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旬旬见着安盺愣了一下,旋即便露出了一丝灿笑,礼貌的唤了一声,“四嫂。”
来医院探望病人肯定不能空着手,安盺大方,带来的东西看那精致的包装便知道一定不便宜。手里还捧着一束百合,程旬旬不喜欢百合,更不喜欢百合的香味。但她还是笑着接过来,闻了闻,说:“谢谢啊四嫂,让你破费了。”她说着,就把花束递给了徐妈。
安盺作为周家四太太,周家发生这样的事情,人都住院了,礼数上自然是要过来探望的。她面上含着温和的笑,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还挺好闻的。妆容精致。扎了个马尾,那种气质一看就知道是个女强人,她应该是刚从公司过来的,即便有妆容遮蔽,但眉宇之间还是染着一抹淡淡疲惫。
“你四哥他最近在谈垄断的事,这几日一直在当空中飞人。一星期都未必能见到他的人。你的事儿我跟他说了,本想等他抽出时间一起过来的,不过他一直都抽不出空,那我便自己过来了。”
程旬旬陪笑,说:“不要紧,工作比较重要,反正我也没什么大碍,伤的不算严重,而且幸运的是孩子也保住了。”
安盺浅笑着点了点头,“是啊,真是不幸中的万幸,这孩子都这么大了,要是没了不但伤心还伤身。幸好是保住了。”
她应了一声。便没了话。徐妈出去洗碗了,罗杏便站在病房内,安盺时不时的看她一眼,以前她同罗杏的关系还不错,是能拉着手一块说话的人,但自从她跟周衍卿的关系崩裂之后,两人就算是见面都不会点头微笑了。罗杏是崇拜周衍卿的,也是心甘情愿的跟在他身边帮他做事的,但从来不越界,安盺有时候不免在想,罗杏有可能是喜欢周衍卿的吧。
不然按照她两当初的关系。她应该跟着她,而不是跟着周衍卿。只能这样解释,而安盺也是这么笃定的,她从不想自己的做法是多么龌龊让人不齿,就算关系再好,也不能认同她的这种做法。更何况那时候,周衍卿是怎么对她的,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错就是错,对就是对。罗杏便是这样一个人。
安盺这模样像是有话想要单独跟她说,但程旬旬总觉得她们两个的关系,并没有单独说话的必要,她说的她不爱听,她讲的她更不会想听到。就算她跟周衍卿不是真感情,可是跟前任面对坐在一块。总觉得哪儿怪怪的,而这个前任还是三嫂,不得不面对。
“罗杏,你能出去一下?”安盺终于主动发话了,语气温和,如沐春风。
罗杏原本就站在角落一直都没有出声,当她不存在即可,这几日相触下来,程旬旬知道罗杏这人嘴巴紧的很,而且话不多,但照顾人十分细心,周衍卿带过来的人,还是可信的。
话音落下,罗杏依旧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像个雕塑一般,仿佛刚刚并没有人说话。这让安盺多少有些没面子,不由干咳了一声,转头看向了程旬旬,笑说:“是老五让她来看着你的?”
“不是,是五爷让罗杏姐姐来陪我的,不是看着我。”程旬旬纠正她,笑嘻嘻的说:“四嫂你有什么话就说好了,罗杏姐姐不是个多话的人,没关系的。”
安盺淡笑,看着程旬旬的目光里多了一丝冷意,很浅一眨眼便没了。她笑着点头,说:“我知道,我知道罗杏的嘴最紧,跟她说任何秘密都很放心。旬旬,你有没有想过这个孩子生下来之后,你该怎么办?往后的事情有考虑过吗?”
