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点都不惊讶叶盛德找人收集了这些照片,毕宁作为宏盛董事长,足够在北城一手遮天企业家,不可能这点手段和人脉都没有。杜威出现在我家小区门口时,我就知道,一直以来我担心的问题,终于来了。
之前和叶盛德见过几次,但那时我都是以叶琛女朋友或是女伴的名义参加他们的家族聚会或是商务晚宴。叶盛德那双眼睛早就经历够了人情世故,看多了人,一眼就能分辨出来端倪。就像他刚才说的,经常喝茶的人和爱喝茶的人,只需要一口,就能品出茶叶的好坏。对人,自然也是一样的。虽说他之前一直对我淡淡的,算不上好态度,也算不上明显的排斥,但正是他的不咸不淡让我觉得,他对我是有防备的,不对,应该说对我作为叶琛的女朋友是防备的。
“凌小姐,想要什么,尽管开口。”叶盛德如是说。
我觉得真好笑,电视剧里有钱人都是这么打发灰姑娘的,给一张已经签字盖章的支票,数字随便对方填,既显摆了自己有钱又衬托出对方的廉价。我扬眉笑了笑,拿起那一沓照片一张张翻开看,发现大多数都是我和乔江林在一起的。自然,也有和叶琛一起的,以及曾经我在会所陪酒的。应有尽有,让我反驳的机会都没有。
“叶董,我什么都不要。”我一张张欣赏着照片,顺便回应叶盛德的提议,我说,“如果我有想要的东西,叶琛和乔江林都能满足我不是么?我何必大费周折在您这里拿到好处?”
叶盛德端起茶杯,脸上带着神秘的笑,仿佛是在嘲讽我太年轻了,他吹着杯子里的茶水,抿了一口后放回茶几上,然后定定地看着我,老年人双眼浑浊,叶盛德也这般,但他的浑浊中透着难以言说的不可抗拒的精明厉害,毕竟是商场上驰骋了一辈子的人,我这种道行的小喽啰,他不知道斩杀过多少个。
“人活着,必定是有所求的。凌小姐,我做生意几十年,从来不给人讲条件的机会,”叶盛德淡淡一笑,在警告我别得气焰嚣张,“年轻人,说话做事之前都要多加考虑,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偏偏我凌寒是个不怕死的,皮厚,越是让我不爽的越是威胁我的,我越是要对着干,本身在乔江林这件事上就没得商量,我要是稀罕钱,这些年早就从乔江林身上捞了不少了,能轮得到他叶盛德拿钱打发我?
我说,叶董,你别白费心思了,我不可能离开乔江林。至于您儿子,您放心,我对他没意思,自然不会去招惹他,但他跟我是朋友。朋友之间的往来很正常,您说是吧?
其实我有点摸不准叶盛德今天找我来是警告什么,远离叶琛还是远离乔江林?或者说两个我都得滚得远远的?所以我说了这么句话来试探。在叶琛和乔江林之间我必须选择一个点站住了,叶盛德才能信任我说的话。
“年轻人,不属于你的东西,千万别去碰。”叶盛德看着我,顿了几秒,然后又从茶几底下抽出一叠东西来,这回是支票薄,叶盛德大笔一挥唰啦啦地写下名字,印鉴早就盖好了,他把支票扯下来递给我,“要多少,自己写。只要你和江林断了。”
原来。
果然啊,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在叶盛德眼里,一万个叶子仪和一万个出色的乔江林,都抵不过一个亲生儿子,叶琛。
叶盛德看似是在关心我和乔江林的关系,但其实他更在意的是我和叶琛的关系,或者说,在我和乔江林这种特殊的关系下,我为什么和叶琛做朋友,叶琛为什么追我。这一切的一切,足够叶盛德猜测怀疑。
“叶董,我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您不用白费心机。”我本想说您老放心,我不会对叶子仪的婚姻构成威胁,但我并不清楚叶盛德对叶子仪和乔江林的婚姻了解多少,他是否知道自己的亲生女儿和外人结婚只是为了和叶琛争夺家产,即使我厌恶叶子仪,但乔江林身处其中,我不能乱说话。
叶盛德说,“像你这种女人我见多了,贪得无厌,欲壑难填。有这么好的进入上流社会的条件,你可能放弃吗?凌小姐,别自讨苦吃。”
“叶董您千万别威胁我,不然到时候我真的什么都想要。”我冷笑,迎着叶盛德威胁的目光说,“如果您没事儿要说的话,我就先走了。”
叶盛德没说话,扬了扬眉毛,倒了杯新茶继续喝,我站起身来往门口走去,刚要开门时,叶盛德忽然叫住我,“凌小姐,等下。”
离开私人山庄的时候,夕阳正好,金色的余晖洒满大道。白发管家给我安排了司机送我回城,这一次是个中年男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个杜威一模一样的西装,但同样的衣服在他身上,和杜威穿出来又是两种感觉。毕竟年轻。
虽然我并不是受欢迎的客人,但白发管家对我还是客客气气恭恭敬敬的,上车后司机也很客气恭敬地问我,“小姐,请问送您嗷哪里。”
“先开走吧,先离开这里。”我说。
“是。”司机应答。
车子缓缓开出私人山庄,开了几分钟才出大门,可见这个山庄有多大。四周的树木葱葱茏茏,这会儿夕阳正好,晚霞漫天,一派祥和美满的样子,而我的心,却跌入了谷底。我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色,想起叶盛德问我的话。叶盛德问我,想不想知道会所真正的主人是谁。
车子行驶到公路上,往城区开去,司机再次问我去哪里,我没回答,路过之前我和杜威出事故的地方,我就随口问了一句,“师傅,杜威呢?怎么不是杜威送我。”
司机怔了怔,从镜子里看了我一眼,说,“小姐您认识阿威?”
