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视线望过去,旁边洗手间方向有一对男女朝着他们走过来。
对方也看到了他们,视线相对。
单盈盈松开挽着秦朗的手,笑着迎上前,“悠言,真巧,你也在这里吃饭?”
“嗯……”杜悠言凝在对方的梨涡上,点点头。
“悠言,这位是?”单盈盈注意到她旁边的郁祁佑。
杜悠言额头有些虚虚的冒汗,咽了口,“这位是……我丈夫。”
这样的话不是没有说过,只是此时在他们面前,或者说是他面前,格外的艰难。
“原来是未来的小姑丈啊!看来也得讨好!”单盈盈笑容更大,礼貌的伸出手。
“郁祁佑。”郁祁佑绅士的握住。
随即,眯起的黑眸微转,同样放在对面男人身上。
虽然年纪上他要大上两三岁,可辈分上却矮了不少,要被称之为妹夫。他们举办婚礼时,对方没有来,或者说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
但是对方清楚他的存在,就像他清楚对方的存在一样。
郁祁佑唇角扯了扯,秦朗么……
两个男人紧接着握手,时间很短,力道都恰到好处。
单盈盈看着他们夫妻俩,笑着继续说,“早知道你们也在这里吃饭,一起多好啊!害的就我们两个人,感觉都有些寂寞!”
“二人世界应该独享。”郁祁佑勾着薄唇。
“哈哈!不过我们俩就我话多,就怕秦朗会嫌烦!”单盈盈笑,侧头看向自己的未婚夫。
秦朗没出声,只是淡笑了一下。
但是看在人眼里,更像是某种宠溺,尤其是单盈盈已经重新挽住他的手臂。
杜悠言将视线慢慢别开。
“我们今天约好了去看婚纱!对了,你们等下去哪儿,若是没事可以跟我们一起去!正好你们有经验,可以帮忙参谋参谋!”
这次没等郁祁佑出声,杜悠言抢先回,“不了,我们还有事……”
婚纱……
哦对,他们年底要办婚事的。
杜悠言垂着的手一根根的攥起,有些用力。
郁祁佑将这样细小的动作扑捉到,黑色的瞳孔紧缩。
“那好吧!”单盈盈点头,不会给人任何压力,“悠言,祁佑,我们就先走了,不然要迟到了!再见!”
“拜拜。”杜悠言挥了挥手。
郁祁佑甩了甩车钥匙,视线从已经走出餐厅门口的男女背影收回。
从始至终,秦朗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可同样身为男人,他能敏锐的发觉,对方的眼神却是没从她身上移开过半分。
杜悠言背着包站在餐厅门口。
她站在原地等着,郁祁佑过去直接将车开过来。
昨天夜里下了些雨,刮的风稍微有些清凉,迎面吹过来,让她的头脑勉强能清醒。
“叭——”
郁祁佑按了下汽车喇叭。
杜悠言忙上前,打开车门坐进去。
关车门,将背包放在膝盖上,系好了安全带,却迟迟没见车子再向前行驶。
杜悠言诧异,询问的目光朝他看过去,见他那双黑眸正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里面神色讳莫不明。
“……怎么了?”杜悠言舔了下嘴唇问。
郁祁佑未出声,仍旧沉默的看着她。
半晌,他蓦地问,“你是不是因为他,想提前回纽约?”
“……”杜悠言张了张嘴。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他竟能如此敏锐的发现!
