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金承旁边的妇人,一把拽过金承,硬生生将他从金冶身上扒了下来。
裴苒错愕地看着那个妇人。
尤氏对上小姑娘错愕的表情觉得影响有些不大好,遂松了金承的衣领,换上一个端庄温婉的笑。
“大哥,这就是裴姐姐的女儿吧,一看就是个乖巧的孩子。你是叫裴苒吧,我能喊你苒苒吗?”尤氏温和地道。
她这副样子,与刚刚粗暴拽人衣领的样子截然相反。
裴苒抿唇浅笑,点了点头。
她一笑,眼里带上细碎的光点。尤氏看着她,都有些晃神。
“苒苒真好看。”
尤氏夸得直接,裴苒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
金冶笑着摇了摇头,“先回去吧,有什么话回去说。”
毕竟是在青阳侯府门前,有些话不好说。
金承应了一声,让车夫搬来矮凳。
两辆马车陆续离开青阳侯府门前,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才停下。
门口两个威严的石狮子守卫着,大宅门上书着“盛国公府”四个大字。
时隔多年后,金冶再一次看见这块牌匾。
他抬头看着那四个大字,似乎还能听见曾经的欢笑。
多年已过,却只有他一个人能站在这里,能回到这里。
袖子被人轻轻扯了扯,金冶一低头就对上裴苒有些担忧的目光。
他笑了笑,“没事。走,义父带你进去看看。”
盛国公府不像青阳侯府,整体朴素大气,细节之处却透着婉约精致。
仿佛一个武将和一个淑女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单单是路过的那些庭院,裴苒就更喜欢这里的景色。
她乖乖地没有乱看,跟着尤氏一路往里走。
在马车上,尤氏就已经和裴苒说清楚盛国公府的情况。
盛国公府人口简单,金承是金冶的亲弟弟,他只娶了尤氏,如今还有一儿一女。
尤氏领着裴苒到了后院,她们刚踏进院子,一支利箭就呼啸而来。
尤氏眼也不眨地伸手握住那支利箭。
她气沉丹田,快步往院里走,“娘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在院子里射箭。你是听不懂,还是耳朵聋了?”
“哎哎哎,娘,别,疼。”
尤氏气狠了,都忘了裴苒还跟在后面。
裴苒踏进院子往里走,就见尤氏正拽着一个小姑娘的耳朵,恶狠狠地训斥她。
小姑娘本来正在求饶,忽然看见门口的漂亮小姐姐,赶紧转移话题,“娘,这是谁啊,长得真好看。”
尤氏闻言才想起裴苒,她极快地松手,瞪了自己女儿一眼,“别没大没小的,这是你裴姨的女儿,你该喊她姐姐。”
金映雪听见“姐姐”两个字顿时精神了。
她走得比尤氏还快,几步蹿到裴苒身边,咧嘴笑道∶“你长得好好看呀。第一次见面没来得及准备,你喜欢什么,我去给你买。”
金映雪说完还拍了拍自己胸膛,显得特豪迈。
以前尤氏不觉得什么,如今和裴苒站在一起,她才觉得自己女儿真不成样子。
“别站着了,快去挑一件新的衣裳来,你姐姐的衣裳脏了。”
裴苒虽然没有跌倒,但溅起的泥水还是脏了她的裙角。
裴苒低头看了看裙角上的泥点。
她自己都没注意到。
裴苒抬头,露出笑容,“谢谢婶婶。”
尤氏摆了摆手,牵着裴苒往里走,“有什么可谢的。刚传出消息时,我没想到青阳侯府长女会是你。若是我早知,定不会叫你在那里受这么久的委屈。他们也真好意思,事到临头了就想要别人帮他们顶,真是……”
尤氏想说些不好听的话,但还是忍了下去。
小辈面前,还是不好说那些难听的话。
裴苒一直静静地听着,尤氏看她这么乖巧的样子更是心疼。
余正德这个不要脸的,也真干的出这样的缺德事。
“对了,苒苒,你知道青阳侯府为什么要寻回你吗?”
