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我知道了,我以后改了便是了。其实,最近家里东西丰富了,我吃得可不少,你问问左邻右舍有谁家像我们这样好吃好喝的。很多人家一天一顿干饭都不能保证,小孩子饿得见着什么都往嘴里塞。我有好几次,亲眼看见伍书记特意留下中午的馍馍,送给西边那些小孩子吃。哥,一想到要搬家,我心里就不是滋味。你说,这里我们都已经呆熟呆习惯了,主任他们就像我的哥哥姐姐,左邻右舍就像我们的家人一样,我实在舍不得离开这里。”关博萱眼眶微微泛红。
中华民族是个眷恋故土的民族,自古以来都是如此。乡音乡土乡亲,无论什么时候,都能触动最柔软那块心田,勾起满腔柔情。昔日,西晋张翰弃官返乡,只不过是为了吃上魂牵梦萦的莼菜羹和鲈鱼脍。
而今,由于特殊原因关博萱再也无法回乡,即便梦里几番神游,醒来也只能空对房梁兴叹,掩下对家乡那熟悉的景色熟悉的味道的深深思念。看着再美的景色,吃着再好吃的食物,关博萱心里总有那么几分遗憾。
现在,又要再一次离开自己熟悉的地方,关博萱虽然理智上接受远离风险的必要性,但情感上总有几分眷恋,心底隐隐有种希望继续留下的期盼。
“傻萱萱,这就跟读书一样,时间到了,你总得读新学校,认识新同学。我听诸葛科长说,这边的粮油关系转移已经办得差不多了,新安市那边的宿舍也全部分配下来了。调过去的专家和科级干部都安置在专家楼,单身青工统一入住单身宿舍区。诸葛科长特意把我们两家安排在对面门,方便互相照应。那边有独立的洗手间和单独的小厨房,可比这边环境好多了。”关博睿介绍新安市的好处,宽解妹妹。
关博萱吸了吸鼻子,点着头,没有说话。
关博睿接着说:“萱妹,你要明白,什么前程什么职务都是身外物,根本不能与自己的命相提并论。新安市是个好地方,资源充足、物产丰富,去了那里,我们会更加安全。好了,你别想那么多,调令已经下来,事情已成定局。”
关博睿想了想,忍不住再补充几句:“萱妹,政治不是讲道理,风向随时会改变。不该说的话,跟谁都不能说。不管是政治倾向,还是工作情绪,能不表态的,尽量不要表态。”
“哥,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用不着这么担心我。再说,这么多年,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出头乱说过话的。什么主义什么批评,我都不关心,我就知道踏踏实实做好自己手头上的事情。”
关博萱把报纸折好:“哥,我这边要带走的东西已经基本清点好了。星期天,我带文雅他们过去你那帮忙,把东西清理好,顺便装箱打包。那些重要的东西,你先自己收拾一遍,免得有所遗漏,日后要用的时候找不着东西。”
“行,大家再辛苦一段时间。等到了新安市,我们再好好放松一下。”
关博睿收好报纸,按照关博萱的要求,把几件重物打包好,便带着孩子告辞回家了。
☆、神秘警示
一整晚,李文岚心思浮动。
按照舅舅他们分析的,其实与后世史书上的记载,基本一致。
看来,如无意外,上层的分歧已经日益严重。照这种形势发展下去,十年浩劫将不可避免,悲剧将再次上演。
为了不重蹈覆辙,文岚痛下决心,决定加快收集和整理资料的脚步,准备实施筹备了许久的计划。
文岚窝在床铺间,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梳理细节,尽量避免疏漏。
最近天时地利人和均不沾边,所以关博睿和文岚的合作已经全线暂停。
所以,文岚一直在全力尝试一个非常具有挑战性的活动。
在关博萱他们的工作时间,文岚想方设法避开哥哥姐姐们的视线,偷偷进入如意门,一点一滴地微调上次关博睿输入过的京城坐标。
