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叹口气道:
“在下泰兴唐雎,也曾习文练武。
只因出来游学病在店里,还不起食、宿钱所以被人绑在门前殴打凌辱,以为无钱却还要住店者戒!”
这唐雎二十多岁,生得白白净净、眉清目秀。
虽是被辱,仍一脸傲气,目光冷峻,并不以为耻。
辛环大怒:
“不就是欠你几个钱吗?便如此待他?
放开他,欠的钱我们还!”
唐雎活动活动被绑麻了的手脚,只向信陵君和辛环一揖:
“多谢二位萍水相逢就慷慨解囊,后会有期。”
转身就走,似乎并不太感激。
信陵君却叫了一声:
“请留步。”
唐雎又转过身来:
“先生的‘好事’已经做完,还有什么吩咐吗?”
信陵君笑笑:
“我看先生的病还没全好,就此而去生活还是没有保障,所以想请您到我那儿住一段时间。
等身体完全康复再走。”
唐雎看看自己身上,点头道:
“可也是,我这个样子不等到家就要冻、饿而死,还是您想得周到,那就打扰啦。”
于是信陵君把自己的马让给唐雎,三人一同回府,把唐雎安置在单间客房。
洗澡换衣服,请医熬药给他治病,有时间了,自己也过来看望。
转眼半月过去,唐雎的身体已经完好,却只给信陵君留下一信便不辞而别。
信陵君闻讯大惊,急忙亲自追到城外才把他拦住:
“无忌才德虽不出众,却敢说都是以诚心待朋友。
当先生处于困厄中、为小人所欺时,无忌伸手相援,不敢以之为功德,却也算是对得起朋友吧?
您为什么不辞而别,让无忌蒙受‘待客不敬’的耻辱呢?”
唐雎摇摇头:
“您的姿态太高了,我还不配做您的朋友。
您知道‘士为知己者死’吧?
唐雎因贫而受辱于一群匹夫之手时,既不以为耻,也不以为恨。
因为在那些人的眼里,我的价值还不如一条狗!
公子把我拯救出来,是不是也出于对一条狗的怜悯?”
信陵君一皱眉:
“先生这玩笑开得过分了!
无忌知道先生乃搁浅水之龙,助先生脱泥涂,是我的责任,绝无轻视之意。”
唐雎还是摇头:
“既然您不把我当做一般贱民看,就该是我的知己了。
但我进府这么长时间,我感到您的态度仍如对待那些乞饱口腹的食客,收留我也只当是施恩于穷人的善举。
让我怎能把您当做朋友、知己?
老实说,对那些庸奴的羞辱还可以忍受,因为他们是一群只认钱的愚人;
而您是‘招贤纳士’的信陵君,应该有识别人才的眼力。
您不能给我以足够的重视,我就只得离开贵府、继续漂泊,去寻找真正的知音!”
信陵君听了,满面羞惭地一躬到底:
“无忌的内心中,确实还保留着庸夫的世俗观念,常常不自觉地流露出来,使我成为有眼无珠的盲人。
得到先生的教诲才茅塞顿开、见到光明。
请先生不要抛弃我,使无忌能在您的帮助下,多懂一些做人的道理。”
公子的诚挚态度使唐雎很受感动,也深深拜下:
“公子施恩于我,我却责怪公子不够尊重。
公子不但不恼怒,反向我赔礼道歉,可见公子待人之谦逊,品格之高尚。
唐雎一狂傲鄙夫耳,一孔之见便用以唐突公子,还望恕罪!”
信陵君摆摆手:
“先生责备的对!
从心里说,我确实想过既帮先生脱出困境,又尽力招待先生必定会来道谢。
然后我再大大方方地一挥手‘小事一段不必言谢’,捞足了面子多够意思?
哪里懂得这并非真正的待士之道?
无忌才是个鄙陋之人呢!”
听了公子的心里话,唐雎不禁热泪盈眶:
“公子以赤诚待人,唐雎虽肝脑涂地难报万一也!
愿追随左右,终身不渝!”
从此,唐雎也成为信陵府中的核心人物。
连遭丧败,人才外流,使魏已衰落成二、三等的弱国。
前几年借着孟尝君的威信虽然一度回升,但孟尝君死后,魏在各国心目中的地位就开始下滑。
虽然信陵君的声望渐高,但在魏安釐王的心目中,他还只是个“大孩子”。
只不过是“人缘好”而已,真到事儿上不管用,而且魏齐已猜出“劫法场”是信陵所为。
再加上信陵君力主由孟尝君代他为相,仇上加恨便经常在魏王耳边说信陵的坏话:
什么“招降纳叛”啦、“无法无天、恣意而为”啦、“会把全社会带坏”啦等等。
使魏王对弟弟也渐生不满,帮不上还净添乱!
做为弱国,既然“合纵”提供不了保障,就得转向“连横”。
只要不挨打,哪怕向人家溜须拍马装孙子也在所不惜。
逢年过节、大事小情,娘生日、孩子满月,有点儿理由就派使者带着厚礼去咸阳。
不是朝拜,就是贺、吊。
信陵君对哥哥向秦奴颜婢膝的行为很不满,曾多次劝谏,却总是受到训斥:
“耍小孩子脾气!你懂什么?”
细想起来,也不能全怪安釐王,打不过人家嘛,光凭激情不能救国,重要的是提高实力!
在朋友们的帮助下,信陵君已由一个易冲动的热血青年,走向日臻成熟的政治家。
他和门客们认识到,在当前形势下,要想使魏的国力在短时期就能达到与秦相抗衡的程度是不现实的。
只有合各国之力才能制止秦对各国的威胁,那就得重新竖起“合纵”的大旗。
但同安釐王一提“合纵”他就嗤之以鼻:
“别再抖落苏秦的那块臭包脚布啦!
费那么大劲儿陈兵函谷关还不是让人家秦军一露面就吓成鸟兽散了?
扯蛋!往后少给我扯这个蛋!
传出去还会惹是非!”
通过分析研究,他们找出“合纵”失败的原因在于苏秦与各国君都私心太重。
从一开始就是互相利用,而没建立在真诚团结的基础上。
一纸盟书只是宣言,各国之间的外交关系又是互不信任。
信陵君便寄希望于先建立私人感情。
他支持燕昭王、援救楚考烈王,虽说是出于侠义心肠,如果说有目的,就是为日后的“合纵”奠定基础。
此外,赵平原君是他姐夫,跟韩大将暴鸢的关系也不错。
但在讨伐齐愍王时,魏也参加过“联军”。
现在通过田单等人的奋斗,利用乐毅与新燕王的矛盾,行反间计、摆“火牛阵”终于驱出燕军、恢复齐国。
拥立太子章为齐襄王。
齐现在可说与六国都是“仇人”,要想让他再加盟“合纵”怕是很难。
但齐国现在的执政田单跟鲁仲连是密友,鲁仲连一定有办法说服他。
可惜鲁仲连目前不知又“飘”到何方,好在此事也不急。
议到这里,信陵君叹口气:
“大王派须贾到齐去谈判,也是想恢复友好关系,不知谈得怎样?”
“须贾去谈?”
唐雎一笑……
忽然门外踉踉仓仓奔进一人,跪到信陵君面前就放声大哭,摇着信陵君的脚喊:
“公子!公子!快救我大哥!
再晚就让他们打、打碎啦!”
信陵君赶快把他扶起来:
“郑安平你别急,说说是怎么回事?”
听完郑安平的哭诉,信陵君蹭地跳起,连衣服都顾不得就往外跑:
“我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