在见识到两个年轻人惊人的轻功之后,蓝芙蓉才发现江湖早已经不是自己的天下了。
一路行进了大约半个时辰,黑衣人终于发出一个声音,虽然不高,但却透着异样的威严,“好了,蓝教主想必也累了,就在这里吧,他们不会追上来了。”
两个年轻人面不红气不喘,但蓝芙蓉却好一会才喘过气来,抬头发现四道视线都落在自己身上,仿佛要看到自己心里去。
这样的视线让蓝芙蓉狐疑不已,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帮自己?
自从寒菲樱接受了蓝心彤的委托之后,心中就有了这样一个计划,她不知道蓝芙蓉什么模样,但武安侯一定从李燕珺那里知道了,所以只要密切关注武安侯的动静,就一定可以找到蓝芙蓉的下落。
她月影楼的密探可不是吃素的,武安侯想要快速抓到蓝芙蓉,就一定会大举动兵,现在不是战时,这样的动静,很容易让自己的人查出来,而且,运气一向很眷顾她,她赶来的时间刚刚好,要是蓝芙蓉真的被烧死了,那她身上的秘密也就全都销声匿迹了,想从李燕珺口中挖出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蓝芙蓉的目光停留在简陌身上,自我迷醉地从简陌身上幻想自己儿子的模样,是不是也这么高挑,这么英俊?
一定是,因为他有那样俊气的父亲,他一定也是个美男子,她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见儿子一面,眼中不自觉掠过一道期望,“是你救了我吗?”
寒菲樱不明白蓝芙蓉为什么会在见到简陌的时候会这般激动,仿佛见到了久别重逢的亲人,可简陌的身世自己很清楚,他们明明是素不相识的,蓝芙蓉的异样,也许和她的秘密有关系。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蓝芙蓉的模样,这个曾经也算是在江湖上小有名气的人物,身为前任百毒教圣女,听说也是花容月貌,江湖上有名的美人,可眼前这个女人,已经看不出任何曾经的风姿。
蓝心彤那样漂亮的女孩,却有这样不堪入目的姑姑,变形的脸庞,扭曲的身材,寒菲樱江湖经验丰富,自然看得出来,蓝芙蓉变成这副人鬼难辨的模样,不是自然衰老的原因,至于是什么原因,只要想想百毒教是干什么的,就能明白一二,她挑高了眉毛, “是本座救了你。”
本座?蓝芙蓉蓦然一惊,这个黑衣男人给她的第一感觉,就是神秘而危险,江湖经验告诉她,这种连真面目都不露的人,非常可怕,而且,她混迹江湖多年,自然知道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江湖人从来不喜与官兵打交道,因为他们狠起来比江湖人狠多了,这两个人冒险救自己,自然也有目的,她的目光警觉起来,“为什么?”
寒菲樱深知蓝芙蓉不是江湖上的愣头青,没那么容易忽悠,不过她也没有隐瞒,“你有个好侄女,她和你联络不上之后,很是担心,所以找上了本座的月影楼,本座是个生意人,断然没有送上门的生意不接的道理。”
月影楼?蓝芙蓉有些怔忪,她与世隔绝多年,对于外面的消息也知之甚少,月影楼她知道,但多年过去,江湖上日新月异,如今的月影楼公子,竟然是这个年轻人?
寒菲樱审视了蓝芙蓉一会,看来这个女人这些年也不好过啊,曾经在江湖上也是恶名昭彰的人物,自己原本也不是宅心仁厚之人,当然也不会同情这样的人,在蓝芙蓉看不出表情的脸上停驻片刻,“要本座通知你的侄女来接你吗?”