因为避免不必要的疏漏,文岚试图尽可能离二号首长近一点,最好能够进行安全系数更高的直接沟通。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浪费了十七次机会后,文岚终于透过定位门那一条微微打开的缝隙,看到了那张熟悉的侧脸。
定位门的开口正对二号首长的办公桌左侧,首长那消瘦的身影恰巧在文岚的视线范围内。
在文岚观察期间,首长一直在伏案工作,屋内不停地有人进来送资料区资料,秘书不时进来提醒客人一会即将到访。
期间,首长似乎有所察觉,抬头看向文岚的方向,视线宛如箭头,直接射向文岚。吓得文岚立刻虚掩定位门,只保留一条微不可闻的空隙。也许是文岚及时躲开,也许是首长忙于公事,也许是窗外的光影模糊了定位门的踪迹。总之,非常幸运,文岚惊无险地找到了合适的坐标。
当晚,心想事成的李文岚在额外补充能量后,再次开启了如意门。
1961年2月19日,大年初四,当苏秘书照例将文件摆在首长桌面右侧时,赫然发现桌面居然多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包裹。
平平无奇的包裹,方方正正,就像一个常见的邮包一样。可,上面平放着的信封,却写着“首长亲启”几个大字。
苏秘书不敢轻举妄动,连忙叫人封锁办公室,找来了警卫处。
五分钟后,全副武装的专业人士赶到现场。
看到信封字迹的那瞬间,雷科长愣了那么一两秒。
事后,经过笔迹专家的仔细笔对,信封上的字迹与之前赠送金砖的捐赠申明字迹高度相似,书写习惯一致,用力方向一致,高度疑是同一人所为。
确认没有危险后,雷科长将资料当着苏秘书的面,原地将包裹拆封。
大家定睛一看,里面居然是一些英文资料和期刊。经辨认,发现居然是克利夫兰医院sones医生做冠状动脉造影术的资料,加拿大医生将血管移植入心肌隧道改善心脏输血的手术资料,以及几本印刷精美的医学期刊和专著。
雷科长带着手套,拆开信封,几秒钟后,脸色忽变。他挥退同事,亲自动手查验,确认没有携带危险品后,亲手将信封交给了苏秘书。
苏秘书一脸茫然得接过拆开的信封,发现里面除了几张写满字迹的信纸外,还另有一个信封上写着“绝密,仅限二号首长本人亲启”。
苏秘书翻开信纸,发现信纸上最开端写着:“您好,启信者。这个世界有许多东西不在正常理解范围之内,为了国家和人们的安全,请您对所看过的资料保密。烦请妥善保管此信,请确保一字一词都不要泄露,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为了取信于人,也为了保障后续提供的信息能够得到应有的重视,所以我决定先行罗列近期将要发生的重要事件。如有怀疑,敬请核实。”
信件正文第一条便是3月16日,陈大将因心脏病复发,于上海逝世。
看到这里,苏秘书立刻合上信纸,装回信封,快速跑到会议室,亲手将信件交给二号首长。
在斥退左右后,苏秘书俯身在二号首长耳边,轻声交代了事情的经过。
首长闻言,也忍不住露出惊愕的神色。不过,首长毕竟是久经沙场,承受能力强,很快就恢复了常态。首长从苏秘书手中接过书信,逐字逐句慢慢研读。
信件上罗列了许多近期将要发现的重要事件,包括:
2、4月12日,苏联宇航员尤里·加加林成为世界上第一个飞向太空的人。
3、4月18日,古巴反政府武装猪湾登陆失败,米国约翰·肯尼迪政府为此大失信誉。
4、5月14日,米国100名特种作战部队进入南越。
5、6月4日,西藏阿陵山地区发生地震。
6、8月13日,东德开始修建柏林墙。
接着,下一页,来信的神秘人士开始转换话题:“虽然罗列的上述事情尚未发生,但并不影响诸位对大势的判断。为国计民生,希望诸位提前知晓下列事项,尽早做好准备。生死攸关,请慎重。”
61年下半年,洪灾不断。
6月,珠江、湘江、赣江和闽江流域连将暴雨,洪水决堤,冲垮良田,泛滥成灾。1961年6月下旬,岷江中下游地区发生了一次持续七天的暴雨过程,由于干支流洪水遭遇严重,致使岷江下游的五通桥水文站出现了建国以来的特大洪水。
