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常清在一边点了点头,走到纪榕的身边护住了她:“不错,纪榕并不是会做这种事的孩子,也许是小宝自己贪玩,还是快找医生过来看看。”
姜常清因为是入赘的,在家里一直没什么地位,但在纪榕面前,他却像挺身而出的奥特曼。
要说纪红彩最厌恶什么,那就是姜常清对纪榕的这份心,搞得好像全家就他一个人明事理一样。
她当即站了出来,再不管自己先前的想法,直接反驳姜常清,“老头子,你又怎么肯定这赔钱货是怎样的性子?我看你是疼她疼过头了吧!她就是放个屁你都觉得香得很,你的心怎么那么黑呢?难道小宝不是你孙子?”
“你...”姜常清到底是有些沉闷的性子,知道自己论‘口才’比不上纪红彩,一时气急,便忍不住咳嗽起来。
但纪红彩才不会适可而止,相反心里的得意更甚,冷哼道:“你什么?我告诉你,你也不要太把自己当个东西。”
得意完了,纪红彩又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眼神转向了纪榕,目光狠厉说出来的话也带着尖刺:“果然不愧是那小贱胚子养的,生出这么多邪性来,你心里是不是嫉妒小宝得到的待遇比你好?
我呸,也不看看自个儿什么玩意,竟然连这样的事情都能做得出来,做你奶奶都觉得臊得慌,你要是识相点这事就得你负责。”
纪红彩在心里算了一下纪进宝这次要看医生的钱,这么大个肿包一看就不是个小数目,现在反正把责任推到这赔钱货头上,她到时候也有了缘由去找知青办那个贱人拿钱,亦或者,直接找到赔钱货的外祖家去。
纪红彩可不怕丢脸,反正小贱人的亲娘死了外祖家又没死绝。
她们纪家可没出过这种恶毒的丫头,肯定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种。
纪红彩心里忍不住想到了纪青团昏迷那天请来董太奶说过的话,那个时候老大媳妇就一直在耳边念叨着邪祟指的是纪榕的,毕竟一出生就克死娘的也不多见...
纪军听着自己亲娘的话沉默了很久,到底叹了口气,面对纪榕,露出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榕榕...你,我对你很失望...”
惊天一口大锅,纪榕背得不气反笑,得,她也不用说什么,这些人一人一棍子就把她锤死了。
一口一个负责,面目可憎的样子像极了上辈子那家人。
她时常懊恼呢,时间怎么没有重回一次,她又究竟是做错了什么事?
纪榕的目光里渐渐燃起了怒火,看着面前两面三刀的人,到底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手掌握成了拳头,心里的火山就要爆发出来。
第二十四章
纪榕很清楚这种百口莫辩的感觉, 心里明白,当一件事情的事实被极度扭曲之后人心丑陋的想法。
上辈子,她姑姑家也有一个任性的熊孩子, 明明贪玩捣蛋无恶不作,却因是个男孩子而被当做了宝,纪榕没少和他发生冲突,但纪榕算什么呢?不过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儿...
本来只是无伤大雅的恶作剧,谁也没有想到, 顽劣的熊孩子最后会作茧自缚,一只手卷进机器里, 成了必须截肢的残疾人。
而纪榕,不过是第一时间的发现者,却被套上了加害者的枷锁,要求负责熊孩子的后半生, 那一年纪榕才十四岁。
这件事情成了她往后两年多的噩梦。
索性,她死了。
还好,她活了。
看着和那时几近相似的场景,纪榕的心里恨意油然而生。
没关系, 你们不听人话, 总还有别人是听的。
纪榕环顾了一圈这群所谓血浓于水的亲人, 又扫视到了门外还没看清楚状况的生产队社员,几个老阿婆已经搬来了凳子,心里最后的一根弦松了。
纪榕从来都知道,弱者更容易被人可怜,她现在不过一个三岁半的身子,能做的事情微乎其微。
而利用别人的帮助,会简单很多。
小小的身子跌跌撞撞地朝着门外走去, 期间甚至不小心摔倒过几次,巴掌大的小脸很快蓄满泪水,整个眼眶都通红了,鼻子一抽一抽让人看着就莫名的心疼起来。
纪榕走到了外门,也不直接说话,只是委屈地站着,背脊靠在门边上,扬起脸蛋看向天空的位置,似乎是在努力忍着不要让眼泪落下来。
在纪家门外看热闹的基本都是松花生产大队的人,有些看不惯纪红彩平日做法的,见着纪榕的可怜样就忍不住问了句,“这是老三闺女吗?发生什么事啦?”