“认识。”
“哦,他在接您的时候出了事故,撞到脑袋,先去医院治疗了,所以让我送您。”司机说。
“哪家医院?”
“我打电话问问,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司机说。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看杜威,明明恨不得他去死的,竟然在此刻关心他的安危。我是个敏锐的人,自己思维和感情的变化太容易掌握,我问自己为什么,但找不到答案。但做事情一定要理由啊,于是我告诉自己,看在他为你出头的份上。
最终司机送我去了杜威看急诊的医院,我在放射科报告室外面找到孤独的他,他当时正在吧台取报告,转过身来和我撞上,抬头四目相交的一瞬,他愣住了。眉毛微微跳动,半晌才吐出来一句话,“你、你怎么来了。”
“撞脑残了吗?”我冷声说,面无表情盯着他的脸,才发现,额头哪里有点伤痕,但头发挡着,不太看得清楚。
“没、没有啊。就是有点轻微脑震荡,嗨,医院都是瞎说,妈的,就是靠着下方向盘,能撞成脑震荡吗?”杜威吊儿郎当地说,“报告上什么也没写。没什么好看的,走吧。”
我一巴掌挡住他的去路,冷凝眸子看他,“别他妈废话,上楼找医生看报告。”
可能是我语气不太好吧,杜威看着我,有点懵逼了,怔怔地看着我,像是傻了一样,但傻里傻气里渐渐展开笑脸,我特别不喜欢看他现在这个表情,我非常不满地瞪他一眼,兀自转身让开道,冷声说。“还杵着干嘛。”
杜威灿然一笑,他笑的时候露出小虎牙,和平常的流氓样儿不太一样,他狠狠点头说,“知道了!”
上了医生办公室后,我没进去,坐在门口等着他,听见医生确认说没什么大碍只需要休息后,我提前离开了。
我觉得,关心到这里就够了。我和他,终究是不能够和解的。有些事情我这辈子都忘不掉。不管是他强奸我还是他定罪帮我坐牢还是他害我失去宋志伟以及他对乔江林的车子下手。这些事情这辈子我都忘不掉。
对于我和杜威来说,相忘于江湖,是我们俩最好的归宿。
高跟鞋哒哒地踏在医院的走廊上,耳畔回响着在公路上。人高马大的杜威因为别人骂我小三二奶而怒发冲冠上前抓着那胖女人的头发让她跟我道歉。
我站在风中,风扬起乱发,我就那么看着杜威像个偏执的疯子,扯着人的衣领和头发,让她跟我道歉。
“她不是小三!你道歉!道歉听见没!你信不信我抽你!”
那个胖女人被杜威吓得魂飞魄散,嚣张跋扈的样子一扫而光,脸上颤抖的横肉也变得害怕和唯唯诺诺,更可笑的是,站在一边的男人根本没上前来帮我,而是来求我,让我作罢。我问那个男人,你们是什么关系。男人支支吾吾说,朋友,是朋友。
我说。哦,那半斤八两了,滚蛋吧。
杜威仍旧抓着那个女人,那女人颤抖着身子和嗓子跟我说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笑了一笑,转身钻进车里。
杜威回到车里后,点燃了一根烟,我擦干快速滑落的眼泪欲盖弥彰,“赶紧开车,你老板等着呢。”
我想,我永远都忘不掉杜威当时回头看我的眼神,表情。
他叼着烟看了我好一会儿,然后冷笑,埋汰我说。凌寒,你活该。
跟你有关系吗?我死了都跟你没一毛钱关系。你废话什么劲儿。我说,你比我更活该,我离了你还能找个喜欢的男人,你呢,你呢?