裴苒一怔,抓着袖子的手有点紧,还是点了点头,“老夫人告诉我了。”
尤氏闻言更是心疼,她拍了拍裴苒的手,“你放心,如今盛国公府就是你的家,我看谁敢上门欺负你。”
尤氏刚说完,金映雪就抱着一件衣裳出来,还不忘接道∶“谁敢欺负裴姐姐,我打得他满地找牙。”
又凶又狠,偏偏是一张小姑娘的脸。
裴苒没忍住笑出声来。
尤氏无奈地摇摇头,接过衣裳,“就你事多。苒苒,你进去吧,换好衣裳我们去前厅吃饭。今日是腊八,厨房做了不少好吃的。”
丫鬟一起进去帮裴苒换衣裳。
外头金映雪还在缠着尤氏问着厨房烧了那些菜。
裴苒低着头,趁着丫鬟不注意将手中白玉藏在了袖中。
她拽紧袖子,耳边还能响起余月巧的话。
身旁丫鬟担心地问话,裴苒抬头笑了笑,暂时压下那些思绪。
离开青阳侯府时时辰便已不早,等在国公府用完午膳,早已过了午时。
尤氏安排了院子,让裴苒先过去小憩。
院子里种着些腊梅,裴苒站在窗口,捏着手中的玉佩看着腊梅树兀自出神。
直到窗户被人轻敲,她才回过神来,抬头往外看。
“义父。”
“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裴苒鲜少有这般心事重重的样子,金冶隐约猜到是什么事,但他没有直说。
裴苒捏着手中的玉佩,再三犹豫,还是把玉佩举到金冶面前,“义父,这枚玉佩,是太子的吗?”
金冶皱眉,他看向那块白玉,良久没有作答。
裴苒固执地看着他,将玉佩举着,等着他的回答。
金冶无奈地叹了口气,踏进屋子。
裴苒目光追随着他,等着他开口。
“苒苒,你真的想知道吗?”
裴苒肯定地点点头,“我想要知道他是不是太子。余老夫人说,太子失踪一月再回来时重病缠身,御医断言他活不过明年春日。如果他是太子,我怕……”
怕什么?
裴苒不敢说了。
她怕再相见,就像那个噩梦一样,只有孤坟一座。
小姑娘固执得很,不知答案不会放弃。
金冶接过那枚玉佩,看着上面的腾龙图案,“苒苒,我和母亲都希望你不要搅入京都这谭浑水中。京都表面看着平静,实则底下暗流涌动。你若是有个万一,义父不能饶过自己。”
“义父……”裴苒咬着下唇,眼眶微湿。
她知道义父对自己有多好,但是……
“可如果您不告诉我答案,我也会想法设法从别的地方问出结果。义父,我放不下这件事,我必须知道,他是不是太子?”
从看到腾龙玉佩,金冶就知道逃不过这番对话。
小姑娘什么都好,但是固执起来谁也劝不动。
屋内安静许久,才想起一人的声音。
“这块腾龙玉佩,是真的。”
既是真的,那拥有者便只能是太子。
裴苒瞬间握紧双手,她咬着下唇,看着金冶手中那块玉佩,只觉得心口处好像被针扎了一样,有细细绵绵的疼意。
余老夫人说,太子昏迷不醒。
老夫人还说,御医断言太子活不过来年春日。
这些原本让她生气的话,突然变成了细长细长的针,一个个刺进她的心中。
“可是,明明他走得时候还好好的……”裴苒近乎呢喃着。
裴苒觉得很难受,只觉得胸腔那里闷得厉害。
“苒苒……”金冶担忧地看着裴苒。
裴苒忽然抬头看向他,目光希冀,“义父,我想见他,一面就好。”
金冶想拒绝,想说不可能。
可他看着裴苒眼中希冀的光,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好,义父来安排。你好好休息。”
屋子里恢复安静,裴苒一个人坐在榻上。她捏着白玉,一遍遍摩挲着上面的图案。
好像,那样就能让她心安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