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嬷嬷心底猛地一沉,关于这个问题,她已经派人去查了,还没有消息传回来,虽然只是极小的可能,但事关社稷安危,一丝一毫的可能性都不能放过,忙道:“奴婢已经安排人在查了。”
太后微微颔首,脸色更沉了几分,“记住,一旦她身世存疑,绝对不能留!”
孙嬷嬷心下会意,“奴婢遵命!”可是话音未落,世子俊美而冷酷的脸庞就自动浮现眼前,还有那双幽寒的凤眸,担忧道:“可世子极度宠爱寒菲樱,有他在,不好办啊!”
“不好办也得办!”太后的声音透着不容置喙的果断,在宫里,最不缺的就是手段,“以前没把她当回事,因为天熠喜欢,哀家也会对她和颜悦色,经过今日这一遭,哀家才发现,真是太低估她了,她的影响力已经让哀家心惊!”
皇上,天熠,容妃,丹妃,无论哪一个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前朝有,后宫也有,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太后竟然浑然不觉。
关于这一点,孙嬷嬷深有体会,今日的事情,就是换了容妃,皇上也不会多说一句话,可事关寒菲樱,皇上一而再再而三地申辩,只为保住她,可真是绝无仅有,皇上对其的极度爱护,直逼当年的静妃。
孙嬷嬷颔首道:“以前的确是低估她了!”一想起世子竟然愿意代她喝鸩酒的决绝,孙嬷嬷就觉得心惊胆战,万一那杯酒被世子喝下去了,后果简直不堪设想,而且以她对世子的了解,世子不是那种喜欢做表面功夫的人,因为他的骄傲,让他根本就不屑做戏。
静默中,太后的神色忽然变得悠远缠绵,似回到了久远的过去,一字一顿道:“当年哀家授意皇后除去静妃,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太后一心为皇上,皇上将来会明白的!”孙嬷嬷婉言道:“太后就别担心了!”
太后淡淡一笑,眼神不带任何感情,爬到这个位置上的人,谁的手上没有几条人命?可像她这样沧桑沉浮过的人,也会有失算的时刻?
静妃死后,她为皇上选了几次秀,纳了无数娇艳如花的女孩子充实后宫,环肥燕瘦,令人目不暇接,这些年,皇上也兴趣浓厚,可没想到,近几年他居然开始思念那个早已魂归西天的静妃了,让太后十分震惊,莫非这是报应?
虽然当年她狠心除去静妃,可她是真的心痛,不是装出来的,因为静妃是那个人唯一的女儿,不到万不得已,谁能下得了这个狠手?
见太后的神色仿佛秋日梧桐叶一样露出枯黄的痕迹,孙嬷嬷知道太后又想起了过去甜美而苦痛的时光,“太后娘娘您别再忧心了,怪只怪静妃自己太死心眼了!”
太后发出一声叹息,神色透出哀伤,还有淡淡沉痛,“哀家也不想这么做,如果不是她执迷不悟,哀家也愿意留她一条生路,可惜造化弄人,明知道是死路,她还义无反顾地闯进来,以卵击石,真是不自量力!”
孙嬷嬷听得泣不成声,太多的前尘往事,恍如云烟,依稀记得,太后也曾是二八年华的华美少女,也曾有过憧憬的甜蜜美梦,也有过生命中极大的快乐与悲伤。
时光攸忽,昔日如丁香凝露的少女今日已经白发苍苍,而自己,也已经陪伴了太后六十多年了,这座宫城,早已经不是专属于她们的舞台了,就连曾经叱咤风云的太后,如今也有种力不从心之感油然而生。
“还是静妃自己太过糊涂,她要是足够聪明,安安分分做一个宠妃也不是不好!”孙嬷嬷轻声道。
太后的脸色喜忧莫辩,随即转为阴狠,“哀家十五岁入宫,此生都给了萧家,早已经是萧家的人,为了萧家,还有什么不能舍弃的呢?当初能为皇上除去静妃,今日就能为天熠除去寒菲樱!”
想到这里,她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阴沉,皇后的胆子越来越大了,连她都敢算计在内?没有人比皇后更清楚当年静妃的事了,皇后是否有暗中利用此事要挟太后的意思?以为和太后心照不宣,就可以为所欲为?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个皇后就大错特错了。
孙嬷嬷也深深蹙眉,在宫中生活多年的人,哪里能没有这种眼力呢? 沉声道:“如今皇后已经不得皇上之心,她应该是想从太后这里得到支持吧!”