程旬旬脸上的笑容僵了僵,还真是没想到她会这么直白,果然是女强人,做起事情来都是速战速决的,不知道在抛弃周衍卿这件事上是不是也速战速决。她装出一副无知的样子,说:“四嫂,你能说的再明白一点吗?我怎么有点听不懂,什么叫做我生下孩子之后怎么办。”
“我知道你是个聪明的人,一定明白我在说什么。老五不能因为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而毁掉了前程。就算他现在肯,你该清楚周家二老也不会肯,他们看着满口仁义道德,但没有利益的事情,他们是不会做也不允许做的。六个儿子,试问哪一个娶回来的老婆对周家无利的?你不该天真的以为,生了孩子,有了一张结婚证,你就真的是周五太太了。周五太太这个名头,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当的。你这样执意的生下这个孩子,对你并没有好处,孩子的母亲可以有很多个,并不是非生母不可,明白吗?”
程旬旬脸上依旧保持着微笑,手掌轻轻的抚摸着肚子,点了点头,说:“没想到四嫂这么我的未来,真是让我有点受宠若惊。”
“大家都是女人,我也不想看到你以后过的太惨,或者说我想你能够看清楚现实,不要做一些不切实际的梦。”
“这不切实际的梦指的是什么?”程旬旬眯起了眼睛。
“不该有的想法,你这样年纪的女孩子总会有些天真烂漫的想法,比如说灰姑娘的水晶鞋,做梦可以,但你要承受住梦醒之后带来的痛苦。老五要的是什么,你心里应当明白,短短六七个月的时候,还不足以让一个男人爱上一个女人,那么容易得来的爱情那一定不是真的。”
“更何况是周衍卿,对吗?”
安盺勾了一下唇,说:“你明白就好。”
程旬旬从来没有过什么天真烂漫的想法,有时候连她自己都不相信感情,又怎么可能会以为仅凭一份情便能控制一个人的心。不过她却不喜欢安盺对她说这番话,不管是出于好意还是其他,她都不喜欢,那姿态仿佛这一辈子周衍卿再不会喜欢别人,那样子好像自己做的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周衍卿,好像他们之间的感情是谁都无法插入的,就算他已另娶,她已另嫁。
那种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情深意切,让程旬旬觉得有点胸闷,更觉恶心,她笑了笑,说:“可是,可是周衍卿说过,他并不介意跟我过完这一辈子,有没有爱我不知道,但他并不排斥我,对我也挺好的,我想一个男人应该不会对一个一点儿好感都没有的人,做出这般举动吧?我年纪小,不太明白情情爱爱的事儿,只知道男人对女人通常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
“如周衍卿这样的人想找个女人解决一下生理问题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又为何还要扯着我这个大肚婆做点有的没的,还日日抽出时间来陪我,逗我。那四嫂,你说这代表了什么呢?我不懂,便只好问你了,不瞒你说我很喜欢周衍卿的,要我离开他有点难。”程旬旬笑呵呵的看着她,亲眼看着她脸上那种淡定的神色露出一丝裂痕,程旬旬心里是愉悦的,但又是酸楚的。
安盺微抿着唇,片刻之后便噗嗤一声笑了,摇了摇头,说:“你若这样的觉得那便是吧。有时候喜欢并不是一定要在一起,要让他为了你放弃一切。爱是付出,并不是索取。”
多么伟大的说辞,程旬旬笑说:“那当初四嫂离开五爷,也是因为付出吗?”
安盺微微一顿,侧了一下头,余光瞥了站在一角的罗杏一眼,微微一笑,对此不置可否,只反问:“你以为呢?”
