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峰载着凌越去了海城公安局。
局长跟凌越很熟,一听说他来了,提前从会场出来。
凌越知他在开重要的会议,也不浪费时间,简单提了下沐雨落差点被绑走的事,局长听闻,如临大敌。
凌越是上头指示要严密保护的人,他问凌越是否要追查?凌越摇摇头,说:“这事我自己解决!我也不会太过份,不会让你们太难做,你们就当没看见好了。”
他这样说,局长也不勉强了。
“我想找孟队长和当事刑警,了解下杨曼如的案情!”
几分种后,局长把孟队长他们找来了,因为会议还没结束,他简洁的跟孟队长说凌越有什么的需求,尽力满足,自己进去开会。
孟队长体形魁捂,跟凌越相熟,有几个案子还通过凌越跟何照合作过,所以关系还近。上次凌越没来前,听张放说沐雨落是凌越的太太时还半信半疑,直至凌越亲自来接沐雨落,吓了一跳。局长也严命局里的人不要把沐雨落是凌越老婆的消息散发出去,看局长对凌越都恭恭敬敬,已经猜到凌越背后有比局长更大的靠山。
凌越本人还算是奉公守法,虽然手下的人时不时犯些小案,他自己都会利利落落的把尾收好。警局历来遇到凌越手下的人惹事,知道最后都不会闹得多大,都是睁只眼闭只眼。
负责杨曼如案件的警官姓肖,二十六岁。他虽然是个愣头青,脾气有些冲,为人到还正直。前天得罪了凌越,可也是受尽压力想尽早破案。再次见到凌越,神情有些不自然,先就给凌越一躬身,道了声,“对不起,是我没调查清楚,冤枉了凌太太。”
凌越勾唇算是接受他的歉意。
沐雨落当时打扮得不伦不类像个太妹,之前又跟杨曼如发生过冲突,末免会成首个嫌疑人。如今凌越想起在警局见到沐雨落的第一眼时,就觉得她滑稽可笑,到忘了提醒她不要再去人多嘈杂的地方。
肖警官跟凌越详细说了下案情的进展,突然问凌越,“凌总,您知不知道,杨曼如其实不是姓杨,她是八岁的时候才改名叫杨曼如的。”
“哦?”这个凌越真的不知。
杨曼如是十岁时,杨笠堂带她来凌家玩才认识的。一晃都二十年过去了,杨曼如一步步的从三线模特挤进国际超模的队伍,没少他的帮忙。
“她原本姓黎,有个亲姐姐在多伦多,听说嫁了个外国人,挺有钱的。对了,昨天也是‘杨氏’的杨总陪着她姐姐把她尸体领走的。”
亲姐姐?凌越一脸茫然。从来没听说过杨曼如有姐姐?!只是听杨笠堂说是他母亲表姐家的女儿,父母死了,一个人无亲无靠,接过杨家来抚养。
杨曼如是他看着长大,平时也没听她提起过自己的姐姐,杨笠堂也没说过。
“你确定?”
肖警官点头。
奇怪了,杨笠堂和杨曼如怎么要瞒着这个姐姐呢?
肖警官搔搔头,说:“古怪的是,她的姐姐二十四年前移民,一个连高中都没读完的人,在多伦多无亲无戚,怎么会突然出国?而且走之前,杨曼如就改名换姓,去了‘杨氏’,没多久,杨家就有人投资了一大笔钱......“
这件事,凌越知道。也是这个季节,天气冷得刺骨,他正在别人工地上扛着模板站在墙头搭建时,杨笠堂跑来找他,鼻尖上都因为急促奔跑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冲着他大叫,“凌越啊,我爸终于不用跳楼了,我家有人投资了!”
杨家当时陷入了困境,发不出工资,工人们都在政府大楼面前抗议杨家克扣工钱,杨笠堂父亲逼得爬上自己建的楼房顶上准备一跃而下。这下救命的钱来了,又急急忙忙的爬下楼。
听到杨家的好消息,凌越也替杨笠堂高兴,一激动从墙头上踩滑掉下来,两根钢筋直接从他大腿戳穿过去,工友们不敢拔,连着钢筋把他抬进医院,如今,他大腿上还留着伤口愈合后碗底大的伤疤。
那是凌越终生都难忘的时光。凌啸天还在是李笑的名字,才七八岁,老爷子不喜欢他,所以他们两个人在外面租房住。周妈要管周一明,每天做好饭,热在锅里,李笑一放学就自己盛了,拎着个饭盒骑着他的自行车来医院给他送饭。
一天午后,李笑来得很晚,差不多快到一点半了吧,一瘸一拐的,饭盒里的饭菜也比平时少得多。两个人每次都是李笑送饭来了一起吃。李笑脸扭到一旁,把饭盒递给他,就说他吃过了,而且吃得太多,把他的份都吃了些,自己现在肚子疼,要去解决。
那时的他们没多的钱,住在个十二人间的大病房里。李笑出去就半天没回来,他看着杂乱的饭菜和盒边的泥土,觉得李笑有些不对劲,杵着拐杖,找了一层楼,才看见李笑撩着裤管,两只膝盖血肉模糊的,坐在一条长椅上,头低着的叫疼。一个稍比李笑大点的女孩子正蹲在他膝盖前面,一边用酒精给他消毒,一边小心的吹着他的伤口。
他急忙过去,叫了声,“李笑!”
