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家”的宗师是墨子,名墨翟,战国初期鲁国人。
墨子出身贫寒,少年时学过木匠,后入儒家。
在学习、实践的过程中,他却又对儒家的学说产生不满。
认为儒家提倡的礼教过于繁琐,既不适合平民百姓日常生活的需要,对改善当时天下混乱的现实状况也起不了有效作用。
于是另立新说,聚徒讲学,创立“墨派”,自己也身体力行,成为战国时有代表性的思想家、政治家。
墨家的政治主张基本上是针对当时的社会问题而制定的,分为十个方面:
“尚贤、尚同,兼爱、非攻,节用、节葬,天志、明鬼,非乐、非命”。
《墨子·鲁问》篇中,墨子向弟子魏越解释说:
“对昏乱的国君,便对他讲《尚贤》、《尚同》,对残暴好战的,就讲《兼爱》、《非攻》;
在贫穷的国家里,要同他们讨论《节用》、《节藏》;
对放肆无忌、淫僻无礼的,讲《天志》、《明鬼》;
对自恃上天保佑、沉溺在吃喝玩乐的愚昧之君,则讲《非乐》、《非命》……”
可见墨家的理论都是切合实际,对症下药的“理世”。
而且,他们的这些理论,也严格的体现在自己的生活、行为中。
墨家学派的人大多出身平民和小生产者,过着简朴的生活,住的是低矮土屋,所谓:
“堂高三尺,土阶三等;茅茨不剪,采椽不刮”。
吃的是粗粮,甚至用豆类的叶子做汤,使用的也都是陶碗瓦器;夏天穿粗麻织的衣衫,冬天则披鹿皮短袄;
家中人死,只用三寸厚的木板做个简陋的棺材装殓,仪式也很简单“举音不尽其哀”……
这些都是《节用》、《节葬》的具体实践。
尽管儒家认为如此“尊卑无别”、“俭而难遵”,却也不能不承认,“要曰强本节用,则人给家足之道也”。
太史公的评价是:
“此墨子之所长,虽百家弗能废也。”
“墨家”的另一个特点是师徒们形成了一个紧密的团体,有严格的组织纪律。
虽门众遍布天下,但各国、各地都有组织、有领导,逐级服从并接受最高首领“巨子”的统一指挥。
他们必须全心全力推行十条“政纲”,行不通时做官者宁可辞职。
对违反“政纲”者,轻则除名,重则处死,法纪森严,但墨家徒众从上到下大多能自觉遵守。
此外,做官的墨者要向团体捐献俸禄,做到“有财相分”,当首领的要以身作则。
有位名叫“腹黄亨(黄亨(tun)”的巨子西游至秦国,因为很有名望,受到秦惠王的尊重优待。
他的儿子在外斗殴伤人,秦王也许是想拉拢他便要曲法赦免:
“先生老矣,且惟一子……”
腹黄亨却坚决不同意:
“墨者之戒:杀人者死,伤人者刑,王法虽免,墨戒不可废!”
说完,命令弟子把儿子杀死,传首于秦王,秦王大惊咋舌……
墨家的主张与下层劳动人民最接近,也最符合他们的利益,所以特别受他们的拥护,加入非常多。
当时曾一度成为超过儒家的学派,具有相当广泛的号召力。
只是他们遵守“兼爱、非攻”原则,决不去威胁、推翻任何政权,所以墨家团体始终没有、也不想成为一个建立自己政权的组织。
儒家提倡“仁爱”,墨家的核心思想则是“兼爱”。
二者的根本在于:
“仁爱”是从自己出发,首先爱己之身,然后推及父母、兄弟、妻子、儿女、朋友……逐层扩散,
这样就难免要分“远近、亲疏”。
而“兼爱”则提倡“爱”天下所有的人,希望“人”都能“有力者疾以助人,有财者勉以分人,有道者劝以教人。”
如此人人互爱,人人互帮,天下必太平,人间也就变天堂。
愿望是美好的,实现却很难,所以他们为了“爱”也不排除用武力去匡扶正义。
墨家从墨翟到任何弟子,只要听说哪个国家乃至哪个人遇到危难,往往是“席不暇暖”,立即赶去救援。
虽赴汤蹈火,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自己却不从中求取任何名利,功成身退,甘当无名英雄,继续过“箪食瓢饮”的清贫生活。
可以说,战国以后的许多“侠义”都是受到“墨家”思想的影响。
韩非就直接称墨家为“侠”,不过他并不推崇“侠”,认为“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有背“法家”之道。
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也!
