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立医院。
电梯“叮”的声缓缓拉开,郁父便迈大步的从里面走出来,已经爬上岁月痕迹的脸上,表情有担忧也有气愤。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年后一开春,就抓紧张罗着让小儿子和马家千金完婚,忐忑中好不容易熬到了这一天,婚礼现场却迟迟不见他的人出现,到最后却传来出现事故的消息!
从婚礼现场赶过来的时候,万幸的是医生已经说人并没有生命危险。
郁父这会儿是从公安局那边过来,警察的笔录是说,并没有肇事者和其余伤亡,而是郁祁汉在拐过十字路口后,故意撞上护栏,造成了事故的发生……
高级病房的楼层,一道高大的身影忽然挡在前面。
“祁城,你给我让开!”
郁父看清楚来人,皱眉的呵斥。
踩着双军靴的郁祁城,清了下嗓子的说,“爸,医生说祁汉现在需要静养。”
“你休想护着他,我已经看了笔录和监控录像,他是故意撞车结不成婚!知不知道今天来了多少人,就差个仪式,他却给我中途逃婚!”郁父火气不小,指着大儿子,“我让你让开听到没有!”
郁祁城沉默了半晌,最终默默的让开。
郁父抬脚刚要继续往前,却骤然顿住,在郁祁城的身后还有一道身影。
郁父看到对方后,表情瞬息万变,语气控制不住的震惊,“你怎么在这里!”
“爸。”视线相交,男音恭敬的喊。
“我问你话呢!你不是应该待在美国,谁准你私自跑回来的!”郁父明显没有料到,表情和情绪都是很激动。
此人正是之前在高速路上出了严重车祸,昏迷不醒被送到美国治疗的郁家老二郁祁佑。
看起来已经没有任何的生命危险,只是还并未完全恢复,右手中还握着一根拐杖支撑着半边的身子,眉骨上有一道两厘米的醒目疤痕。
“你现在马上给我回美国去,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回来!”郁父怒火冲天的发号施令。
“爸,难道还要一直被您监禁在美国吗,和外界没有任何联系?”郁祁佑没有动,目光看着自己父亲的反问,然后瞥了眼身后的病房,语气上扬了些,“现在我弟弟已经躺在医院里,我还能不回来吗!”
“他这是为了结不成婚!”郁父重重的喝。
“我的意外事故,给了您逼迫祁汉的机会,让他按照您一直期望的那样进入公司,接受联姻。在我当时已经有苏醒迹象的时候,您怕会所有功亏于溃,所以把我送到了美国……”
郁祁佑低缓的叙述,郁父听的直皱眉,却反驳不了。
当时意外发生都是始料未及的,尤其是二儿子情况不乐观,一时间公司群龙无首,郁父只能让郁祁汉站出来,当然这里面也有他的一点私心。
后来郁祁佑被诊断为植物人的病情有所好转,郁父看着向来叛逆的小儿子终于按照他所期望的那样,不愿见好不容易达到的付诸东流,所以选择瞒下了这个消息,将老二送到了美国。
郁父在心里一直打着个如意算盘,想等到和大鸿的婚事完成,木已成舟后再将事实托出……
郁祁佑知道父亲的内心活动,继续说,“祁汉故意撞车结不成婚,可他这样做是为什么?因为这桩婚姻不是他心甘情愿的,他不想娶!”
“祁汉都知道了,是不是?”
郁父缓了缓神,见没有回答,眼睛扫过他们兄弟俩,暴怒的指控道,“你们三个其实早就串通一气,存心的和我作对是不是?”
“爸,对不起!”郁祁佑目光坚定,“我不能看着自己弟弟这样的艰难,这样的不快乐!”
“我和老二一样。”郁祁城沉声附和。
“难道您想看到祁汉为了不想结婚,不惜拿生命做冒险,到时也像我之前那样,昏迷不醒的成为植物人?”郁祁佑再次开口,语气更为激动,“爸,这真是您想要见到的吗?”
郁父脸上的表情晃了晃,抬手捂住了胸口。
儿子是自己生命的延续,他怎么可能想见到如此!