郁祁佑看她低下了眼睛,虽然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
脚下猛踩了脚油门,Q7从餐厅门口横冲直撞的扎在了主干道上,没有再开口说一句话,黑眸只专注在前方视野。
车子停下,杜悠言看了眼旁边的建筑物。
见他径自开回大厦,也只好默默的下车,到路边再拦一辆出租车。
郁祁佑双手握紧方向盘,歪头从倒车镜里,看着她弯身坐进车内便扬长而去,过程里,甚至连头都没有再回一次。
他将车钥匙拔下来,甩上车门往楼里走。
经过的员工恭敬的颔首,都发现他们的郁总脸很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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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悠言抱着一摞书本推开书房的门。
正中间摆了个偌大的写字桌,上面还有郁祁佑摊开的文件放在那,后面是整排的书架,她没有过去,而是到旁边的沙发上,整理出来空间用来备课。
虽然距离开学还有距离,但她习惯提前做好准备。
其实做老师并不轻松,身上不单单只有责任,往往每学期下来,学生有多少繁重的课业,他们为人师的也同样。
翻开看了两页,脑袋就有些混了,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教书教傻了。
杜悠言无声笑了笑,投入精神在里面,手机响起来。
她拿过来看,表情就僵在脸上。
屏幕上显示的是十一位陌生号码,不过曾打过来一次,虽没有存,但她记得很清楚,知道是谁。
眼前浮现起两次见面时的画面,都是他们挽着手的亲密姿态。
再重新看向课本,这次更觉得脑袋疼了,她起身到楼下接了杯水,跟正打扫卫生的阿姨聊了两句,又重新回到书房。
刚坐下来没多久,手机又响了。
杜悠言闭了闭眼,僵硬着手指再次拿起来。
不过这次上面显示的并不是刚刚的,而是杜母打来的,她接起来,“喂,妈妈。”
“言言,晚上过来吃吧!”
“小朗和他未婚妻都在,盈盈买菜过来的,说要露一手做菜给家里人尝尝,而且还说想向你请教请教结婚的琐碎事……”
挂了电话,杜悠言抬手抚着额。
不过也还好,这样一起见面总比两人单独强,不至于崩溃。
杜悠言盯着手机,犹豫了下,在电话薄里找到个号码又拨出去。
郁祁佑接的很快,上来便问,“什么事!”
“……”杜悠言被他很冲的语气吓到。
“挂了!”郁祁佑直接道。
“别!”她忙说,咽了咽唾沫,又小心翼翼的问,“妈妈打电话,说让回家里吃饭,你……有时间吗?”
“没有!”郁祁佑掷出两个字。
“哦……”杜悠言闷声。
还未等她再多说,线路就被挂单了。
杜悠言抿了抿嘴角,心里有些失落,不知为何,这样的时候她是希望他能在自己身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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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7没行驶几步,郁祁佑再次踩住刹车。
前面桥上堵得跟马蜂窝一样,所有车辆都扎在了一起,半天才挪动个半米多远,哪怕有交警在中间协调,下班高峰期也是吃力。
他抬手,扯掉脖子上扎的领带。
这两天连续有些假阴天,看不到太阳,这会儿看起来灰呛呛的,像是憋着一场雨。
郁祁佑的心情,比这天气好不到哪儿去,连整个公司上下,都知道他心情差,送文件和开会时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点火。
又过来了两个交警,前面道路畅通起来。
从桥上下来,车速就快了,郁祁佑行驶到杜家外面那条私路上时,减缓了些速度。
他不仅仅清楚秦朗这个人,还清楚他们俩之间的不寻常,毕竟是自己要娶的女人,商人的关系,哪怕是家族联姻,也会想要摸清彼此底细,而且他还亲眼看到过。
当时是个宴会,是杜家办的,他是陪同自己父亲过来参加,不过目的他知道,是想促成两家联姻的事。他没什么太大的感觉,成长在这样的家庭里,婚姻大事注定是要和利益挂钩的,只是宴会期间他在别墅后院抽烟的时候,看到他们两个在偷偷约会……
也一样戴着碍眼的黑框眼镜,但是笑的特别甜蜜。
郁祁佑当时还想,父亲打算的和杜家联姻是没戏了,后来不知道杜家用了什么方法,他们两个分了,她同意了这桩婚事,同时约他出来谈了“有名无实”。
或许对于她来说,若不是那个人的话,跟谁结婚都无所谓吧!他也罢,任何人都无所谓!
郁祁佑又将衬衫领口解开两颗,喉结动了动,有些烦躁,大哥前些天提醒过,边防那位要被调回来,他没有说,也瞒不住。
果然,该回来的还是回来了,怪不得,这几天她的异样就很好解释了。
再次踩下刹车,Q7稳稳停在院子里。
他拔了车钥匙进屋,客厅里没人,都在餐厅里,空气中已经有饭香味飘过来。
郁祁佑继续往里走,最先看到的是餐桌边上,跟着一起摆碗筷的她,旁边杜父杜母也都在,还有秦朗和他那位戴着围裙的未婚妻。
明明是她的家,她却像是多余的人,闷着头不声不响。
“做什么好吃的了,这么香!”
