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没多久自己去了北京,就没再留意这边的情况了。
通过播报员将消息传递给了纪二,纪葎等了没一会儿,人就出来了。
纪老二原名纪民,比纪葎大三岁,穿着深蓝色的民工制服,戴着一顶同样颜色的布帽,大概因为长期呆在工厂里的缘故,皮肤还算白。
纪民一走出来就笑着伸手要去揽纪葎的肩,嘴上问道:“三弟,今天怎么是你过来?”
纪葎微微侧了一下身子,躲开纪民的手,声音冷淡:“我有空。”
一段时间不见,三弟脾气见长啊。
纪民在心里嘟囔了一句,面上打着笑场:“难得来一次,走,带你去屋里喝杯茶。”
这年代招呼人大多都是喝水,如果哪家有茶叶那绝对算得上是精贵人了。
纪葎有些诧异,但他对这事不感兴趣,反而问起了纪民要回家的事情,“二哥怎么突然要回家?”
在纪家,三兄弟除了一人一间房外,还分有配套的被褥,纪民当初过来鞋厂,是几乎把所有家当都搬过来的,这就导致纪家那边属于他的屋子空空落落,只能每次回家都叫兄弟过来帮忙拿点东西。
纪葎本来以为这次也是一样。
但他注意到纪民的笑容僵了一下,虽然只是转瞬,也让纪葎在心里猜测着纪民也许在鞋厂这边遇到了什么变故。
纪民假装不在意地笑了一下:“没事多回家陪陪爹娘呗。”
纪民不打算说,纪葎自然没再多嘴去问,沉默着跟在纪民的身后。
纪民如今住的是工厂分配下来的宿舍,鞋厂的待遇还算不错,考虑到有些拖家带口的民工,特意建成的单房宿舍。
虽然每个房间的空间并不算大,但都是一家人住在一起总是觉得快活些。
纪民的老婆名叫李迩,身材比较矮小,大概也是跟着纪民在镇上住惯了,身上带着一股城里人的气息,皮肤同样白嫩得很
李迩每次跟着纪民回家,对纪葎这个小叔子的性格不说摸得清楚,也大概有点了解,一边招呼着纪葎找个位置坐下,一边说话温柔尔雅,“两个小孩都出去读书了,中午吃过饭我们再一起回去。”
纪民的两个孩子是一对双胞胎,一男一女,今年都是六岁左右的年纪,也才开始读书没多久。
纪民连忙附和,眨了眨眼睛打趣道:“今天中午可是吃饺子哦,三弟难得来一次,也叫你尝尝你嫂子的好手艺。”
李迩在纪家的时候不是没有做过饭,只是纪家的食材有限,到底没法像在外边自己一家子住一样用得随意,味道总是差些。
纪葎点点头,同时心里也在琢磨,纪二在外面过得究竟是怎样的日子,能这么随意就吃一顿饺子,要搁在老纪家,经济被纪红彩把控着,别说饺子了,饺子皮都没得多吃。
李迩的脸有些羞红,捂着嘴笑道:“哪有什么好手艺,也就家常。”
纪民哎哟一声,看向李迩的眼神里满是不赞同,语气格外骄傲:“我媳妇包的饺子,就是外面饭店都没这味道。”
两夫妻眉来眼去,纪葎没有再搭声,看向纪民的眼神里若有所思。
时间很快到了中午,两个小孩子放了学,大老远地就听见他们撒欢的声音,李迩喊了句:“不要在楼道玩。”
这栋民工宿舍里住着的基本都是有家庭的人,小孩子的欢声笑语总是不绝,几户人家也不拘着,相处起来就像街坊邻居一样。
门刷的一下被打开了,从门后面探出来两个圆圆的脑袋,两个人就像在玩游戏,你推着我我推着你,嘻嘻哈哈。
“在干嘛!”纪民故意板着脸。
小女孩的身影一下窜了进来,抱住纪民的大腿就开始撒娇,这是纪进喜,纪老二家的大闺女。
纪进学没想到落了姐姐一步,有些不高兴,嘟着嘴看着纪民,伸手想叫他把自己抱起来。
毕竟纪葎在这里,纪民并没有依小儿子的意思,反而皱着眉头有些不满,“怎么进屋都不叫人,这是你们三叔。”
纪进喜抬头看了纪葎一眼,眼睛刷的一下就亮了,扬起笑脸甜甜地喊了句:“三叔!”声音响亮清脆,给人一种夏天最爽口的甜瓜的感觉。
纪进学也敷衍地喊了一句,眼神依旧紧紧地看着纪民,想要他抱抱。
最后纪民也只能妥协,将人抱了起来。
纪葎看着纪进学瞬间快咧到耳后的笑,不知怎的就想到了纪榕,小闺女的性格要是再外向点就好了。
纪葎一直知道的,纪榕只是在自己面前放得开,在别人面前...