尽管他们为了“济世救民”东奔西走,活动在各个层次,可惜,大多数人是在社会的底层“行道”。
而且他们甘当无名英雄,于是就默默地淹没于历史之中。
由于文字记载的很少,就连“太史公”也只颂扬了几句,却没在《史记》中给墨家留下一页位置。
我们今天所了解的,仅是零散见于一些书中的议论。
但是,从当时以及后来那些昭彰“侠义”的人们,如信陵君、孟尝君、冯谖、侯嬴、朱亥和隐于邯郸井市的薛、毛二公等人身上,不也能看到“墨家”的风范吗?
“春秋”、“战国”是中国社会处于大分化、大动荡的年代。
“天子”的“王道”已经失去保障太平安定的功效,社会乱成一团。
为了抢地盘、争霸权,国与国之间的战争此伏彼起,甚至臣与君也打。
周天子在与郑国作战时,肩上就挨了一箭;
一国之内,各派系势力间、各大家族之间,乃至家族内,为了争权夺利,也是斗个不休。
“内乱”最多的是卫国,从鲁隐公到鲁衰公二百余年的记载中,兄弟相残、父子成仇的悲剧就连绵不断。
最可哀的是,卫宣公的太子伋与弟弟子寿,卫宣公与夫人夷姜恩恩爱爱时,立她生的儿子伋为太子,日后由伋继承君位。
伋长大成人后,卫宣公为他订婚于齐。
但新媳妇娶进门,却因为生得太漂亮而被老公爹看上了,便令人把花轿抬进新台,由自己代替儿子入了洞房,并废掉年老色衰的夷姜,立齐女为夫人。
这就是史书中所称的“新台之丑”。
齐夫人生了两个儿子,公子寿和公子朔。
公子朔很欣赏“国君”这个职位,但按规定“立长不立幼”,伋已成为将来即位的太子。
子朔是老三,一时半会儿还轮不到他,为了清除这个障碍,就串通母亲在宣公面前进谗言陷害太子伋。
宣公本来就因为夺了儿子的老婆而心中有鬼,总认为儿子必定怨恨自己,再加上娇妻宠儿不断挑唆,便生杀机。
可惜太子伋为人忠厚老实,从不惹是生非,找不到杀害他的理由,公子朔便设下一计。
他派太子伋持白旄节出使齐国,暗中安排强盗埋伏在淇河边,以船上持白旄节者为目标进行袭击。
不料,这个计划被公子寿听到了。
他与公子朔虽是一母所生,却是两幅心肝,与太子伋一直都关系友好,而且二人秉性谦厚。
于是以饯行为名灌醉了太子伋,又留下一封信说明原由,劝他快逃,自己则持白旄节坐船赴齐,结果自然是替哥哥送了性命。
太子伋醒来后,见信大惊,连鞋都顾不得穿就驾车飞驰去救弟弟。
可惜赶到现场时子寿已血溅船头,太子伋抚尸大哭,告诉强盗:
“你们杀错了!该死的是我!”
强盗们倒挺讲良心:
“我们只要杀掉持白旄节的,就算完成任务,没你的事儿了!走吧。”
太子伋却不走:
“君要我死,我若逃避是不忠;
我为了解释出逃的原因而揭露父亲的丑行,是不孝;
弟为我死,我若独生,是不义;
明知尔等错杀回去没法交代,却不给你们纠正的机会,是不信。
做一个不忠、不孝、不义、不信之人,活在世上又有什么意思?必须死!”
强盗一想,他的话也有道理,便拔出剑来笑道:
“再给你补充一条:本已躲过此难,却偏要来送死,是不智!成全你吧!”
卫宣公见一下子死掉两个儿子,又急又痛,心脏病突发,当时昏倒,不治身亡。
公子朔原打算以后再想办法除掉二哥,想不到这回竟是一箭三雕,乐得直蹦跳,立马登上卫君的宝座,便是卫惠公。
卫国人对兄弟二人的哀婉,作《白旄》之歌以致哀,大意是:
“白旄,白旄,多么洁白啊!竟帮助坏人,成为指引他们罪恶的目标!
子寿,子寿,多么友爱啊!用热血染红淇河,用自己的死,去代替哥哥!
子伋,子伋,实可怜也!不肯舍弃弟弟情义,不惜以身相随。
在地枝叶相连,在天比翼双飞,愿他俩今生来世,永远是兄弟!
苍天,苍天,你要公正执法,让作恶的奸人,受到应有的惩罚!”
