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曹变蛟骑马立在长江边的码头上,用望远镜望着江对面的景物。
影影绰绰的,曹变蛟能看到一些江北军的士兵站在对面的江岸上,正警觉地望着这边。
曹变蛟吸了口气,说道:“想不到江南的士绅,竟顽强至此。”
曹变蛟在襄阳大败闯军后,湖广的贼军基本上全部崩溃了。李自成逃往四川,兵马只剩下几万人,不足一提。艾能奇全军覆没,被曹变蛟的火铳兵打死。李定国仓皇逃窜,最后东去投降了李植。
肆虐湖广几年,尤其是把湖广北部闹得天翻地覆的几十万贼军,一朝之间全部消灭了。
然而这并不意味着天子从此就能控制湖广了。
贼兵被打败后,湖广省的士绅当然弹冠相庆。然而在高兴之后,他们却没有报效为他们驱逐贼兵的天子新军,反而纷纷向江北军献媚。
道理很简单,天子的新军如果进来,很快就会推行变法。士绅们赖以生存的免赋特权会被剥夺,寄生在湖广百姓身上的士绅们很快就会被砍断吸血的针管。士绅们一个个家大业大,财路断了吃什么喝什么?这是要命的事情。
然而江北军却不同,江北军是士绅们的依靠。江北军这些年和李植死磕,虽然一败再败,但其志可嘉。士绅们自己组织的团练是远不如江北军的,对抗天子变法的重任,显然只能依靠江北军。
虽然艾能奇一直在湖广南部活动,但毕竟人少。湖广南部,也就是后世的湖南省中,士绅的统治还是十分牢固稳健的。实际上李定国一直在长江以北活动,只要一过长江,贼兵造成的破坏就很小。
这些统治乡村和城市的士绅看到新军大败贼军,第一反应是把南昌府的江北军迎过来,对抗新军。
结果京营好不容易打灭了贼军,却只控制了长江以北的湖广。论面积,新军控制的区域恐怕只有三分之一个湖广。
对此,曹变蛟十分不忿。
曹变蛟举着望远镜观察对岸,问道:“黄得功,对面江北军有多少兵马?”
黄得功听到这话愣了愣,曹变蛟关心江北军的兵马数量,莫非是想攻打江北军?
黄得功拱手说道:“伯爷,对面江北军有多少兵马不重要。如果伯爷攻打过去,江北军九万人马一定会挥师掩杀过来。”
曹变蛟放下了望远镜,看了看黄得功。
“黄得功,汝甚惧江北军。”
黄得功脸上一沉,说道:“伯爷,如今我们控制了湖广之北,这已经是浩荡大功。过几年论资排辈,伯爷论功也许可以封侯。不如见好就收,紧靠大江守住这得之不易的湖广之北才是。”
曹变蛟皱了皱眉头,说道:“本伯比吴三桂如何?”
黄得功愣了愣,拱手说道:“吴三桂无耻宵小,岂能和骁勇善战、天下闻名的小曹将军相比?”
曹变蛟淡淡说道:“那你怎么就觉得,同样是办新军,本伯就不是吴三桂的对手呢?”
一指大江对面,曹变蛟说道:“江北军主力在南昌府防范天津郡王,在湖广最多不过三万人,岂是我京营五万人的对手?”
黄得功和杨国柱对视了一眼,觉得情况有些棘手。
曹变蛟在陕西和湖广一胜再胜,眼界越来越高,竟准备挑战江北军了。
杨国柱拱手说道:“提督,末将以为不可跨江挑战江北军。若败,则我辛苦打下的陕西、湖广会得而复失。恐怕不仅如此,若新军战败,天子无所倚恃,文臣们更会卷土重来,朝堂上恐有大变。”
见黄得功和杨国柱都十二分反对自己攻打江南的江北军,曹变蛟沉默了。
吸了口气,曹变蛟抚着自己的宝剑,看着大江对岸的江北军站哨士兵默然不语。
许久,曹变蛟才说道:“天子厉兵秣马,苦心经营,如今京营新军已有十二万之众。”
“此番可战之兵,不止五万。”
“此时战机难得,失之可惜。此事非我等可以定夺,当上奏圣天子,请天子抉择!”
黄得功和杨国柱听到这句话,不敢反驳,拱手朝曹变蛟行了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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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中,天子朱由检看着张光航亲自送来的奏章,脸上有些兴奋神色。
“江北军居然妄图用三万人拦住我京营新军?”
一挥手,朱由检大声说道:“王承恩,取地图。”
王承恩大声唱喏,一路小跑地进入了书房中,很快就拿出了一副全国地图。他招呼四个宦官,在朱由检面前摊开了那水墨画就的地图。
朱由检指着淮安的位置,说道:“前番江北军和虎贲军大战,一败涂地。十六万人溃不成军,只有九万人逃回到了大江以南。”
朱由检用手指着江西南昌府的位置,说道:“为了防御天津王的虎贲军,此一处江北军布置了六万兵马。”
然后指了指湖广的长江沿线,朱由检说道:“如今湖广的士绅要江北军防御长江,江北军再次分兵,在湖广布下三万兵马。”
王承恩看着天子的指划,眼睛一亮,拱手说道:“圣上,如今我新军又练了五万人。就算留二万人拱卫京城,也可以集齐十万大军南下攻打湖广的江北军。”
“以十万新军战三万江北军,万没有打不过的道理。”
朱由检面有喜色,站在地图前观察了一番湖广的山川河流。
他看了看张光航,问道:“张卿,若是打败了这江北军,这天下的局势会如何?”
张光航拱手说道:“圣上,若是打败了江北军,恐怕天下都将知晓圣上的威权,整个江南再无人敢反对天子的变法。江南各省的赋税,不但再无拖欠,还能增加二成补充太仓库。新军的数量,便是增加到二、三十万人,也丝毫不难。”
“届时天下震慑,令行禁止,恐怕就是天津郡王也要心悦诚服。十年之后,圣天子借势行事,以天子之名将天津郡王的部下分封到各地做官,则天津不攻自破。天津郡王只能做一个普通逍遥郡王,我大明再无尾大不掉之忧。”
“届时圣上的文治武功,将彪殡史册。怕是那唐宗汉武,也不过如此。”
听到张光航的话,朱由检轻抚长须,眼睛渐渐发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