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战的一颗心被高高悬起,她带领着手下人马挨个地方的搜。
夜半,天空开始下起了雨,秋雨湿凉,只让人觉得一颗心跟着落到了谷底。
萧战最后在一个破败的民宅之中找到了萧敬之。
萧敬之浑身湿透,头发散乱,衣衫也被割破了,他身上被血水所浸染,看着就是触目惊心。
而那个守在萧敬之被关之处的戎国人此前已经被萧战给一刀毙命。
萧战一步步的走到萧敬之的面前,她的眼睛已经红了,整个人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她蹲在萧敬之的面前为他解开了身上的绳子,弯身将他抱入怀中,轻声安慰道:“娘来了,没事儿了。”
萧敬之轻轻应了一声,然后将头靠在了萧战的肩膀上。他低垂着头,将自己不合时宜的镇定掩盖。
众人都回避了视线,不忍心盯着他看。
萧战此前期盼过萧敬之能像儿时一样依偎在她的怀中,却没想到竟是会在这种的情况下,若是能够她宁愿希望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萧战抱着萧敬之回到了平远将军府,而后便叫了大夫过来。
萧敬之身上细微的伤不少,血也流了一些,不过却都是皮外伤,倒是没有大碍。只是他淋了雨受了凉,这个时候有些发热,不时的咳嗽着。
大夫给萧敬之上药后包扎好,又给他开了方子,之后就退了出去。
萧战红着眼睛守在萧敬之的门外,过了一会儿之后方才推门走了进去。
萧战坐在萧敬之的床边,这个时候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她握着萧敬之的手,良久才喃喃道:“是娘对不起你,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
萧敬之却笑着摇头:“若不是有娘守着大饶,戎国一旦进犯怕是不知有多少人要家破人亡,不知有多少儿郎要受敬之今日之辱。娘,你是大饶的银甲将军,亦是敬之心目中的银甲将军,您没有做错,我反倒希望您能有一日重返战场,扬我大饶之威,让那些戎国人再也不敢觊觎我大饶分毫。”
萧战攥紧萧敬之的手,“好,娘答应你。”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话,萧战心中有些犹豫,有的话到了嘴边又有些说不出口。
萧敬之猜到她心中所想,他将右手的衣袖拉了上去,露出手臂上赤红的守宫砂。
大饶的男儿们一般会在幼年时就点上这颗守宫砂,以此来表示自己的贞洁,守宫砂尚在便是这个人完好无损的象征。
萧战此前一直紧提着的心这个时候终于放下来几分。
此时已经过了三更,萧敬之安慰了萧战几句让她回去休息。
萧战有些担心萧敬之会因为今日之事而受到惊吓,本想守在他的床前,不过最后还是被萧敬之给劝了回去。
归宁走进门服侍着萧敬之洗漱。
看着萧敬之身上的道道伤痕,归宁也是心中感到十分心疼。他不满道:“主子假装被绑也就算了,怎么还在身上弄出了如此多的伤口,这可多疼啊。”
萧敬之安抚归宁道:“都只是些皮外伤罢了,用不了半个月的时间就好了。”
今日之事女皇分毫未损,而前线也早已经做下了准备想来不会有大的纰漏,如此一来萧战便没有回战场的必要,也没有回去的理由,女皇想来也不会同意让她回去的。
而且萧战或许是想要弥补此前数年时间对于萧敬之的亏欠,自从战场回来之后这几年她一直都没有说过再回战场的事情,但是萧敬之却知道萧战本就是生在战场之人,战场才是她的天地。
在那里她是银甲战神,她是大饶的守护神,而在京城之中,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武官,手头没有多少权力,甚至很多的时候都是无所事事的。
那就像是宝刀被搁浅在岸上,鸟儿被圈禁在牢笼之中。
萧敬之时常看到萧战在房中擦拭她那身战甲,这代表着什么萧敬之心知肚明。
而且京城之中本也不适合她,朝廷上的争夺与尔虞我诈只会让她把一身的锐气磨灭殆尽,这不应该是她的结局。
萧敬之这段时间让刑戮跟在身边,是以戎国人出现的时候他便已经发现了,刑戮也一早就能够将那人擒住,但是萧敬之却示意刑戮远远跟着不要轻举妄动,而萧敬之原本也是有武艺在身的,他却几乎没怎么反抗便被那戎国人给擒了过去。
他身上的伤也有一半是在被绑后挣扎的时候自己弄出来的。
他便是想要经历这一回让萧战明白自己的心意,下定决定重新踏回战场。也是要让那些跟着萧战一同出现的人看到他这幅受伤狼狈样子,成为萧战的证人,让众人理解萧战之所以想要重回战场的原因,为她制造舆论支持。
这一次无论是内在的动力或是外界的条件他都帮萧战创造足了,他只想让萧战就此回归到属于自己的天地中去。
约定之期已到,虽然巴霍尔等人还未回到戎国,但是此前巴霍尔动身的时候就已经给戎国去了信,只说一切发展顺利。霍图斯在动手之前也已经让人给戎国去了信说是一切照常行事。
