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军两只手交叉在腰间,看着人群,双目灼灼,但凡谁有点小动作不规矩的,他都得过去说叨一番。
和那些提心吊胆、坐立不安的社员们不同,纪军完全没有体会到举报信带来的紧张感。
自从上次发现了李创业包藏祸心,纪军的很多行为都收敛了下来。
别的不说,就这段时间,他是一点多手多脚的动作都不敢有。
而举报信是这两天才拿到的,总不能因为他娘惹的祸事,还把这件事情朝他身上扯吧...
纪军呵呵笑了两声,把这件事情抛之脑后。
很快,就发现了站在最后头的一个十六七岁的社员在那里扭来扭去,兀自玩得欢快。
纪军皱起眉头走了过去,才发现社员的手上拿着小蝈蝈,在那里逗着玩。
在那人面前站定,纪军疾言厉色道:“开会就开会,动手动脚干嘛,想让所有人观摩你的表演吗?”
社员吓了一跳,蝈蝈也跑了。
这个时候,站在前面半步远的知青突然叫了一声,声音里带着羞愤,瞬间吸引来一大票人的注意。
女知青蹲下身子,回头四顾,“谁,谁摸了我?”
这句话的信息量太多了,社员们瞬间将目光一致投放到知青的后面。
纪军甚至都没来得及看出事的本人,随着众人的目光左右偏移,女知青身后就两个人,一个自己,一个就是少年社员。
几乎是下意识,纪军将目光对上了少年社员,皱起眉道,“你怎么回事,在生产大队里耍流氓?”
这个年头流氓可是犯罪。
少年社员虽然平时喜欢玩,不服管教,多手多脚一样,但可从来没做过犯罪的事情。
他连忙摇头,大呼冤枉道:“我没有,我刚刚一直站在这里,你不是也看着吗?我什么时候碰过她?”
纪军蹙起了眉头,看了眼两人和女知青的距离,这要是谁偷摸一下还真有可能...
当下,纪军呵斥道:“这里就你和我,不是你难道会是我吗?还是你想说女知青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吗?堂堂正正的大男人,为什么就不能敢作敢当?”
在纪军的认知里,知青根本没必要拿自己的声誉出来害人,脑子里能想到的,也就是这个社员了。
社员一下委屈了,手也摆动起来,“副队长,真不是我。”
可是不论他说什么,其他人投放来的眼神都充满了不信任,少年社员简直都要气疯了。
那种百口莫辩的感觉,是只有自己才能体会到的痛苦。
他慢慢冷静下来,思索了一番,突然用狐疑的眼神看着纪军,语气里再无尊敬,“不对,副队长,这事怎么就不能是你做的了?我都站这里多久了,要摸我早就摸了,还得等到你出现?不会是你在故意诬陷我吧?”
看着对方的眼神,纪军一下子暴怒了,手指指向自己,义正言辞道:“你这说什么话?我作为副队长,难道会陷害社员,对公社里的知青做这样的事情吗?”
少年社员踢着脚下的石头,努努嘴道:“谁知道呢。”
反正不是他就对了。
纪军给气得够呛,手指指向社员,想把人打一顿,又顾忌自己的名声。
大手伸起又放下,反复几次才把一口气顺了下来。
这个时候,前面讲台上,李创业的开场白已经讲完,正清着嗓子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张白纸。
还在围着凑热闹谴责的社员们一下各自归位,都紧张兮兮地望着讲台的位置。
仿佛李创业手里拿着的不仅仅是一张纸,而是揪着他们每个人的命一样。
李创业展开纸张,表情严肃正经地从上到下扫了一眼。
群众已经彻底安静下来了,纪军的指责堵在嗓子眼,忍了忍憋了下来。
因为还想着等大队长讲完话训斥少年社员几句,是以,他并没有走开。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纪军都后悔自己这一时的举措。
李创业的声音带着语重心长,道:“这一封举报信的内容详细我就不讲出来了,就把结果告知社员们吧。被举报的人,是我们的副队长,纪军,举报内容:骚扰女知青。”
所有的人都震惊了,包括纪军自己。
李创业继续道:“这件事情经查有部分属实,我认为,无论在什么时候,知青们不仅仅是我们生产大队的荣誉、脸面,更是我们国家的未来,我为自己选出这么个副队长而感到羞愧。
接到这封举报信后,我和几个干部紧急召开了会议,最后一致决定:暂时停止纪军副队长的职务,直到这件事情完全调查清楚为止。”
纪军早在李创业说出被举报的人是自己的时候就愣住了,听完了他全程讲的话,第一个浮上脑海的念头:这件事情是大队长为了弄他下台而设计的一个局。
怒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席卷了他的身体。
纪军一点点握紧了拳头,眼神晦暗不明,直直地盯着仍然站在讲台上的李创业。
纪军整个人都沉寂在了怨气里,因而并没有注意到,周围一圈的人看向他的眼神全变了。
这群人里面,尤其以那个少年社员的眼神最甚,他是被污水泼上身,差点冤死了的人。
果然,真正做了这件事情的人在贼喊捉贼,少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使劲推了纪军一把,“副队长,你做出这样的事情,直接推我身上合适吗?你说的堂堂正正真男人,难道你不是吗?”