“不!”蓝芙蓉几乎是下意识的拒绝,让寒菲樱有些意外,莫非蓝芙蓉有什么秘密,是不想让蓝心彤知道的?对于一个死里逃生的人来说,不是第一时间去寻求自己侄女的帮助,而是断然拒绝,除非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蓝芙蓉迫切地想要见到自己的儿子,她不顾一切不顾后果地逃出来,只为这一个目的,如果被心彤发现了,后果简直不堪设想,所以,在见到她儿子之前,她绝不能让心彤知道。
蓝芙蓉如同鹰爪一样的手上面有条条触目惊心的伤痕,寒菲樱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道:“本座一向尊重主顾的选择,你可以暂时不告诉你的侄女,而且你放心,本座欠你侄女一个人情,就算生意已经完成,但人情还在,本座依然可以保护你,直到你同意把你交接到你侄女手中为止。”
这个男人的语气轻狂而随意,仿佛根本就没有把刚才那些凶神恶煞的官兵放在眼中,有着凌驾一切的锐气和自信,见到这个男人,蓝芙蓉忽然有些相信,为什么心彤会找一个这样的男人来救自己了?
不过她现在已经踏上了一条非常危险的路,从决定逃出来之后,就没有任何退路了,李燕珺是什么人,她太清楚了,逃出来这个举动,已经彻底激怒了李燕珺,已经置自己的儿子于万分危险的境地,所以她必须尽快找到自己的儿子。
此时的蓝芙蓉已经陷入了一个死局,若继续被囚禁在那里,以李燕珺如今的状况,自己的下场好不到哪里去,与儿子相见之日也遥遥无期,但若是逃出来,人海茫茫,没有任何有价值的消息,又到哪里去找儿子去?
这个骄傲狂妄的男人,居然能在重重官兵围困之下的险境中将自己救出,而且蓝芙蓉看得出来,这两个人都是高手,而且是高手中的高手。
虽然蓝芙蓉有一瞬间的念头,眼前这个看似神通广大的黑衣男人不知道是否可以帮助自己?但事关自己的绝密,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蓝芙蓉可不会将自己的绝密轻易告诉这个神秘男人,那是莽夫之举,而她现在,已经不能再走错一步了,她眼中掠过一道迟疑的光芒,她能相信这两个男人吗?
寒菲樱将蓝芙蓉眼中的纠结尽收眼底,耸了耸肩,漫不经心道:“月影楼最近生意繁忙,人手奇缺,不想接其他生意,蓝教主死里逃生,还是安生休息之后再做打算吧。”
她的欲擒故纵让蓝芙蓉陷入了极大的挣扎,她深知自己已经走投无路了,但要把自己最大的秘密交付给一个陌生人,还是需要极大的勇气,简陌走到她面前,面无表情,“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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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和李燕珺约好的时间,入夜之后,一辆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马车从宫门缓缓使出,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里面坐的人,赫然就是曾经的皇后,如今的冷宫庶人李燕珺。
李燕珺选择相信寒菲樱,是因为她必须要见到蓝芙蓉,而且必须杀了蓝芙蓉,让那个秘密永不见天日。
因为此次出宫行动是由寒菲樱全程安排,自己没有任何主动权,所以李燕珺一早就传信给兄长,告知了他行动的时间。
她并不担心寒菲樱会对自己不利,因为她很清楚,如果寒菲樱想杀自己的话,根本就不用这么麻烦,所以她宁愿相信,寒菲樱是真的带自己去见蓝芙蓉,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向来是制胜的最高法则,她知道兄长已经派人一路跟踪,现在蓝芙蓉在寒菲樱手中,只要见到蓝芙蓉,就立即送她上西天。
对于兄长手下官兵的战斗能力,李燕珺一向是信得过的,寒菲樱的确是聪明机巧,但在以实力见真章的时候,无论你有多聪明,头脑有多灵活,也无济于事。