是以戎国大军这边以为是巴霍尔在路上稍微耽搁了几天时间,便也没有太放在心上,却不知在出了刺杀的事情之后巴霍尔一行人都已经被绳之于法。
戎国众人知道霍图斯要动手之后便立刻纠结军队开始了突击,她们计划就是趁现在戎国大军没有准备的情况下用少量军队先行突击,而后稳定战果,等到大饶皇帝被刺杀之事传到前线,大饶军队军心涣散之时再一举将其击灭。
然而事情并非如此,她们本以为自己是在大饶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进行的突击,却不料在冲锋的路上就被大饶大军四面包围。她们人手本就不多,面对如此四面楚歌之境自然是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当场战死八千余人,剩下的三万余人被尽数缉拿。
戎国人本以为此次派出的都是身手不错之人,而且她们又在京城之中待了多日,已经弄清楚了很多情况,计划也是天-衣无缝,此次就算是不能将大饶的皇帝击杀也定然能够让她受伤,只等着消息传来再进行第二次攻击,然而想象中的消息却是不可能再传来了。
前线的事情没多久便传入了京城,女皇得知此事之后大感欣慰。
萧战自动请战,想要回归战场。
女皇原本未曾想要放萧战回去,毕竟现在守在前线的人既然能够轻易便能将戎国的进攻击退,那她不回去想来也是没有大碍的,但是萧战说要替萧敬之报仇,这便让女皇找不到借口来拒绝,最终女皇答应了萧战的请求。
说起来女皇此前一直重文轻武,这跟她从来没有亲身上过战场直面过生死危机有关,出了刺杀之事后她时常连夜做噩梦,整个精神萎靡了不少,她难得开始重视起了这方面,禁卫军和御前侍卫都下令增加了不少人手。
女皇对于此事的重视虽然还未延至军队,但即使这样也多少是改了重文轻武的观念,如此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与此同时萧敬之的事情不胫而走,京城之中有很多人都知道了萧敬之被戎国人绑架的事情,有人怜悯他,也有人说些旁的有的没的,无论怎么样这一次萧敬之出了这样的事情他的名节便算是被毁掉了,兼之之前还有流言说他克妻,而他如今又已经十八岁了,到了这般的年龄,还经历了这样的事情,他的婚事想来便是无望了。
此前萧战一直担心萧敬之的婚事,然而到了此时她反倒不急了,一来她不想用这件事情来刺激萧敬之,二来也是忽然间觉得得子如此她很满足。这天下间少有能配得上他的人,若是当真遇不到那么一个人,她宁愿萧敬之就这般继续待在阁中,反正她堂堂一个大将军,不说是养萧敬之几年,便是养他一辈子她都能够养得起。
谢宸安知道这事的时候已经是几日后了,她只觉得一颗心都要被拧碎了,只恨不能将那些戎国人碎尸万段。她一刻都等不得,只恨不得立刻出现在萧敬之的面前。
然而现在谢宸安虽然出宫不是问题,但去到平远将军府看望一个男眷终究并不合适,于是她去找谢宸轩说了此事。
谢宸轩也是担心萧敬之,于是便应了下来,当即跟谢宸安一同出宫前往平远将军府。
萧战用不了几日便会启程去往边境,谢宸安和谢宸轩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她彼时正在收拾东西。
听闻两人的来意之后萧战倒也没怎么阻拦直接让他们去见萧敬之了。
现在谢宸安已经十四岁了,按理来说男子的闺房她一般情况下不该进入,但是她此时心中焦虑也顾不得这许多了,便直接跟着谢宸轩一同走了进去。
两人进去的时候萧敬之正躺在床上静静的睡着,他近来因为生病身体多少有些虚弱,发热之时昏昏沉沉的,是以睡着的时候多。
他此前时常装病,但真的生病的时候并不多,尤其是近两年学了武艺之后身体很是不错,平日里很少有头疼脑热的时候,是以他这次这么一病倒显得额外严重些。
谢宸安见他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眼眶一下就红了。
萧敬之本就皮肤白皙,兼之生病脸色苍白,额头和脸颊上的擦痕此时便显得额外严重,谢宸安想要抚平他的伤口,却没敢真的将手放上去,她手掌虚浮,但心中却觉得好像是触碰到了那伤口一般,那疼痛竟然顺着手掌的位置直接窜到了心口处,让她的心被揪着一抽一抽的疼。
第48章
萧敬之因为身体不舒服本就睡的不实, 恍惚中感觉到了身边有动静便睁开了眼睛,因着刚睡醒,他眼中仍旧带着几分茫然神色, 倒是不似以往一般目光清明。
谢宸安收回手, 低头立在一侧,心中仍是难过。
萧敬之不过片刻便已经清醒过来,见谢宸安和谢宸轩站在自己的床头略有些诧异,片刻后便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他刚要起身便被谢宸安给按住了。
“你别动, 就躺着,我们就是来看看你。”
萧敬之知她是好意, 被她这样按着便也就顺着她的意没有下床,只微微撑起身子坐了起来。
谢宸安见此扶着他坐好,又在他身后垫了枕头, 让他能坐得舒服些。
谢宸安在宫中也是被人伺候着长大的, 能有这番举动已然不易。萧敬之静静的看了谢宸安一眼,却是什么也没说。