纪军被推得一个踉跄,脑子清醒过来,瞬间想到了他刚刚用来指责少年社员的话。
纪军瞪着眼,“凡事讲究证据,你们哪只眼睛看到是我了。”
纪军拍了拍身上的褶皱,身上的气息是不容人反抗的,事情到了这种境地,他也撕下平日的伪装,用咄咄逼人的眼神望着社员。
其他的社员被唬了一跳,唯独少年社员,憎恶的眼神望着纪军。
他嘶哑着声音道:“那副队长刚刚哪只眼睛看到我了,副队长断章取义用在别人身上用得挺溜,怎么放自己身上就半点行不通了?我再怎么说也没调戏过女人,副队长可是都有先例了。”
纪军气结,“你...”
偏偏这种时候,他还真的说不出一句不是来,前面怨怪少年社员的人是他,二话不说直接判案的人也是他。
可即便如此,纪军并没有察觉到错的。
女知青,社员,自己...纪军的心里突然浮现起诡异的念头。
寻着这点蛛丝马迹,纪军的眼神渐渐转移到了地上的女知青身上。
女知青已经抬起了头,看着讲台上的李创业讲话。
这一眼,直接吓得纪军退后两步,女知青的脸上布满了麻子,痘迹。
纪军差点呕吐出来,他明白了,这一切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局,是有人为了陷害他而特意挖好的陷阱。
纪军不知情,傻傻地就踩进去了。
而那个设计陷害他的人,除了李创业,纪军想不到第二个人。
纪军急速地转头,眼神投向了讲台上。
想到迎面泼过来的污水,想到其他人怪异的眼神,想到自己毁于一旦的名声,纪军出奇愤怒了。
他不管不顾推开了面前的人,直接冲到台上,一把抓起了李创业的衣领。
揪着他,声音冷冷地质问道:“你说谁,谁举报的?”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下午六点,晚上九点一更
第九十二章
这件事情纪军压根没做过,他料定了李创业就是瞎编胡造的,那么这个举报人必定也是伪造出来的。
纪军看向李创业的眼神满是愤慨,想不到有朝一日会被用这种方式陷害。
但是这种怒火,只维持到李创业将举报女知青的名字说出来的那一刻。
纪军突然就愣住了,谁?
举报人的名字他是完全陌生的,可是那个指出来被骚扰的女知青...竟然说的是时甜甜?
到这里,纪军后知后觉想起来了,举报的女知青就是时甜甜那个舍友。
上次怀疑他偷东西的人。
纪军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好几倍。
脑海里仔细回想了一圈上次在知青院做的事情,别说骚扰了,他就连碰一下时甜甜都没有。
就算这件事情是大队长设的局,大队长能连时甜甜都利用上吗?
纪军不敢相信,眼神一点一点转移到了人群里,时甜甜的脸上。
时甜甜还是那一脸清纯无辜的模样,脸上也没有心虚的表情,见到纪军望过来,白皙的脸颊红了一瞬,赶忙低下头去。
纪军一下子还真说不清楚,时甜甜究竟知不知道这回事。
同样的表情,落在社员们的眼里,时甜甜就是羞愤,害怕被纪军给追究了一样。
一时间,先前议论八卦纪军和时甜甜八卦的人一下全倒戈了,自以为看到了事情的真相,纷纷用谴责的眼神看向纪军。
一个社员率先起头说道:“我就说嘛,时知青连纪葎都看不上眼,怎么好端端的会看上纪军呢。”
旁边的人附和道:“真看不出来,副队长平日里人模人样,竟然是这种人...”
“时知青以前可是纪老三的媳妇,他这都下得去手?”
“说不准...哎,我刚刚想了一下,你们说会不会时知青是因为副队长的骚扰才坚决要离婚的啊?”
众人异口同声,“有可能!!!”
“这样说来,时知青也太惨了吧,不止被人骚扰,还被你们听风就是雨地胡乱编造...”
有人连忙反驳道:“哎你说这话可得注意点,这事情可不是我们开头的。”
此时的纪榕一只耳朵竖了起来,听着社员们一点不小声的话,唇边扬起了高深莫测的笑。
再看向说话的社员,几乎敢肯定,这些人里面有人在带节奏...
同一时间,纪军心里好像有炮弹炸击,激起惊涛骇浪。
七嘴八舌的八卦回荡在耳边,纪军忍不住又抬头看着时甜甜,心里依旧存着侥幸:信是另外一个知青写的,时甜甜事先并不知晓这件事情,她那么单纯,也许只是害怕,才没有站出来为自己辩驳。
可不管他心里怎么想,纪军都明确地知道:他完了。
他可以申辩,可以说李创业造假,可以说是那个女知青看错了。
可是他该怎么向别人解释他出现在知青院,去找时甜甜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