呸呸呸,纪葎想到纪榕被别人抱着的画面,顿时心里一阵不舒服,小闺女又不需要别人的喜欢,纪葎连忙把内心的想法全部打散了。
李迩包饺子调馅料的这手艺的确不一般,明明都是清水煮出来的,饺子汤里却有种别样的味道。
纪葎只是尝了一口,就知道关于二哥所说的比饭店好吃的言论非虚了。
但是纪葎自己并不是对吃多执着的人,吃了几口也只是随意,并没有纪民想象中狼吞虎咽的画面。
反倒是他的两个小孩,为了吃饺子一人一筷早就抢上了,吃着碗里的还不停看着锅里。
纪民皱了皱眉头,第一次觉得两个孩子的教养该提上日程了...
吃过饭以后,李迩收拾着去洗了碗,纪民则是跟纪葎打过招呼,拎着两个孩子一起回屋收拾东西去了。
他们这一次回家会住上一段时日,东西还挺多的,纪民满满当当装了好几个蛇皮袋,见到纪葎错愕的眼神,有些不好意思。
纪葎从纪民的手上接过两个袋子,下了楼梯,到停车的位置还有点远。
纪进喜一脸俏皮,凑到了纪葎身边,笑嘻嘻问:“三叔,你可以背我吗?爸爸要背弟弟。”
大大的眼睛一眨一眨,里面装满了期待。
小孩子忘性快,纪进喜有记忆之后跟爸妈回过几次老家,对三叔始终没什么印象,甚至有些记不清他的长相。
但纪葎这次进城来纪进喜可就完全记住了,觉得纪葎身上有种别人没有的味道,比她们学校最帅的天天有女生跟在后面追的男孩子帅多了。
这人是她三叔,纪进喜有种特别骄傲的感觉,等回学校了她一定要好好炫耀。
但纪葎又不是纪进喜,怎么可能知道小女孩的心思,在纪进喜提出要求后他甚至有些不悦。
纪葎一开始见到纪进喜的时候,因为小女孩活泼开朗的性子,他还希望纪榕能和她多玩玩,但是这个小孩任性的瞬间让他反感了。
纪葎抿紧了唇,眼神冷淡地撇了纪进喜一眼,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眼见空气瞬间凝滞,纪民咳嗽了两声,看了一眼自己闺女,刻意凶巴巴地教训了句:“喜,过来自己走,你弟弟也是自己走。”
“哦。”纪进喜不情不愿地应了句。
她走到弟弟的身边,还想回头再看看三叔,但想到纪葎刚刚扫过来的那一眼,也不敢再做什么。
三叔凶巴巴,爸爸凶巴巴,都凶自己,纪进喜有些委屈。
纪葎早上过来县里的时候就跟村里赶车进城的人打过招呼,多付几个钱让对方等等自己,他是没有再叫秦大山开的那辆车了,上次的事让他过度反感,这次宁愿坐别人挤一点的车。
车子在村口就停下了,纪葎和纪民一家只能自己拿着东西回家,纪葎走着走着不知怎么,总感觉心里不太舒服。
纪葎想快点回家,奈何纪民那边带着两个小孩走得太慢了,就这样走走停停,也耽搁了不少时间。
纪葎路过生产大队的时候,社员们正在热火朝天地干着活,偶然抬头间看到纪葎都露出怪异的神情。
但看了眼站在地里面拿着个本子左右走来走去的李创业,愣是没人敢过来和纪葎说闲话。
别人的眼神纪葎当然感觉到了,感觉有点怪异,还以为是不是自己提着的袋子太引人注目?