宫中长大之人能这般单纯重情也是难得,萧敬之心中微有些感慨, 领了他们二人的这番情谊,嘴上却道:“只是些小伤小病罢了,倒是让两位殿下担心了,是敬之的不是。”
一句话说完萧敬之又忍不住咳了起来, 他微微侧过头避过两人, 用帕子遮住了口鼻。
谢宸安亲自从旁边拿过杯子倒了一杯温水,然后坐在他床边递给他, 刚想跟他说让他喝点水缓一缓,但看着面前形容狼狈、脸上带伤的萧敬之她心中就是一紧, 一个‘你’字出口时声音嘶哑的不成样子。
在她印象中萧敬之无论何时都是那副优雅沉静的模样,几时见他如此狼狈过?谢宸安眼眶发红,刚才一直勉强压抑着情绪方才没在萧敬之面前失态,这个时候却再也压抑不住,两颗眼泪直接落了下来。
谢宸安匆忙避过头将眼泪擦掉。
萧敬之见谢宸安这个样子便知道她是担心的狠了。
看着谢宸安通红的眼睛,萧敬之觉得心里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撞了一下,只觉得心口酸软。
他语气越发温柔,轻声道:“臣没事,不过是些皮外伤,兼之有些受寒,殿下不要担心。”
谢宸安‘嗯’了一声,喉咙里已然带了几分哽咽。
萧敬之心中轻叹,有些见不得谢宸安露出这幅模样来,他用手轻轻抚去了谢宸安脸上的泪水,温柔道:“殿下再这么哭下去旁人怕要以为我当真是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
谢宸安还有些抽噎,听他这么揶揄自己又有些恼火,“什么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你好着呢!”
萧敬之失笑,“是,我好着呢,殿下别再哭了。”
谢宸安这才勉强收住了泪水,只是眼眶仍旧红彤彤的,她问道:“除了额头和脸上,旁处也受了伤么?”
萧敬之的身上自然也是有着些伤的,不过却道:“没有别的伤了,殿下便不要再担心了。”
谢宸安点头。
谢宸轩原本很是担心萧敬之,此时见他这模样倒是精神还好,而且看屋内这二人的情形他一时间倒是有些不好打扰了,他在谢宸安的身后默不作声地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两人。
谢宸安这个时候其实也是有些自责的,她之前能想到让侍卫送萧敬之回来却没有想到让侍卫守在萧敬之的身边。她本以为他平日里在平远将军府肯定是安全的,可哪有那么多的以为,若当时她让那几个侍卫一直跟在萧敬之的身边守着他,或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谢宸安看着萧敬之越发觉得心里难受,只觉得他身边跟着的人也是不尽心,不然怎么会让他自己一个人出行乃至出了这样的事情。
谢宸安怪完自己又怪萧敬之身边的人,却压根儿没有想到这件事本身就是萧敬之自己策划的。
萧敬之见她低垂着脑袋也不说话,笑道:“我的伤病都无大碍,殿下怎么还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萧敬之也只是想要引着谢宸安聊聊天,将情绪疏解一下,不想谢宸安就着萧敬之的话倒想到了旁处。
萧敬之身上的伤是让她觉得挂心,不过除此之外外面的流言蜚语更是让她觉的烦躁,她不知道萧敬之听到外面那些传言会有多难过,她想要安慰却不知怎么开口,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道:“外面那些人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萧敬之听言问道:“外面那些人是怎么说我的?”
谢宸安顿时觉得是自己说错了话,萧敬之生病后想来是很少接触外人,外面的那些闲言碎语他想来应该是还没有听到的,这个时候自己说出来反倒是让他挂了心,倒是自己的不是了。
她匆忙改口道:“外面的人也没有说什么。”
萧敬之笑道:“既然外面的人没有说什么,殿下怎么这么急着安慰我?”
其实外面会有些什么传言萧敬之就算没有听闻也是能猜出来的,不过这些事情他本就不放在心上。
之前他本就是故意让人看到他这副模样的,而后消息传的这般沸沸扬扬,也是他未加阻止的结果。
萧战去往前线之后,女皇难免再把他的婚事提上证议程,但是他却并不想如此,就着这件事将他的名声所幸败坏掉了也好,如此一来女皇再想要对他的婚事做安排也要再三思量了。
女皇只要是还想继续笼络萧战就不可能将他随意的低嫁,可是与将军府门当户对的那都是高门大户,以上次的谣言和这次事情来看怕是没几个能接受他做正夫的,毕竟正夫是门面,然而他这个家世背景放在这里,也是不可能去给人做小的,如此一来这件事情就陷入了死循环,他的婚事女皇想来应当不会再插手了。
他之前跟谢宸安这么说就是因为他根本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只是随口揶揄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