郁祁佑手从裤兜里拿出来,扬声说。
杜悠言回头,看到他惊诧,“你……”
“祁佑来了!言言还说你最近公司忙,以为不来了呢!”杜母闻声,笑容满面的看向自己女婿。
“今天事情不多。”郁祁佑笑着回答。
杜母笑呵呵的挥手,“赶快,去洗手吃饭!”
等他再回到餐厅里,众人都陆续坐下,杜父坐在主位上,他们夫妻俩挨着杜母,而对面是秦朗和未婚妻。
“忙了一天,看到家里菜就有胃口!”郁祁佑挽了挽衬衫袖口。
“呵呵!今天这些都是盈盈做的,除了你爱吃我拿手的醋溜鱼片!”每次女婿来这个菜必须杜母亲自掌勺的,说到这里,又忙道,“对了祁佑,还没给你介绍呢吧,这位是小朗的未婚妻,单盈盈,也是冰城人,这次他们休假回来是筹备婚礼!”
“我们之前在外面遇到过一次。”郁祁佑勾唇表示。
“是的伯母!”单盈盈附和,看向她,“悠言,你怎么不吃菜?不知道你爱吃什么,我就挑着平时秦朗爱吃的弄了,谁让我马上要嫁给他呢,得以他的口味为主!”
“你尝尝这个红烧肉吧,是我的拿手菜!”
杜悠言看着夹过来的五花肉,不知道怎么拒绝。
“她吃不了肥肉。”秦朗忽然开口。
杜悠言握紧手中筷子,感觉桌上目光都看向他们。
气氛有那么一瞬间的诡异,还是单盈盈笑着打破,“看来还是秦朗了解你这个妹子!那吃点这个杭椒牛柳吧,炒的很嫩!”
“谢谢……”杜悠言夹起来放在嘴里。
“什么时候办?”郁祁佑跟着开口,问的却是他们。
绕到婚礼的话题上,气氛重新活跃了起来,杜父杜母相互看了眼,都悄悄松了口气。
“打算年底,日子现在还没有最终确定哪天!”单盈盈看了眼秦朗,脸上有几分新娘子的娇羞,“现在主要是筹备婚礼相关的!婚庆公司倒是找好了,但酒店啊,场地啊,教堂啊,这些都得自己跑去协商!悠言,你们当时结婚都怎么弄的?”
“……”杜悠言被问得有些茫然。
嘴角蠕动了半天,也回答不上来,只好求助看向身边。
郁祁佑在她望过来时,勾了勾唇,“她当时哪管这些了,都是我在弄!”
“真的吗?”
“可不么,她除了试婚纱跟彩排,全都撒手不管!”
“这个我给我家姑爷作证!当时跑前跑后的都是他,那婚礼办得,又温馨又讲究,事后我那些姐妹们还说,等她们孩子结婚时也照着这么弄呢!”
“悠言,我忽然很羡慕你了!”
……
杜悠言默默的喝了口汤,听着他们说。
那些都跟她息息相关的事情,听起来好像一件件都鲜活了。
羡慕吗?应该是她来羡慕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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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结束后,都会有一段茶水时间。
郁祁佑是混迹在商场的人,交际手腕很强,单盈盈的性格又很开朗,有他们两人,气氛始终活跃的很好,杜父杜母脸上都是笑。
相比较来说,他们这对“兄妹”倒显得安静许多。
杜悠言放下手里的茶杯,习惯性的抬手想要推一推鼻梁,才意识到上面没有镜架,这两天才刚佩戴隐形,一时间还不能完全适应。
感觉到对面有目光看过来,她背脊绷紧。
杜母注意到,笑着开口,“言言,你怎么不带框架了?”
“换成隐形的了……”杜悠言回答说,又往旁边瞪了眼,“他给弄的!”
