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四,南京城内的史家宅院,左良玉和吴三桂站在史可法的面前,拱手作揖。
史可法听到左、吴二人的话,强自镇定地用手抚着胡须,却压制不住双手的微微颤抖。
左良玉说道:“本兵大人,淮安、扬州已被李植攻下。如今江南已无险可守。李植的大炮数以千计,攻下南京城也就是几天的事情。本兵大人是江南人望所在,若死守南京城中,岂能逃脱这场劫难?”
“如今之际,只能撤入江西。”
崇祯朝的时间中,随着边关和剿贼战事的拉锯,大明的将领地位不断提高。到了如今的崇祯十九年,兵权已经完全落入总兵手中。
左良玉和吴三桂作为江北二镇的总兵,除了因为粮饷的需求还求助于文官外,其他时候完全可以不听文官的指挥。左、吴二人要放弃南京撤到江西去,史可法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史可法双手发抖,说道:“南京六部官员不知道有多少都参与江北二镇的事情。如果李植攻入南京城,岂不是要来一场血洗?二位总兵岂能不顾南京文官的死活,擅自撤退?”
吴三桂看了看左良玉,没有说话。
左良玉和史可法更熟悉一些,二人在剿贼时候多次合作,有些尖锐的话还是由左良玉来和说比较合适。
左良玉拱手说道:“本兵大人,江北军不是李植四万多人的对手,如果不西走,便是全军覆没的下场。如今天下士绅都寄希望于江北军,如果江北军覆灭,则李植的势力将无人可挡。”
“本兵大人是江南人望,如果本兵大人随江北军西退,则到时候本兵登高一呼,天下士绅定是各输财货,江北军一定能够继续壮大乃至压倒李贼。否则只有左、吴二人狼狈逃窜,急急如丧家之犬,天下士人失去主心骨,茫茫如倒树猢狲,则天下将尽亡于李植耳。”
史可法颤抖着手抚着胡须,许久才说道:“不顾钱谦益、张慎言二公?就我史可法独自随江北军西逃?”
吴三桂拱手说道:“本兵大人明鉴,钱谦益,张慎言二公虽然名满天下,但因为北结清国,已经被天子打为反贼。若奉钱、张二人为首,则名义不正,届时必举步维艰。本兵大人素来光明磊落,实乃江南人望。以本兵大人为首,天下士绅才能团结一致。”
左良玉看了看史可法的脸色,说道:“本兵大人不为自己的功名利禄着想,也当为天下士人的生死考虑。如果本兵大人不随我江北军西撤,则天下士人就会失去主心骨。到时候各自为战,必将被李植一一击破。”
到了崇祯十九年,因为天子坚定站在李植一边,南方已经是暗流汹涌。虽然上缴给户部的税银还是按时上缴,但除了这些税银之外,南方的士人已经对北京的政府彻底失望,越来越不听从朝廷的号令。
如今能够调动南方各种资源和力量的,反而是举起反抗李植大旗的南方名士。在这些名士中,如今最有人望的就是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
如今南方的士人一说起天子就是摇头叹息。恐怕朱由检的圣旨还没有史可法的私信管用。
只要史可法随江北二镇逃入江西,则兵饷和粮草都不是问题。仇恨李植,畏惧李植的南方士绅会绵绵不绝地支援江北二镇,江北二镇可以继续做大。
听到左良玉的话,史可法闭上了眼睛,好久都没有说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史可法才睁开眼睛说道:“好,我随你们入江西。”
####
李植走在扬州首富郝家的宅院中,被那宅院的富丽堂皇震惊到了。
那院子外面看起来十分普通,就是青砖黛瓦的普通宅院。但走进了那宅院,才知道那宅园里面木雕之精湛,装饰物之昂贵雅致,园林之秀丽曲折。宅院里挂着一水的“郝”字灯笼,灯笼的支架和曲柄全是由上好黄铜制成,一个不知道要多少银子。
李植驻足在一个堂屋立柱旁边,只见那黄花梨木做成的立柱上雕着好多个“孩童戏鲤”的形象。有的孩童骑在鲤鱼背上,有的孩童抓着鱼尾,有的孩童被鲤鱼顶着,雕的惟妙惟肖栩栩如生。李植仔细数了数,发现一根梁柱上竟雕了二十三个孩童和鲤鱼。
李植叹道:“好雕工。”
再往前走,又是一进院子。院子中间是一个占地数亩的园林。园里建有盔顶六角亭。一个石舫船立在不小的莲花水池中,和碧绿的池水相映成趣。园林后面是书斋和藏书楼,文窗雕户质雅幽静。藏书楼西侧,百年紫藤生机勃勃。
李植在庭院旁边的走廊里走动,对着那曲径通幽的园林啧啧称奇。
韩金信说道:“国公爷,此园林系江南造园名家计成精心设计、监造,著名书画家董其昌题额,是扬州文人学士雅集盛会之地。”
李植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问道:“这是第几进院子?”
韩金信答道:“国公爷,这是第七进院子,前面还有四进院子。”
李植摇头说道:“这郝家是怎么经营的,竟富贵至此?”
韩金信答道:“国公爷,这郝家的家主是致仕的四川巡抚。活到今天已经七十一岁。他的田产不但不交田赋,他还把地租降到两成。扬州的刁民屑小苦于沉重田赋压迫,见郝家地租这么低,一个个抢着来投献。这郝家家主几十年下来积累了良田七万多亩,一年光地租收入就有几万两,富甲一方。”
郑开成往园林方向走了一步,说道:“世人所谓江南富庶,我看尽在士绅人家。普通百姓绞尽脑汁,也仅仅图个温饱。”
李植问道:“这钱谦益组建江北军时候,郝家家主捐了多少银子?”
李老四答道:“昨天对扬州知府用刑,知府已经招供。这郝家捐了八千两银子给江北军,又捐了一万三千两银子给临时组织的民壮。”
李植听到这话沉默了几秒,才缓缓说道:“无耻寄生虫肥到这种程度,反而反噬主人,可杀!”
众将纷纷朝李植拱手,肃然不语。
众人正在那里琢磨这郝家,一个密卫突然从前面跑了进来。见李植身边都是宿将,那个密卫单膝跪地说道:“国公爷!大使!左良玉和吴三桂弃了南京城,带着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往江西逃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