如果萧天熠此时在京中,李燕珺还会有所顾忌,但萧天熠不在,李燕珺就少了一大对手,她甚至暗示兄长,如果寒菲樱有在场,干脆乘乱一起杀了,到时候随便捏造一个由头,说是匪患也好,盗贼也好,反正萧天熠远离京城,一时半会根本回不来,等他回来的时候,恐怕黄花菜都凉了。
马车在夜色中持续前行,车夫一言未发,这样阴森的夜晚,李燕珺有些害怕,但一想到兄长的人也在暗中跟踪,就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车夫暗沉的声音传来,“到了,下车吧。”
李燕珺抬头看去,一座外表普通毫不起眼的院子,门口连灯笼都没有挂,好像根本没有人气的地方,但这样的地方,往往又隐藏着看不见的秘密。
车夫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声音一直仿佛鬼魅一样,“跟我来吧。”
院子里面的灯光很昏暗,李燕珺到了这种地方,有种本能的害怕,车夫一言不发,到了最里面的一间房间,拿出钥匙,打开了铁门,“进去吧。”
门一开,就有一股刺鼻的霉味传来,李燕珺皱了皱眉,这个地方,真的和她当初关押蓝芙蓉的地方很像,差点让她产生一种错觉,她还是曾经的皇后,而蓝芙蓉依然是被关在笼子里的鸟。
不过藏在角落里的女人,很快就让李燕珺从幻觉中回到了现实,“皇后娘娘,我们又见面了。”
还是那个阴测测的声音,让李燕珺浑身瘆得慌,室内的光线非常昏暗,李燕珺辨认了许久,才发现这个人就是她让兄长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绞杀的蓝芙蓉,如果不是这个女人,自己怎么会这般担惊受怕,担心自己的处境雪上加霜?
李燕珺心头一阵怒火陡然升腾起来,忽然上前一把掐住蓝芙蓉瘦削的脖子,压低了嗓子,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早就知道你愚蠢不堪,可想不到比我想象的还要蠢,你以为你逃出去了,就能逃出我的手掌心吗?你太天真了。”
蓝芙蓉的身体本就不堪一击,只是因为强撑着一口气,才坚持到现在,现在被李燕珺掐住脖子,忽然呼吸变得困难,她瘦弱的手在李燕珺身上拼命地撕扯着,却没有后者力气大,很快手脚就无力下来。
李燕珺脸上挂着令人胆寒的笑意,冷道:“你这个愚不可及的女人,这辈子都别想见到你儿子。”
什么?这句话让藏在暗处的两人双双一惊,蓝芙蓉有儿子?寒菲樱和简陌对视一眼,蓝芙蓉曾经是百毒教圣女,必须终生谨守处子之身,可她居然有儿子?
寒菲樱向来是冰雪聪明,很快就洞悉了原委,怪不得蓝芙蓉会心甘情愿成为李燕珺的爪牙,听命于李燕珺,原来她的儿子在李燕珺手中。
这个消息来得太过震撼,寒菲樱不由得想,蓝芙蓉的儿子现在在哪里?她逃出来的举动,彻底激怒了李燕珺,李燕珺更不可能告诉她儿子的下落了,难道她是想通过月影楼找到她儿子?
寒菲樱还在震惊之中,被掐住脖子的蓝芙蓉艰难地发出声音,“你到底…把我儿子…藏在什么…地方了?”
李燕珺冷笑一声,虽然这是寒菲樱的地方,可她并不十分担心,只要她拖延时间,等兄长的人到来,立刻把这里铲平,所有的秘密都会被埋葬在烈火之中,从此世上再也没有蓝芙蓉,更没有什么寒菲樱,今晚寒菲樱不知道来了没有,要是没来的话,就太可惜了。
“我不止一次告诉过你,太子登基的时候,就是你和你儿子相见之日,但你太不听话了,让我很生气,所以我把他杀了。”
蓝芙蓉剧烈地喘息,仿佛一把随时都会散架的干柴,艰难道:“什么?”
李燕珺蓦然松开手,她到底是个养尊处优的女人,力气不够大,这样掐着一个人的脖子也很累,干脆松了手,冷冷道:“你不要怪我,我这样做,都是被你逼的,如果不是你不安分,你儿子现在还好好地活着,有妻有子,生活得很幸福,这一切都是拜你这个愚蠢的女人所赐,你应该怪你自己…”
她正说着话,却突然发现眼前的蓝芙蓉有些不对劲,一把扯开那个半死不活的女人的头发,惊道:“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