“爸,郁家的孩子从来没有真正按照自己的意愿活过。我和大哥从小到大什么都听您的,几乎是按照您的安排在生活,一个从军一个从商,包括我们的婚姻。已经牺牲了我们两个……爸,还不够吗?”郁祁佑最后一句,几乎已经是沙哑的。
连着两个的质问,郁父被击中心房的溃不成军。
脚步往后连着趔趄了两步,脸上的愤怒转变成了灰败。
沉默了良久,郁父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最终摇了摇头,伸手冲着两个儿子摆了摆,转过身一步步的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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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父的身影在走廊里逐渐走远,到消失不见。
立身站在原地的兄弟二人,收回了视线,脸上的表情也随之收敛。
郁祁城掏出根烟来点燃,斜眼瞥过去,“老二,戏不错啊!”
“咳!我这是真情流露!”郁祁佑非常严肃的强调,不怎么高兴的指责,“大哥,咱们不是都说好了,到时候和爸对持的时候,软硬都施的来攻破他的情感防线!可刚才几乎都是我在说,你都没怎么开口!”
“你懂什么,我走内心戏。”郁祁城吐出个烟圈。
从医院大楼里出来,才不过半个小时的功夫,郁父的面容怅然不已。
郁父抬眼望着头顶的夜空,许久,到了后脖颈已经承受不住,才缓缓的收回拿手在按,准备走向司机已经拉开的车门前时,眼角一闪。
前方不远处,有人正在静静的望着他。
春末的晚风吹起了郁母身上白大褂的衣角,她顿了顿语气,“我能占用你一点时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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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住宅小区。
白娉婷石化的望着出现在自己家中,且坐在自己父母中间的英俊男人。
她脑袋还没有跟上节奏,一时间所有表情都没有,整个人傻掉的在那,无法相信眼前并不是自己的幻觉。
“鸡汤好像是熬的差不多,阿汉,我先给你盛一碗!”
白母说着便站起身,看到女儿站在那,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句,“你回来了啊!”
白娉婷看着白母进去厨房的身影,收回视线,再看向沙发上正笑米米和郁祁汉说话的白父,她终于是有所反应,木着两只脚的往前走。
“你……”
她走到茶几前,怔怔的指着他。
还未等她说出个一二三,身后脚步声响起,是之前去厨房的白母。
这会儿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上面一层油已经被撇干净,清清爽爽的,看着都觉得味道鲜美。
白母直奔向郁祁汉,似乎眼里也只能看得到他,其余所有都被自动屏蔽成了背景,“来!阿汉,你快趁热喝,凉了就容易腻了!”
白娉婷看着白母坐在那,一叠声嘱咐着“慢点喝”、“太烫”等等,就差拿着汤勺喂了。
而脑袋上被医用网袋和纱布固定在那的郁祁汉,狭长的眼眸望向她,薄薄的唇角轻勾,恍若回到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每次来家里装出纯良模样被父母偏疼的场景。
她说不出话来,同时感到惊悚。
他出现在家里让她吃惊,但同样吃惊的还有白父白母的态度,尤其是白母,虽说之前对郁祁汉中意的不得了,但后来分手后,也是最为伤心。
白娉婷不知道郁祁汉怎么做到的,让白父白母重新接纳了他。
闭上眼睛深呼吸,她让自己快速镇定下来,趿着拖鞋上前,作势准备开口。
白母虽说精力都在郁祁汉身上,但眼角余光里也是注意到女儿,在她出声的前一秒,便起身拽着她朝着卧室里走去。
门板关上,母女俩面对面。
白娉婷没挣扎,正好也是有话要问,“妈,你怎么让郁祁汉在咱们家里?您之前还因为我和他纠缠不清打了我一顿,而且,他现在的身份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
“说到底,他现在不还没成为别人丈夫吗。”白母闻言,只是平静的说了句。
“事是那样,可是……”白娉婷差点被噎到,嗫喏着嘴唇。
“你懂什么啊!”白母出声打断她,露出老谋深算且一切尽在掌握的表情,“反正你不用管,我有我的道理,我自有主张!”