离开医院后,我打车去了乔江林的公司,那会儿已经是下班的点了,公司里寥无几人,但我没有卡上楼,只能打电话给他,然而,凑巧,他刚好准备下班。
我们在停车场碰面,一见面我就扑上去搂着他脖子,他搂着我的腰,一手轻轻抚摸我突发,问我怎么了。
我说,“想你了呀。”
“不像你说的话。”
“哪儿不像?”我松开乔江林的胳膊,盯着他眼睛,然后觉得他眼睛真是好看啊,我凑上去亲了一口,笑呵呵说,“这回像了么?”
乔江林抿唇微笑,眉梢都飞舞起来,“像。妖精。”
“我饿了。”
乔江林揽着我胳膊往前走,司机刚好把车开出来,乔江林护着我上车。我坐在他身边枕着他肩膀问,“去哪里吃?”
“你想吃什么?”
“我听你的。”
“那就去算了,回家吧。我给你做。”乔江林想了想说,“先去超市买食材,如何?”
“当真!?”我欣喜万分的同时,又不禁怀疑,“乔叔叔,你做的东西能吃吗?我很怀疑你。”
“这不是吃了才知道?试试,要是不能吃,我再带你出去吃好吃的。”乔江林说。
我凑到他耳边,小小声暧昧地说,“要是不能吃,那我就吃-你。”
乔江林绷着的脸一下就绽开了花,但立即收敛了,一本正经地看着我,余光偷偷瞄了瞄司机,确认人家没注意我们后,他才搂着我,在我耳后吻了一下,暧昧地说,“也好。”
而后,我们去逛超市,乔江林让司机提前下班,我们一会儿自己开回去。到了超市,乔江林推车,我挑选东西,他说做牛肉和鱼,简单些。这会儿都饿了。我也没意见,去生鲜区挑东西,他不喜欢腥味,就拉着推车站在一边,我回头时发现他正在打电话,和刚才轻松的模样不一样,他表情严肃,好像出了什么事儿。
他是一个很沉稳的人,如果不是什么大事儿,一般情况下,他根本不会皱眉头。
我不停地回头看他,超市工作人员问我话我都懒得正脸回答,一直注意着乔江林的反应。
草草买好鱼后,我飞奔到他面前。他指了指推车,让我扶着,然后一个人往外走,因为超市里广播和人声鼎沸,太吵了。而且他步子迈得大,我推着推车要小跑起来才跟得上,但最后我们还是分开了,我要买单,他已经走出收银台门口打电话去了。
当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意识到他的事情更重要,我思考了两秒,丢下推车追出去找他,他站在门将偶不远处,背对着我讲电话。身材颀长,西装笔挺,我越走近他,越感觉得到他的着急。
“你们先想办法!我马上赶过来!”乔江林说。语气里,是难有的着急和担忧,这让我不由地去想,电话那头,究竟是谁。
乔江林挂了电话,紧紧攥在手心里,回头撞上我的视线,他急切的眼神松缓了一些,但眉心仍然紧拧着,我有点错愕,真的。我几乎没看到过这样的乔江林。
“出什么事儿了?”
“小寒,抱歉,今晚不能给你做饭了,你自己回去,我有事情要处理。”
我怔怔看着乔江林,其实我是想问,到底什么事儿,你能不能让我知道?可不可以别每件事情都自己处理,恰当地告诉我一些,我是你的伴侣不是么?就算不能出谋划策做你的左膀右臂,也能成为你分担忧心的伴侣对不对?
但这些话我说不出口。我有自尊,有骄傲,面对乔江林的决绝和不解释,我说不出口。
“抱歉,先回家,夜里不必等我。”语气是抱歉的,但更是敷衍的,大约是那件事太紧急了吧。
然后我愣在原地,看乔江林快步走向电梯,往停车场去。他的背影那么匆忙,让人抓不住,跟不上。
要不是过路的人撞了我一下,我还在发呆里没回过神来,对方连忙道歉,我摆摆手说没关系。然后视线里已经没有乔江林了。我恍然明白过来什么,忙不迭冲向电梯,冲向停车场。
等我冲到停车场时,乔江林刚把车子开出来,我张开双臂挡在路中间,他被迫停下车子来,我连忙上前敲窗,示意他打开车门。他解锁后,我拉开车门上车,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快速系好安全带,我说,“你要去哪儿?我跟你一起去。”
乔江林一脸严肃地看着我,有点着急,但是不忍心跟我生气,只说,“小寒,别闹。我真有事。”
“我知道你有事,但我不能陪你去吗?为什么你要一个人去?我陪你不好?”