小纪榕因为性格的原因,平时很少出现在村子里,众人对她的印象基本都停留在白白嫩嫩不怎么会说话的小女孩上。
纪榕抽抽噎噎,张了张口正准备说些什么...
纪红彩看着纪榕的模样,心里突然生了不好的念头,面目瞬间变得狰狞,大吼道:“让她闭嘴,把那个赔钱货给我抓回来。”
纪红彩说着还要自己动手,一个箭步冲到门边,尖锐的指甲就要抓向纪榕。
纪榕瑟缩了一下身子,假装害怕地后退了两步,实则是躲进了离自己最近的大妈身后。
纪红彩大叫:“董翠枝,你给我让开。”
好巧不巧,那个大妈正是和纪红彩有过好几次冲突的董翠枝,董翠枝身材丰腴,虽然个子比纪红彩矮,但气势却完全不比她低。
董翠枝二话不说朝着纪红彩吐了口唾沫星子:“我呸,我就不让怎么了!”
董翠枝也不是个好脾气的,要说起两人的恩怨,那还真是从孩童时期就开始了。
两个人都是土生土长的本村人,也是这么多年的死对头了,别人顾忌着纪红彩的脏话连篇,董翠枝可不怕,怎么可能说让就让。
纪红彩指着董翠枝的脸,整张嘴不停地抖啊抖,气得不轻:“你个老妖婆,别人家教训孙女你也要管,你家住海边的吗?”
“我管不管的关你屁事,你要是不心虚做这些动作干嘛?”
董翠枝二话不说直接伸手去掰纪红彩的手指,两个人之间气氛迅速升温,一触即发。
最后,还是站在身后的大队长老婆方慧拦住了她们,方慧五十几岁的年纪,眉目慈祥柔和,嘴上说着和气生财、和气生财的。
面上是不容拒绝的意思,到底也是当了多年的大队长媳妇,方慧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两人的恩怨。
平时只是不大乐意管,但也不能看着两人当着她面打起来。
“行了,你们两个人各自少说一句,听听纪老三这闺女要说什么。”
听到方慧竟然还帮纪榕那个小贱人说话,纪红彩感觉气都不打一处来,连忙站出来反驳:“她一个小屁孩懂什么!”
董翠枝也凉凉地开口,她倒是放开了纪红彩的手,只是也不想错过这个可以嘲笑纪红彩的机会:“懂不懂地听听不就知道了,纪红彩你不会又做了什么恶心事吧?”
纪红彩噎了一下,见在场的人眼神都看向自己,心知这事逃不掉,一双眼睛看向纪榕,满是警告之意。
大家就看到纪榕的眼睛闪了一下,显然害怕极了,不由都在心里唾弃,这纪大妈私底下不知道怎么虐待人的。
但和纪榕的表情相比,纪榕说出来的话就简洁多了,她口齿清楚,一点一点将事情叙述出来,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半点遗漏。
尤其是说到纪红彩要她对纪进宝负责的时候,看戏的人齐齐吸了口气,不敢相信还能这样操作……
讲完了事情的经过,趁着众人还在发愣,纪榕连忙跑到方慧的身边寻求保护,“大队长奶奶,我害怕。”
从刚刚那两人的神色猜到方慧的身份,纪榕神情放松多了。
小团子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个小圆球,躲在方慧的身侧,一只眼睛悄悄探出来,眼珠子里全是恐惧。
这么弱小的纪榕啊!