程旬旬紧抿了唇,强忍着笑意,默了许久,才说:“那四嫂便放心吧,我一定会代替你帮助五爷走上人生的巅峰,等到那时候四嫂便欣慰的看着就是了,我会替周衍卿感谢你的付出。”
安盺一怔,旋即便哼笑了起来,摇了摇头,笑说:“我只是好心提醒你,若执迷不悟不给自己留一条后路,现在笑的那么开心,到时候就哭的有多惨。”
“谢谢四嫂关心了。”
安盺喝了半杯茶就起身告辞了,走的时候看了罗杏一眼,然而她却依旧未看她一眼,深情冷淡,甚至于脸上还染了一丝厌恶之意。安盺提了口气,紧了紧手上的手提包,便走了出去。关上病房门的时候,还是无知无觉的低落了一滴眼泪,她没什么朋友,曾经在她心里罗杏是她最好的朋友,没有之一。
她站了起来,才抬手抹掉了脸上的泪,整了整衣服,昂首挺胸的走了。
病房内,程旬旬不动声色的看着电视,仿佛安盺的话对她没有丝毫影响,反倒是罗杏放在身前的手紧紧的拧巴在一块,似是在纠结什么。然而,她纠结了很久,一直到周衍卿回来,她都没有说上半句话。程旬旬倒是不纠结,这些话传到周衍卿耳里也没什么。
周衍卿回来,倒是让程旬旬有些惊讶,她还以为他走了呢。不过等他走近,程旬旬原本想挤出来的笑容,一下就没了。她仰头看了他一眼,笑说:“你没觉得病房里有所不同了吗?”
“多了束百合和礼品。”他脸上没有笑容,就站在一旁,把拧来的热毛巾递给了她。
程旬旬接过来,自己擦了擦脸,说:“你怎么不好奇是谁来过了,连问都不问一下。”
周衍卿睨了她一眼,微不可察的勾了一下唇,说:“不好奇。”
“是真的不好奇,还是其实你已经知道是谁了,应该在楼下碰到了,两人还抱在一块聊了会天吧。”
周衍卿装作听不懂的样子,一本正经的说:“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我在说一对没脸没皮的前情人,余情未了,忽然碰上就干柴烈火了。既然有情,当初分什么手,有意思么?没事儿瞎折腾,是觉得日子太平淡,非要整点刺激的出来不可,所以来了一处乱伦,现在终于感觉到有多爱彼此了,可惜身份不对啊,一个是嫂子一个是小叔子,怎么搞?”程旬旬的话说的异常刻薄,她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今天这舌头是不听自己使唤了,什么话难听,就捡着什么话来说。
周衍卿越听脸越黑了,终是受不了,捂住了她的嘴,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说谁,皮痒?”
程旬旬用力的打掉了他的手,擦了擦自己嘴,说:“你回去。”
“我只跟安盺简单聊了两句,没有抱在一起,你乱想什么。”
“你回去。”程旬旬说,还抬手指向了门口,一副要把他赶出家门的样子。
“你适可而止。”
“可我现在并不想看见你。”她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周衍卿皱起了眉头,深吸了一口气,遂又缓缓的吐了出来,说:“不管安盺对你说了什么,你都不用放在心上。我跟她之间是绝对没有可能了,就算是有来往也只跟利益有关。你这么生气,吃醋?”
程旬旬心里咯噔了一下,没说话,只抬着头目光灼灼的看着他,仔仔细细的瞧着他眉眼,鼻子和嘴巴。越看越烦躁,所幸就别开了头。
“所以你在利用她的感情?”
周衍卿大概是真的有些累了,弯身坐在了床沿上,说:“这跟你没有关系。”
“上次在酒店遇见你,当时你是不是约了她一块吃饭?你们两个是不是一直在暗地里保持着某种关系?你告诉我。”
周衍卿并未说话,只安静的看着她,过了一会,才简单吐出两个字,说:“过了。”
两人视线齐平,程旬旬就这么静静的与他对视,他也不避开,眼里有几分的冷意,程旬旬想从里头看出点什么,可终究是白费力气,她不知道他究竟在做什么。‘过了’两个字说的恰到好处,确实是过了,过分的关注了他,更是过分的想要知道他脑子里所有的计划和想法。
她点了点头,说:“对,过了,你也过了。”
“什么?”