7月,海河和黄河平原连降大雨,发生严重水涝灾害。东北局部地区暴雨连袭,山洪爆发。
9月,聊城和沧州一带洪水淹没大片村庄,百万人口流离失所,几近断粮。
10月4日,第26号台风在临海县杜桥镇附近登陆,经宁波、绍兴地区,穿过杭州湾和嘉兴地区东部,然后进入上海市。上海一带损失惨重,受淹农田面积百万余亩,损坏房屋六万余间,同时损毁水利工程200多处。
1963年,广西出现特大干旱灾害,粮食大面积减产。
1964年,全国南方大面积出现严重旱灾,其中湖南衡阳一带出现建国以来最严重的旱情。
关于天气灾害,信中只罗列至此。
下面,便是与国运息息相关的一些国际大事。其中,很大篇幅用于描述两个与华国友好的邦国:印三和共越。两国同属社会主义阵营,前期相互守望,后期冲突不断。在老一辈亲华势力老去后,东南形势骤变,居然恩将仇报,背后捅刀。云南多地因此布满地雷,百万人与雷共生存,炸死炸伤炸残者不计其数。
在这后面,文岚特意提供了几个关键事件,包括米国进入南越陷入战争泥沼,其国内反战情绪高涨;1962年10月古巴导弹危机爆发,米苏和世界主要势力的注意力全被被吸引过去,亚洲处于边缘地带。
二号首长看完信件,久久没有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信纸飒飒作响,二号首长站了起来,走出了办公室。苏秘书吩咐好警卫,连忙疾步跟了过去。
其后不久,中央召开了紧急闭门会议,几张不明来历的信纸在几位重要人物手里传阅。在座的几位身居要职,自然是越看越心惊,面色随之愈加凝重。
一件件悲剧,一串串数字,一个个逝去的生命,压得在座的几位喘不过气来。等待传阅的手越伸越近,到了后来,几位白发苍苍老人忍不住凑在一起,直接就着一个人的手,头并头一起翻看信纸。现场气氛压抑,翻着看着,越看越心惊,不料,到了古巴危机后,却戛然而止,没了下文。
几位老人捏着信纸,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们不知道的是,后面的信件的确存在,而且内容颇多。只是,后半截信件,迄今为止只有两个人看过。但是,他们商议过后,觉得后面的内容影响太大,此时此刻不宜公开,更不适宜拿出来公开讨论。
一想到那封秘信后面两张纸写的内容,两人即便是久经战乱,也忍不住不寒而栗。
天灾地乱,那是人力无法改变的事情,暂且不提。但,那持续超过十年的动乱,真的会发生吗?华国的情况,已经跟苏联大清洗前的状况类似了吗?
往大国沙文主义越走越偏的苏联,真的会一夕之间土崩瓦解吗?1932到1933年的超级饥荒,真的导致乌克兰近千万人饿死吗?那可是乌克兰的三分之一人口啊!难道真的像信里所说的那样,这场超级饥荒的出现与苏联强行执行集体农庄制度真的密切相关吗?
那么华国呢,具体情况又如何?底下的官员报上来的数字和人们的生活情况,有多少是真的,又有多少人为了各种目的掩盖了真实情况?
如果情况不能控制,十年浩劫真的发生,华国的经济真的会大幅倒退,几乎达到崩溃边缘吗?人之初,究竟是性本恶,还是性本善?难道那些人真的为了一些名利权位,就会对身边至亲至信之人痛下黑手,冷血无情,甚至变得栽赃嫁祸吗?自己身边熟悉的面孔,难道真的会因为一些牵强附会的罪名被关押甚至殴打致死吗?这些可都是革命的老战士,是大家并肩作战的老战友啊!
民主法制遭到严重破坏和践踏,给国家和人们造成难以挽回的巨大损失。各种冤假错案,给社会造成了严重创伤,各个阶级的精英均遭到摧残。人们在生命安全和人身自由得不到保障的情况下,在有关人士非法刑讯的影响下,诬告假供盛行,人格被严重扭曲,社会道德水平严重滑坡,其消极影响祸及几代人。
为什么情况会那么失控?当权者们的党性去了哪里?人们的淳朴和正义哪里去了?为什么到了后来会唯心主义盛行,无政府主义、极端个人主义和各种派系斗争会泛滥成灾?