女孩子看到他的脚步来到了跟前,头都没抬,立即就跑了。
他这下才看清,李笑的脸上有挠伤的痕迹,半边脸肿得老高,一只眼睛都肿得只剩一条缝了。
再三逼问才知道,李笑放学装好饭菜出门,骑车时被一只放养的狗追,慌乱中把车骑下沟里,饭盒里的食物都倒出大半,那狗扑过来就去抢食,李笑看它在吃凌越的午饭,也不知哪来的力气,骑在狗背上,死死把狗的脖子抱着,那狗打滚时,爪子抓到了李笑的右脸,生生把他脸上抓出几道血痕。李笑勒死了那条狗,怕凌越饿坏,把盒里没倒出的饭菜装好,赶紧送来医院。生怕凌越看见担心,赶紧说是要上卫生间,躲着用水把脸上伤口的血洗净,出来时,小姑娘拦在门口,拿着瓶酒精就给他涂。
凌越嗅到他脸上真有酒精的味道,脸上的肌肤是最柔嫩也是神经最多的,他小小的年纪也还真忍得了那疼。看他膝盖的伤,都跌得可以看见里面的森森白骨,不缝合是不行,又带着他去外科处理。在门诊处再次看到小姑娘熟悉的背影,她小心的牵着个佝偻着身子,衣裤十分脏乱的男人往医院外走。
凌越想叫住她,感谢她对李笑的照顾,李笑摇头说:“她听不见,也不会说话,是个奇怪的人!不过,她给我了一个这,说是有它,我就会不疼了。”李笑手摊开,掌中有颗银色的星星饰物。
凌越好笑,“她既然是个哑巴,你怎么知道,她说有它,你就不会疼?”
李笑脖子往后一梗,白了他一眼,说:“我就是知道!”
他当时并不知道那个又聋又哑的女孩子会是宁夏天。
老宁死的时候,他在跟前,宁夏天已经会说话了,哭着从自己脖子上取下个项链,上面就有颗跟李笑手中一模一样的银饰。
“爸爸,你不要死,有了星星,你就不会疼的!有了星星,你就会好的!”
老凌是肺结核,死了就必须立即火化,他被进钢化炉前,手中握着的银饰掉了出来。凌越把它捡回还给宁夏天。当时他看了一眼,银链和星星的材质都很上乘,做工也很精巧,灵动得就像有生命般。项链上有两个空扣,大概是挂另两颗星星的,只是不知去哪了?心中还想,老宁毕竟疼女儿,舍得给她买这么好的银饰。
也是送老宁火化时,他才知道,宁夏天跟李笑早就认识,只是李笑到现在还不知道,当时给她伤口擦酒精的是宁夏天。一直在凌越面前嘀咕,要凌越给他换个漂亮可亲的秘书。
李笑是第一次杀生,以后经常做梦都梦到那条狗在追着他撕咬,很长时间都不敢自己睡,跟他赖着睡到上高中,现在都成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还是连很小的狗都怕得要命。
商场上飘浮多年,什么龌龊的勾当,凌越没见过。大概是杨笠堂家看这姐妹俩孤苦伶仃、无人照管,把姐姐送去了某个肮脏的地方,换来妹妹能有个栖身之所。
回公司的路上,凌越注视着依然苍劲挺拔的行道树,想海城好几年都没下雪了,这两天气温降得厉害,不知道今年会不会有雪?
沐雨落那没见过雪的,要是见到下雪,又会是什么样子?
想到她,他唇畔又轻轻勾上。
他没爱过女人,若不是在轮船遇到,他或许此生都不会去爱上一个人吧。
现在的沐雨落对男人完全没有信心,假以时日,他一定会熔掉她心中的那座冰山,让她把整个心身都完全交给他。
他无意识的哼起一首歌,那是沐雨落在梨山舞台上唱过的歌,当时,她就是凭着这首低沉深情的曲子、一脸茫然无措的悲伤模样,让凌越对她的所有疑虑分崩离析,倾心爱上。
这首歌杨峰都会唱了,听了几个月,就算是音痴,也背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