直到纪葎遇上了知青办里之前帮助过的魏先释和肖萍,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早上纪家的热闹两人都没有去看,但从别人的嘴里到底了解了个大概,肖萍心里有些着急,她跟纪榕关系好,也害怕纪榕受到伤害。
就将这件事情原原本本都告诉了纪葎。
听完了全程,纪葎的眼神瞬间变得不一样了,浑身散发出一股冰碴子一样的冷气,伴随着凛冽的杀意。
小团子受欺负了?被陷害呢?
从来没有哪一刻跟现在一样,纪葎那么想和一家人撇清关系。
纪民在一旁听着消息,眼见着纪葎的情绪改变,心知坏了,连忙过来打圆场:“三弟,你先别激动,许是别人以讹传讹传错了。”
经常有这样的乌龙,一个八卦传着传着完全变了味道。
身边的两个小孩都被吓哭了,纪民只能和李迩一人一个先安慰着。
但纪葎知道知青是不会骗自己的,三步变作两步,飞也似的朝着纪家的方向而去。
一进家门,纪葎就先扫视了一圈屋子,并没有发现纪榕的身影,他心里有些着急,顾不上屋子里的其他人,径直朝西屋自己的房间而去。
一进门,又砰的一下关上门。
纪葎看了一眼大床的位置,发现纪榕躺在床上睡得正香,嘴巴张张合合边缘的地方全是口水的痕迹。
如果不是刚刚听肖萍说的话,纪葎可能以为一切还跟他早上离开的时候一样。
这么小的团子,纪葎有些心疼,看到纪榕的手伸到半空中不停挥舞,忍不住一把握紧。
纪榕的眼睛睁开了一下,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又闭上了眼睛,过了好一会,手上的触感没有消失。
纪榕眨着眼睛看向纪葎,顿时笑颜如花,一把扑进纪葎的怀里,“爸爸!”
看到纪葎的那一刻心里所有的难过都消散了,纪榕在心里告诉自己:对,这辈子不一样了,她有爸爸了!
纪葎抱着纪榕,心里提着的那口气突然就松懈下来了。
天知道从田地到奔回纪家,纪葎的心境经历了怎么的变化。
纪榕没事就好,纪葎心里想。
重生回来以后,那些属于纪榕的上辈子空白的片段全部都被展示了出来,纪葎终于明白自己上辈子追求的一切都是一场笑话,不过也感谢那场笑话,让他觉得这辈子的时间那么可贵。
纪葎松口气的同时心里另外一个主意已经确定了,分家,刻不容缓。
“榕榕怕不怕?”纪葎在谴责自己,明明对家人了如指掌,为什么还要把纪榕一个人留在家里?
纪榕摇头:“榕榕没事,大队长爷爷和方奶奶都有帮榕榕。”
纪榕回屋之后想了很多,她依旧不明白纪葎的变化,但纪葎没有跟时甜甜纠缠的话,也许就不会离开去北京了。
只是一个假设,纪榕觉得自己应该猜对了。
纪榕当然知道在纪家和自己之间纪葎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站在自己这边,但在纪家和外人面前呢?她跟纪葎说起这话也是想暗示对方……
在松花生产大队这个地方,她们家应该选择跟大队长家交好。
两个人之间各有心思,门外等了好半天没人开门的纪家几人终于忍不住了,纪军先上前敲了敲门,“三弟,在屋里不?你开下门,娘有话和你说。”
纪葎看了纪榕一眼,给了对方一个宽慰的眼神,起身面无表情地打开了房门,假装若无其事地问了句:“有事吗?”
纪葎还挺想看看,对方一副赶鸭子上架的模样是想做什么。
纪红彩本来就攒了一肚子气,一看纪葎的态度更火了,叉着腰直接大声开骂起来,唾沫横飞:“有事,怎么没事?你看看你养的那个小贱人,今天害我们家丢了多大的脸。
马上就要大队选举了,你大哥本来有望做大队长的,给这个小贱人祸害没了,你今天说说,你要怎么处理这个贱人。”
在大儿子野心勃勃的洗脑中,纪红彩早就将大队长的职位看成了囊中之物,刚刚在大门外顾忌着真正的大队长憋着没能说,现在一口气全发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