程旬旬没说什么,只用脚踹了他一下,说:“睡觉了。”
夜里,两人均是仰躺着,程旬旬双手搭在肚子上,而周衍卿单手枕着脑袋,眉心微拢,显然是真的不舒服。而他眼底淡淡的乌青,程旬旬看见了,她也终于瞧出了他的憔悴。细细想来,这几日周衍卿对她确实是照顾的无微不至,几乎天天都能看到他,早上睁眼是他的脸,晚上闭眼之前也是他的脸。
而且,他不但是无微不至的照顾了她,甚至还容忍她的脾气,这么些日子下来,除了刚才两人言语不和,他是真的有些生气,连饭都不喂就走了。很多时候,他都是由着她发作,直到舒心为止。这样的纵容,却使得程旬旬的脾气越来越坏,甚至都有些忘形了,而他也不提醒。
这样的所作所为难道不过吗?她可以把这一切当做是他对这次事件的愧疚之心,她理应心安理得才是,也确实心安理得的接受着他的一切。他已然做的足够到位,能给了他都给了包括温柔和耐心给了,真的都够了,不需要更多了,再继续下去,程旬旬怕是也要被那不切实际的梦给吞噬了。
她分辨过对嘉树和对周衍卿的感觉,嘉树对她的好是让她暖心,而周衍卿对她的好却让她心跳悸动,她不知道为什么会不同,明明都一样为什么周衍卿就不同呢?也许是那一层膜起了作用,周衍卿跟周嘉树终究是不同的存在,也是不一样的感觉。
幸好安盺适时的出现,扒光了那些外观美好东西,露出了他的本心,安盺就是他的本心吧。提醒她有些事是不可想,也不可能的。他的纵容,他现下所做的一切与情爱无关,至于跟什么有关,程旬旬只能想到利益。
所幸的是,这种感觉应该不深,割掉还是很容易的吧。再多见几次安盺,大概就可以了。
她瞪大眼睛看着天花板,病房内开着暖黄的床头灯,灯光很暗,不影响睡觉。周遭很安静,程旬旬不过是动了动脚,便能听到被褥的声音。
“以后你就不用特意过来照顾我了,医生也说了已经没什么大问题,好好休养即可,有徐妈和罗杏在我身边照顾着,还有两个保镖,你完全不用担心我会出什么事。我知道公司事多,你最近也是挺忙的,你留在这儿不但你睡不好,每天晚上要被你惊醒一次,我也睡不好。”
“我知道你对我好,特意来陪我,可是现在不但你睡的不好,我也睡的不好,这心意我不如心领了,咱们各自安好,如何?”
她这一番话来的忽然,就这么凭空冒了出来,在这静谧的夜色里,显得有几分冷漠,还夹杂着一丝排斥,对他的排斥。
周衍卿闭着眼睛,单手枕在后脑勺,眉心微微蹙了一下,并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没睡,不回答就是默认了,明天我会跟徐妈说,让她跟罗杏轮流陪我便是,再过几日我就可以出院了,你没时间不用亲自过来接我出院。”她淡淡然的继续说着。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周衍卿我们之间不过是合作关系,有些举动其实没有必要。”
“比如。”他问。
“比如……”程旬旬顿了顿,回忆起这短短几个月之间的相处,似乎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对她的态度从始至终都没有发生过变化吧,硬是要说,也只是少了些厌恶,多了点忍让,还有些纵容,“比如像现在这样,你说我过了,难道你就不过吗?”