应该承认,这对难兄难弟的行为无论是否得当,他们的精神实在难得可贵。
不但在当时少有,现代化的今天更是罕见。
干了这么多坏事,子朔竟得善终,可见“苍天”有时也疏于公正执法,让某些“鱼”从“天网”中漏出。
但他的后代子孙却如同被钉在“耻辱柱”上的鬼魂,一代代重复着相互残杀的怪圈。
(西方“鬼话”故事:
一条船上的水手杀害了一位“有道”的苦行僧,因而受到诅咒,精神失常,相互残杀,全部惨死。
为首的被部下钉在船的桅杆上。
每到夜半,这些鬼魂便又复活,重演一次你砍我刺的那种痛苦哀嚎的惨剧,直到天明,便重卧倒在甲板,回到僵尸的状态……)
卫国历史上,最可恶的是蒯聩与辄这一对父子争位的闹剧:
卫灵公的夫人南子,美而淫荡,且心如蛇蝎,常常借色害人。
就连孔老夫子都因会见她而被子路怀疑,差点闹得师徒俩反目成仇。
急的老头子指天发狠誓才获得子路信任。
太子蒯聩感到她对自己的威胁,恐遭不测,就和自己的贴身侍卫戏阳遬商量在朝见时行刺。
戏阳遬当时倒是义愤填膺,拍着胸脯保证要“誓死保卫太子!”蒯聩大喜,也保证事成后重赏。
不料,在关键时刻戏阳遬草鸡了,蒯聩几次以目示意,他却装傻充愣,不肯动手,以至被南子看出破绽,大呼:
“太子要杀我!”
大批侍卫赶到,戏阳遬竟跪下自首请罪,灵公大怒,喝令拿下!
蒯聩只得拔剑乱舞,冲出卫兵的包围圈,逃到晋国去寻求政治庇护。
想不到的是蒯聩的儿子,太孙辄对南子却非常恭敬,每当见面,一口一个奶奶叫得让人心里痒酥酥的。
别看这小子比南子小不了几岁,对南子比对他亲妈还要亲,所以“祖孙俩”的关系竟是亲密无间。
卫灵公一死,南子大权在握,认为辄忠心耿耿,非常可靠,便决定让辄即位,是为“出公”。
听到父亲已死,儿子即位的消息后,蒯聩非常高兴,以为“亲儿子”总得先让“亲老子”过足国君瘾,便以“奔丧”的名义回国。
然而听到这个消息,卫君辄却下令紧闭城门,城头上的军兵也箭上弦、刀出鞘,如临大敌,拒绝蒯聩入城。
原来,他之所以向南子阿谀献媚、拼命巴结,并非权宜之计,而是真心讨好南子以便获得即位权。
如果接纳父亲,势必就得让位,费尽心机好不容易才坐到屁股底下的宝座,他怎能舍得离开?
蒯聩一看不让进,急了,仰起脸责问辄:
“我是你亲生父亲,竟然如此待我!你还是个人吗?”
辄振振有词:
“你无父无母在先,我当然可以不承认你这个父亲,不是人也是跟你学的!”
蒯聩被噎得张口结舌无言以对,送他来的晋国人听着这话不是滋味儿,朝城射了一箭,却招来一阵箭雨。
随之城门大开,冲出一支兵马,杀奔过来,蒯聩这边人少抵挡不了,只得狼狈而逃……
从此父子两个各寻靠山,你打我跑,我赶你走斗了十几年……
卫慎公的头脑比较清醒,觉得代代相传为争君权而骨肉相残混乱不息,会给国家造成极大的危害。
恰好听说墨子到卫国来办事,便向老先生请教,怎样才能制止这种悲剧不再重演。
墨子当然了解卫国的动乱史,非常感慨:
“要想由乱而治,就得先找出‘乱’的根源。
卫国之乱起自兄弟、父子、君臣不相爱,为了自身的利益而互相杀害,自然就要争斗不休。
其实,何止卫国?
当今天下之乱,也莫不由‘不相爱’而引起。
盗贼只爱自己而不爱别人,就去偷、抢别人的财物以利己;
大夫们为争自己的权势,就打击同僚甚至危害国君;
诸侯们都想扩展自己的领土和财富,又怎能不发动战争?
总之,大家都在为利己而损害别人,就必然引发动乱;
反过来,如果人人都能把别人的身体视为自己的身体,爱人之身如爱己身,把别人的家视为自己的家,爱人之家如爱己家;
爱人之国,如爱己国;一切行为都既利己也利人,还能产生不忠不义、不慈不孝、不友不悌,相攻相害的‘乱’吗?
所以我们墨家主张,‘兼相爱、交相利’,每个人都从自身做起,则不仅卫国,令天下也都会由乱而治……”
听了老先生的这番道理,果然令人一扫阴翳,感到神清气爽,心胸开阔。
卫慎公不禁大喜,就请墨子留在卫国讲学,从上到下,从理论到实践贯彻“兼爱”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