“妈……”白娉婷抿起嘴角。
临出去之前,白母还特意重复叮嘱她两句不要管。
白娉婷实在震惊于白母的态度转变,还有更让她震惊的是,在出卧室前,白母忽然丢下来一句,“阿汉没地方去,今晚在家里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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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立医院附近的咖啡厅,靠窗边的位置。
郁父和郁母面对面而坐,服务员将二人点好的饮品送上后,默默的退开。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喝经典红茶。”
郁父看着她面前的杯子,声音里有着微弱的惆怅。
这是郁祁汉被接回郁宅以后,郁母按照她当年曾答应过的,这么多年以来头一次的见面,以往很多时候,有必要的事情都只是通电话,而且内容很短。
暌违了二十多年之久啊……
郁母捧紧了手中的杯子,“抱歉,我还是破例了!”
郁父知道她指的是见面的事,端起咖啡杯的手也在轻微的颤。
“我找你,是想说阿汉的事……”郁母继续说。
“你说。”郁父点头。
早就能料到,若不是为了儿子,她这辈子都可能会避而远之。
“阿汉的婚事能不能让他自己做主?”
郁母语气顿了顿,再开口时,声音里控制不住的尾音颤抖,“我从来没有求过你什么,这次我求你。”
“我们都曾年轻过,知道遇到一个喜欢的人有多难,难得阿汉也遇到情投意合的对象,我这一生都终究意难平,我只希望我的儿子能够得偿所愿……”
情投意合……
得偿所愿……
这八个字,令郁父的心中轻轻震颤。
她这一生的意难平,又岂不是他的意难平?
对面的身影已经离开许久,郁父还保持那个朝窗外张望的姿势,短短的十几分钟,像是深夜里的幻念一般,连面对面说声“再见”都没来得及。
“先生,这杯子给您撤了吗?”服务员过来询问。
“不用!”郁父急声制止。
将喝剩半杯的红茶端在眼前,他就一动不动的盯着,眼里是恍若梦中般的笑意。
好半晌,郁父才缓缓的抬起头来,眼尾的纹路里带着深浅的怅然,耳边还有她最后回荡的话,“我不想他们和我们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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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了,亮着灯的老住宅小区。
“老婆,我那套睡衣你给我放哪去了!找出来给阿汉穿!”
白娉婷闷在房间里,隔着层门板都能听见白父在扬声喊的声音。
她之前担心于他的伤势情况,刚刚看起来,应该没有什么大碍,不至于残废以及生命危险,悬着的心终于是放回了肚子里。
走到窗边,白娉婷望着外面晦暗不明的夜色。
如同她的心境一般,虽然他今天没有结成婚,但依旧看不到任何未来。
“叩叩!”
敲门声响起后,便直接被推开。
走进来的毫无意外是白母,抱了一牀新被子,放在单人牀上铺好,随即打开了旁边的柜子,将她原本睡的那牀被褥抱着就往出走。
白娉婷见状,连忙追出去,“妈,你把我的被褥要拿到哪去啊!”
“客厅。”白母往前弩了弩下巴,语气理所应当,“你房间给阿汉睡,今晚你就睡在沙发上,东西我都收拾好了,把被褥这就给你铺上。”
“凭什么啊!这是我房间,我的牀!”白娉婷据理力争。
“那你难不成要和他睡一起?”白母闻言,轻飘飘的问。
浴室方向传来声响,是刚刚洗漱完从里面出来的郁祁汉,身上的睡衣也已经换上了白父的那套,裤腿下面露出一截的脚踝,隐隐的还能看到几根腿毛。
狭长的眼眸正凝望向她,像是窗外夜幕中闪烁的星辰。
“当然不可能!”白娉婷反应很大的回。
白母白了她一眼,没好气的说,“这不就结了!阿汉车祸受了伤,头上缠着纱布,右手打石膏,你没看见?还是说,难道你要我睡沙发?”