心头疑问无数的老领导眉头紧锁:“这神秘人士曾多次送金砖送物资,应该对我们华国没有恶意。我们现在也不能确认这些信息是否正确,但有些东西不得不早做打算。”
时任首脑在信纸上掐了几个指甲印:“从这上面罗列的信息看来,对方是想提醒我们近两年国内粮食紧缺问题不能得到缓解,需要早做准备。我的意见是,做两手打算,一方面让外勤的同志多收集相关信息,另一方面国内也做好抗灾准备。”
这时,二号首长心里散过一个念头,如果不能控制局势发展的话,这位老战友也将不久于人世了。不觉之间,心头隐隐作痛,首长忍不住抚住自己的胸口。
军、政、财政、农业等几位主管领导商议后,决定暂停对外援助和还款,改为在国际粮食市场大量购入各种食物,同时向苏联老大哥请求援助。
会后,两位老首长单独把外交和情报的相关人员招来,交代了几项特殊任务。其中一项,是让在苏联的同志,大肆收集苏联□□前后的报道和相关材料。同时,交代尽量收集列宁同志在1921年后实施的新经济政策,尤其是列宁同志后期的著作、与合作制相关的论述。
大家都离开后,老首长吸了一口烟,颓然地看向二号首长:“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别说些好话来骗我。你说,我是不是错了?我一直觉得□□是有错,但那也是九个手指头和一个手指头的关系。我们实施人民公社化,实行一大二公,都是为了赶英超美,为了让人们过上好日子。可是,这怎么总是事与愿违呢?”
卷烟在燃烧,青烟徐徐飘散,整个人被烟气环绕。
二号首长摸了摸内袋里的信件,强颜欢笑,安抚老战友:“我们的出发点都是好的,但有些时候,实际操作总会跟我们的预想有一定差距。战场上瞬息万变,同样的道理,国家大了,各种情况都有可能会发生。要不,按照□□惯,我们先多派几个调查组,到下面实地考察,看看情况究竟如何。有错,我们就改。做得好的,做得对的地方,我们再总结经验,发扬光大。”
老首长没有说话,一直到卷烟灼痛了他的手指,他才回过神来:“我觉得单派调查组效果不好。我们离开群众太久了,层层上报的资料错漏实在太多。这样,我们谁也不要告诉,我自己单独挑了个地方,去下面待上一个月,看看底下的情况究竟如何。”
“这,不太合适吧!再说,现在外面乱得很,老蒋的人马时不时地想闯过来呢,这太不安全了。”二号首长连忙劝阻。
“没事,我心里有数。我年轻的时候就说过,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我得亲自去看看,才能做到心里有数。” 老首长一把按灭卷烟,站起来,回自己的办公室。
那瞬间,往日挺拔的身躯,此时早已步履蹒跚,不复往日英姿。
☆、历史将改
二号首长回到自己的住处,呆坐在办公桌前,看着那叠信纸,心中五味杂陈。
揉了揉太阳穴,他将手深入左侧内口袋,掏出了那封信中信。
对,这就是夹在神秘警示信中的那个信封。早上,看完后这封信后,他立刻将其贴肉藏在内袋里,不敢让任何人知道。他不愿意告诉任何人,当然不是因为私欲,而是因为里面的内容实在太过骇人听闻,连枕边人也不宜知晓。
压平摊在桌面上的第一段正文便是:“全公有制既不符合社会生产力的发展要求,也不符合事物本身的发展规律。人,本来就是自私的,各自有自己的小算盘,做不到绝对的大公无私。农业集体化,严重违背了农民的意愿,损害了农民的积极性。否定农民的个人利益,这会导致集体组织的效益极差,根本无法调动农民的积极性。后世的实践证明,分田到户,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才是最有效的。”
但是这一点,便与现行政策大相径庭。一旦展开讨论,便会陷入无休无止的各种主义争论。
后面那句“大批量的生产,追求利益,追求更好的个人生活,不等于资本主义和资产阶级。”“国有经济为主体,民营经济为辅助,相互制约,相互扶持。”这个,与目前社会的主流思想也是格格不入的。
“科学技术的发展,将会带来大量社会财富,能有效提高人们的生活质量。所以,需要加强高校建设,培养高素质人才。”这个倒与现在正在做的事情相符,与他本人的想法一致。
信件越往后,内容便越让人觉得惊悚。
“因为担心党内出现另一个赫鲁晓夫,当权者放纵偶像崇拜。最终,国内个人崇拜将被有心人士推波助澜,越演越烈,最终演变成随意攻击政见不合者,变成争权夺利的工具。”这条,应该是与秘信中的十年浩劫联系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