太后冷笑一声,“哀家才不会成为她的靠山,今日她更是彻底开罪了皇上,若是再不知收敛,用不了多久,这个皇后之位也就形同虚设了,真是可笑,当初死活要把寒菲樱硬塞给天熠,今日费尽心机要除去寒菲樱的人,还是她!”
“太后就不要再为这等糊涂人费心思了,奴婢听说世子明日就要启程去往赤炎,不知太后有何打算?”
提到天熠,太后还是有着微微的心痛,这个自己最喜欢的孙儿,居然这样伤自己的心?要是太后有年轻之时一半的魄力,怒发冲冠的时候,她会连天熠一起处决了事,可现在她不会了,年纪越大,越发眷顾骨肉亲情。
今日的一幕再次浮现眼前,太后的脸上有着看不懂的深邃,透过漫漫时光,回到曾经的花好月圆,骤然变成现在的冷血残酷,曾经最爱的人留在世上唯一的遗孤,却死在她自己的手上,这需要何等的魄力?命运的峰回路转,果真非人力所能扭转。
唯一的遗孤?太后神色一顿,当年静妃小产之后,伤心过度,终日悲戚,在喜庆的日子也泪流满面,终于触怒太后,太后一怒之下,将其发配到晨安寺,美其名曰为国祈福,前后有半年的时间,后来皇上苦苦哀求,太后才赦免了她的罪过,准其回宫伺候皇上,没几年,就死于后宫风云。
半年?要生一个孩子根本不可能,可太后想着想着,忽然自言自语道:“你说寒菲樱会不会是静妃的…?”
孙嬷嬷明白太后的意思,冷静地分析,“不会的,她在宫里是小产的,孩子确实没有了,而且发配晨安寺期间,奴婢有次去看过她,当时的静妃,脸色苍白,身量纤细,根本不可能怀有身孕,所以寒菲樱不可能是她的女儿。”
孙秀办事,太后一向是放心的,她眯起眼睛,仔仔细细回忆整个过程,十月怀胎,没那么容易掩人耳目,静妃确实没有机会偷偷生下孩子,除非静妃在入宫前就诞下孩子了?
可这个念头一冒出来,马上就被太后自己否决了,静妃虽是皇上一见倾心之后纳入宫中的,没有经过选秀,但依然有严格的检验程序,非处子之身不可能有福分伺候皇上。
虽然没有任何证据显示寒菲樱和静妃有关系,但太后依然觉得心里不踏实,喃喃道:“莫非真的是哀家草木皆兵?可你有没有觉得寒菲樱笛曲的意境和静妃很相似?”
这一点,孙嬷嬷一开始就注意了,但从来没有把两个人往一起想过,因为没有任何相似之处,“也许是巧合,曲艺大多大同小异,相互借鉴,也是常有的事!”
太后点点头,难道经过当年静妃一事,自己变得神经过敏了?
这时,一位朱红色服侍的高阶宫人到了门口,孙嬷嬷一见,对太后耳语两句,太后示意她出去。
不一会的功夫,孙嬷嬷就回来了,“是奴婢派去查探寒菲樱的人,当年给她接生的稳婆还健在,也有些名气,很容易找到,据她所说,寒菲樱确实是寒世勋的夫人生的,千真万确!”
太后神色微凛,暗自松了一口气,“这么说她不可能和静妃有什么关系了?”
“是的!”孙嬷嬷很是肯定,“静妃虽然身世复杂,可寒菲樱的身世很简单,一查就知道!”
太后眼眸微微垂下,良久才道:“就算哀家行事狠辣,那也有因果缘由,也是为了天熠好,枉哀家疼了他那么多年,如今不过为了一个女人,他就要和哀家翻脸?哀家这心里真痛,想不到到头来,能说说知心话的,还是只有你一个人!”
孙嬷嬷道:“奴婢不敢,娘娘对世子之心,相信以后他会明白的!”
太后冷笑一声,眯起眼睛,“寒菲樱小产之后这么久,天熠又只有她一个,肚子也不见动静,看来是真的不能生了,可就是这样一个女人,还让天熠舍命维护,哀家对他掏心掏肺,最后得到的竟然是他的怨恨,这皇家啊,亲缘真是难得,如果当年哀家没有入宫,今日的一切都会不同吧!”
孙嬷嬷不语,人上了年纪,才会越发怀念旧日的美好,人人皆知太后和先帝鹣鲽情深,可只有她这个贴身宫人才知道,太后最爱的,一直都是那个铮铮铁骨的铁血男子。
一如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只能深藏旧日情愫,步步为营,曲意逢迎,强颜欢笑,争夺帝心,获取爱怜,这样数十年如一日的苦心经营,终于成就了别人眼里的风光无限,母仪天下,华光闪耀,可只有她才知道太后心中的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