方慧安抚地摸了一下纪榕的脑袋,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琢磨着纪家竟然连个拎得清的人都没有,也是可怜了这个自小就没有母亲的小纪榕了。
好一会儿,其他人从惊讶中醒过神,开始七嘴八舌讨论了起来。
“纪老三的闺女竟是个会说话的?声音跟百灵鸟似的可真好听!”一个老阿婆充满兴致道。
“可不是。”另有人附和。
也有小媳妇替纪榕打抱不平:“不过,这纪家也太荒唐了些,三岁多的小不点,我家的不折腾闹事我就谢天谢地了,竟然还要照顾个头比她大的弟弟。”
董翠枝趁机又跳了出来:“说出来笑死个人,纪大妈可不是出了名的重男轻女。”目光扫向门内,一脸的鄙夷与不屑。
信奉因果的老阿婆最后感叹道:“造孽哟——”
随着这些人的话语,纪红彩的脸色渐渐变得越来越阴沉,几乎想撕碎了纪榕。
可是打眼一看,发现纪榕待在方慧的身后,她虽然可以打遍全村无敌手,但到底不敢和大队长对上,只能恨得咬牙切齿。
人的心中都有一个天平,现在这个天平斜向纪榕,那站反对面的纪老太瞬间成了众矢之的,被人谴责议论。
纪红彩一张脸臊得慌,眼见这群人占着人多打算欺负人少,不管不顾往地上一躺,就要大吵大闹起来。
可就在这时候,去卫生所请医生的社员终于回来了,一道过来的还有松花生产队的大队长李创业。
李创业也没想到,自己不过一会儿没巡逻的功夫,干着活的社员们会突然跑了个七七八八。
要不是凑巧碰上了去请医生的社员,他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站在那里听完了社员们你一言我一语说的话后,李创业的整张脸都黑下来了,目光里泛着郁色,冷冽地瞪了纪红彩一眼。
身为大队长,李创业平时并不怎么干涉社员的家庭问题,但也正因为是大队长,整个生产大队的人可以说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现在正是国家大力推进新农村的重要时候,纪家闹出来这么个乱子,这要是被其他竞争的生产大队听了去,松花生产大队绝对成别人的笑柄。
李创业怎么可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但他不屑于跟纪红彩这般妇人争辩,于是将眼神转移到了副队长纪军的头上,面露不满。
纪军最近私底下动作很多,大概是生产大队新一轮选举的时间快到了,既要抱住副队长的职位,又想趁机看看有没有机会往上爬。
李创业心下不快,声音都冷了许多:“这段日子县里随时都有可能会有官员下乡巡查,怎么,你们纪家是想去报纸上丢脸吗?”
纪家的这件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如果真的被领导下乡巡查到,虐待儿童,上报纸都是轻的了。
纪军虽然作为副队长,因为平时在生产大队里名声很好的缘故,私心里一直觉得自己比起大队长来半点不差的。
可今天闹出这事,他被李创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批评,一张脸上青白交加,说不出什么来,只能卑微地点头哈腰,保证会尽快处理好自己家里的事情,不会给生产大队,给组织上丢半点颜面。
有了李创业的插手,纪家众人哪里还敢对纪榕做什么,纪军甚至口头上对纪榕认了句错,这才让别人的议论声停歇下来。
但几个人的心里,都恨上了纪榕。
卫生所过来的医生很快检查完了纪进宝的身体,得出的结论是:“马蜂蛰的刺,小孩子年纪太小了,最好住院观察一下。”
又是住院,纪红彩只觉得眼前一黑,已经进了口袋里的钱又要哗啦啦往外跑的声音。
但是她能晕吗?面前的就是个医生,你要是倒下去分分钟人家还能给她救回来。
跟着医生过来的小护士已经按照医生的吩咐给纪进宝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看到纪红彩的那副神情,赶忙憋住笑。
小护士正是上次纪榕夜晚去医院时碰到的那个,隔天去医院没有见到纪榕时还遗憾得不得了。
谁能想到再这种情况下再遇见呢?小护士看了看满脸惊恐好像还没从害怕中回过神来的小团子,在心里叹了口气。
团子是个好团子,就是命不好,摊上这么个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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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葎搭了大清早的顺风车,晃晃荡荡了好半天才抵达纪老二干活的工厂,这是一家鞋厂,地方比较偏僻,是由政府规划开办的,规模不小。
因为工厂里的人在上着工,像纪葎这种外来人员是不允许进入的。
纪葎就站在门外等待,脑海中有印象这一年二哥的岗位调了薪,一个月有四十块钱左右的工资,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