“不是。”乔江林微微叹息。“小寒,以后有时间我跟你解释,OK?”
“不OK!每次你都这样,什么事情都自己做了,自己承担了,我呢?你妹想过我么?要是叶子仪跟你夫妻同心共同承担一些事,那也就算了,我没立场过问。但你和我才是真心的不是么?我应该关心你。你都为我的事情竭心尽力,乔叔叔,我也该关心你。”
这话我说得十分坚定。我叹气,看着他眼睛,认真严肃地说,“乔叔叔,你什么都不说。那我来问,你负责回答就好,OK?”
乔江林无奈,根本赶不走我,最终发动车子,并且说,“真拿你没办法。”
开出停车场后,乔江林加快了速度,看来事情真的很急,我知道他心急如焚,更加好奇我们要去见的人去做的事,为问他,“咱们这是要去哪里?”
乔江林沉默着,迟迟不说话,我又问了一遍,然后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侧脸,“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医院。”他冷冷地丢下两个字。
我疑惑了,“医院?去见谁?”
乔江林看着前方的夜色,双手放在方向盘上,有些不安的烦躁,夜色清冷,乔江林的侧脸显得孤独落寞,我不明白为什么他总是这样,明明我在身边,除了我,他还有陆岩,还有朋友,但他总是这样,一脸的落寞和孤独,隐藏在冰冷的外表下。
“我母亲。”
半个小时后,我们来到一家高级私立医院,从外观装潢和医务人员的服务态度来看,这家医院不是有钱就能进来的,他们对病人的资料和家属关系完全保密,滴水不漏。病房的设置和普通病房也不一样,全部都是高级VIP配置,设备一应俱全。
我们到时,已经有穿护士服的年轻女护士在等我们,下车后,乔江林阔步向前,我忙不迭跟上去,女护士对乔江林恭敬的弯腰招呼,并且对我投来友好的眼神问好。
“乔先生,您跟我来。”
乔江林点了点头,和护士快步走向电梯口,我腿短啊,有点跟不上,乔江林急匆匆的走着,忽然想起我来,他回头来拉着我的手,一直到楼上才放下。我被他握着手,只感觉他手心里一阵冷汗,我呆呆抬头看他,他紧绷着脸,身子,像一只张开的弓。
他在害怕。
我默默地握紧了他的手,听他和护士交流,问的都是病人的情况。
“今天晚上发现的,肌肉萎缩和肺部积水越来越严重,赵医生做了抢救,但是效果不佳,他让我请您过来看一看。”
“脑意识呢?有恢复吗?”
女护士遗憾地摇头说,“没有。”
乔江林看似不动声色,和平常好似一般无二,但只有我知道,他所有的惊慌和颓败,都集中在手上了。他抓着我的手,越来越紧。
这时电梯门开了,不用女护士带路,乔江林拉着我先走出电梯。看来,他很熟悉这路。我被他拉着走到一间病房门前,这边和普通医院的结构、氛围都不一样。这里太安静了,偶尔有医护人员走来走去,但都是极少数的,家属更是寥寥无几,甚至可以说没有。
病房是自带监护设备的,一个苍老的女人躺在病床上,虽然盖着雪白的被子,但肉眼能看出被子底下人身体瘦骨嶙峋。她身上戴着各种仪器设备的连输线,氧气罩,监测心电图的仪器闪着我看不懂的线路。我和乔江林都站在门外,透过玻璃,清楚地看见医护人员在她身上做某种测试。
我惊呆了。
里面的女人就是乔江林的母亲。
那么瘦弱、苍老。像一具
手上的力度渐渐加重,而我身边的男人岿然不动地站着,波澜不惊地看着病房内,他生冷的表情和故作沉着,我都知道。
医生掀开被子,将测试仪器拨片粘贴到病人的小腿上,护士掀开被子时,我不由吃惊,乔江林更是拧紧了眉头。
被子底下的身体,不该说时瘦骨如柴,而是
不管医生怎么动作,床上的人都毫无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