“我没有……”白娉婷低垂下脑袋,她怎么要求白母睡沙发。
“那你就赶快乖乖去给我睡沙发!”白母吼。
“……知道了!”她大气不敢喘,也不敢再有任何异议。
厨房和玄关的灯都已经熄掉了,小区内的很多住户已经都进入了睡眠时间。
穿着睡衣睡裤的郁祁汉,吊着石膏的右手,站在她的闺房门口,回头对着身后的白父白母勾唇在说,“那我睡了,叔叔阿姨,晚安!”
“晚安晚安!有什么事就过来敲门!”白父白母笑米米的异口同声。
“婷婷,晚安。”郁祁汉眸光转向她。
弯腰撅在沙发那的白娉婷,冷声了一声的别过脸,将枕头闷声的丢在扶手下方。
“这孩子,真不懂事!”白父皱眉,很不赞同的语气。
对于在外面游荡一整天粒米未进的白娉婷,回到家里受到各种震惊也就算了,连喝的鸡汤也是沾光,而且还要睡沙发,此时的她已经彻底丧失了语言功能,甩掉两只拖鞋,掀开被子的躺进去,拉高。
黑暗当中,听到灯被关掉的声音,白父白母走回卧室的脚步声,然后关上。
白娉婷闭上眼睛,进入睡眠。
蓦地,她掀开了被子,整个人往沙发里面一缩。
沙发旁边,郁祁汉挺拔的身影正站在那,漆黑的眸子正在黑暗的光线中盯着她。
白娉婷抓紧着被子,警惕的看着他问,“你干嘛?”
“你去牀上睡,我睡沙发。”郁祁汉挑挑眉说。
“你想让我妈骂死我?”白娉婷这才注意到,他没吊石膏的那只手抱着个枕头。
“阿姨和叔叔都已经睡着了,明天早上趁他们醒来以前,我们再换回来。”郁祁汉似乎已经考虑好了,低沉的声音缓缓说。
“你确定?”白娉婷抿嘴。
“嗯。”郁祁汉点头。
闻言,憋了一肚子情绪的白娉婷立即坐起身来,这里本来就是她家,他差点结婚成为别人丈夫的人,丝毫不跟他客气,抱起自己的枕头就趿拉上拖鞋。
郁祁汉也没有说假,二话不说的就躺了上去。
白娉婷见他脑袋上固定的白色医用网袋,以及放在胸口的石膏手,走之前心软的犹豫了,“郁祁汉,你睡沙发真的没关系?”
“嗯——”郁祁汉再次应,像是小孩子一样拉长了尾音。
他拉长的尾音,毫无防备的扫过了她的心尖。
白娉婷攥紧手指的抑制住情绪的异样,吞了吞唾沫,一步三回头的往卧室挪动脚步,而窝在沙发上的郁祁汉,薄唇勾起了消失许久的深深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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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早上,天还没有完全亮。
白娉婷抱着枕头,轻手轻脚的从卧室里出来,白父白母平时爱上早市,所以她得提前一点出来,以免被发现骂个狗血淋头。
朝对面父母的卧室瞟了一眼,确定没有任何动静后,她小碎步的挪到客厅。
沙发上,郁祁汉平躺在沙发上,他人高马大的,家里的沙发又是很老式的那种,显得特别的局促,两条长腿都蜷缩了不少。
白娉婷屏息的走过去,目光凝在他英俊的脸上。
已经好久没有这样仔细的看过他了,浓黑的眉毛,高蜓的鼻梁,狭长的眼眸,因熟睡而未闭紧的薄唇,每一样都好像是受到了老天的厚爱,那样的出众,以前很多个早上,她一睁开眼睛都能看到这样一张英俊的脸……
白娉婷弯身,准备叫醒他,手腕却被人给抓住了。
“喂!”她压低声音喊。
郁祁汉闭着眼睛没有睁开,很轻巧的一拉,将她带到了怀里。
“我没有娶任何人。”他扣住她乱动的腰身,热切如铁一般的力道,声音里有心悸不已又失而复得的雀跃,“婷婷,以后我不会再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