“这样不挺好的!不过暂时看起来倒还不习惯,主要是你戴框架时间太久了,高中时候吧?”杜母因为回忆笑起来,“我记得当时体检说近视了,就抱着院里那棵老树哭的呀,谁也都劝不住,非说自己要变成四眼狗了!最后好像还是小朗吧,带着你到眼镜店佩了副回来!”
那会儿在父母眼里他们都还是孩子,只当做关系好的兄妹俩。
“我现在都觉得有些近视了,智能手机太害人,我还想呢,要不要哪天也去配个眼镜!”单盈盈听后接话说。
秦朗看向她,微笑说了句,“还是戴框架比较有气质。”
“哦……”杜悠言很低的应。
接下来的聊天内容,又不知怎么的说起筹备婚礼。
那场婚礼到最后她还是选择答应了,只不过婚礼前她有的是满心的难过和委屈,以及不得不认命的妥协,以至于都没什么期待,就像是在进行一个流程而已,所以现在说起来,她只能记得很盛大,别的事情一概都不清楚。
郁祁佑晃了晃茶杯上漂浮的叶子,勾唇说,“爸,茶不错!”
“就知道你是行家!这是上次到浙江一带,那边朋友给送的,说是给中央特供的,能弄出来极难!”杜父说起来,神情难掩得意之色。
“是么?那我可得多喝两杯!”郁祁佑挑眉,笑着说道。
“哪里至于,我书房里还有两盒呢!走,你跟我上去,我给你找出来你拿回去一盒!”杜父向来是个行动派,说完就已经站起身,末了往儿子方向看了眼,不忽略的说,“小朗,你也跟着一块儿,剩下的一盒给你!”
“谢谢爸。”秦朗也笑了。
他十二岁被带到这个家里,他们夫妻俩虽然有钱有身份,但都很善良,拿他当亲生孩子一样看待,吃穿用度没有任何偏袒的地方。
他们对他真的很好,只是好归好,有些东西也是不可以,比如女儿的人生大事……
秦朗跟着站起了身,两个身高差不多的男人,跟在杜父身后共同上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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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分钟后,书房的门被推开。
郁祁佑和秦朗相继从里面走出来,杜父临时接了个电话,还在房间里。
他们出来以后,并没有直接下楼,很有默契一般的,双双俱都停在了走廊。
杜家的走廊设计的比较宽敞,他们这对郎舅单独的气氛,才真正叫一个诡异。
郁祁佑将茶叶盒夹在手肘和肋骨之间,从兜里掏出烟盒,打开后甩了两下,递过去,“要?”
“不会抽,谢谢。”秦朗抬手示意了下。
郁祁佑唇角一扯,拿出根叼在嘴里,点燃,白色的烟雾蔓延开来。
“哦对,好像还没有说恭喜!”他像是刚刚想起来,慵懒说。
“谢谢。”秦朗这两个似乎有些勉强,看着他娴熟的吐出个烟圈,皱了皱眉,“少抽点儿吧,言她闻不了烟味。”
郁祁佑面上顾忌着身份,心中却冷哼了声。
言?叫的倒是亲热。
好像每次他抽烟的时候,她也没多说什么,但都是皱眉的,也有忍耐不住的时候提醒过,但都被他趾高气昂的给压回去了,一副受了气的小媳妇模样。
“好!”他用力抽了口。
书房里杜父还没出来,隐隐还能听到讲电话的声音。
郁祁佑黑眸薄眯的望向身边人,手中的烟还燃着,就像是之前在餐桌上说她不吃肥肉一样,对方很了解自己的妻子……
眼角余光瞥到走上楼梯的纤细身影,他将手里烟蒂直接掐断,随手丢在垃圾桶里。
杜母见他们迟迟没下来,让她过来看看。
杜悠言刚刚踩上最后一层台阶,还未等站稳呢,迎面就看到朝着自己大步走过来的郁祁佑,对上他的黑眸,她主动开口说,“妈妈让我过来看你们怎么还……唔……”
后面的话被刹那间吞掉。
杜悠言眼睛里盈满他放大的五官,还有被堵了一嘴的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