“想让我不过的最好办法就是你别太过,咱们都往后退一步,保持距离,便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安盺若是你的人,你便应该看好了她,别让她在我面前说一些让我倒胃口的话,我也没什么心思跟她斗这门子的气。若真是惹恼了我,到时候心堵的怕是她,她若是难受了,你心疼了,转头再跑来怪我,这就成了一个怪圈,我本就不该在你们两个的感情之间。我不愿同你吵架,也不想跟你冷战,这是一件互惠互利的事情,你我之间又何必要为了些莫须有的事情吵闹伤了和气?本就没什么感情,吵架和冷战又有什么意义?商人之间会斗气吗?应该不会吧。”
“我不干涉你的私人生活和感情,你作为一个男人要面子,我全给你,只要我还是周五太太,我便对你忠贞不二。但你能不能稍微的替我挡掉这些无谓的麻烦?藏红花的事儿,我不怪你,也没资格来怪你,要跟着你就必须要承受住这种伤害,而我从始至终也并非你自发愿意保护的那个人,你自然也不会把我放在心上。”
“我想这事儿如果换做是四嫂,结果应该不是这样的吧?”程旬旬说的很平静,心平气和的,像是跟他在谈心事,“放心吧,我肯定不会阻碍你们在一起的,我不喜欢当恶人,也不想成为你们真爱的牺牲品。所以,把你身上的暖气关了吧。”
周衍卿自然是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但就是太过于明白她的意思,他倒是半分都不恼,甚至还有一点儿喜悦。他想他可能是这几天太累了,脑神经错乱了才觉得她说的这些话比那些个讨好人的言语,更动听,起码听得出来是认真的。她想避开的不是他,而是她对他萌生的感情。
他勾了勾唇,说:“时间不早了,睡吧。”
程旬旬侧过头看了他一眼,深吸了一口气,便闭上了眼睛不再多话。
之后的日子,如程旬旬所愿,周衍卿没再过来,只罗杏和徐妈轮流着陪她,连带着出院周衍卿都没有现身。程旬旬没有回周宅,而是去了橡树湾,之前别墅内的客人早就已经走了,屋内倒是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不过好像楼上多了一间婴儿房,里头放着好些婴儿用品,徐妈说这是周衍卿吩咐她做的,里面的东西有一部分是她从瑞景带回来的,还有一部分则是周衍卿拿来的。
房间还没来得及布置,因此还有些乱糟糟的。回了橡树湾之后,这日子便恢复了最初的平静,再不用面对那些人的嘴脸,自是轻松了不少。只有周亚男还是会时不时的打个电话过来询问一下情况。
程旬旬便从她的嘴里打听了一些周宅的事儿,自然还是江如卉的事情,听说周嘉遇跟老太太吵了一架,闹的还挺凶,但周嘉遇到底只是个小辈,哪儿有说话的份,最终是周景仰苛责了周衍松,周衍松私底下苛责了周嘉遇而不了了之。而这场官司,并没有因为这一闹而停止。
想来也是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了,周亚男还告诉她,江如卉越来越像个疯子了,每天起早贪黑的跑去主宅骂人,有时候又哭又求的。周亚男说:“其实她做了这样的事情是罪有应得,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她疯疯癫癫的样子,我又觉得她特别可怜。有时候我都忍不住相信,她是真的没有做过害你的事儿。”
程旬旬没说话,周家要除掉的人,再怎么可怜都没用。如斯一想,她便摸摸越来越大的肚子,算算时间,也该是要给自己留后路的时候了。
再见到周衍卿,是在唐未晞的生日宴上,唐未晞的生日宴正好是在圣诞节前后最好的日子。程旬旬有时候不免在想,她在那么好的日子出生,可这命怎么就那么不好呢。
天已经很冷了,圣诞节那天没下雪,唐未晞生日宴那天却下雪了。程旬旬让张锐霖带着她出去兜了一圈,徐妈本不想让她去的,但程旬旬执意要出去,还不让她陪着,几个人在家里拉扯了许久,还是罗杏的一句话,程旬旬才成功的从家里出来。罗杏开口,便等于是周衍卿开的口。
出门的时候,罗杏给她戴手套,一边戴一边说:“小心些。”
“我会的。”
外头的天气确实够冷,程旬旬平日里待在家里不觉得,这一出来,便深深的感受到了深冬的冷,天灰蒙蒙的,外头还飘着雪花,程旬旬不打伞,从门口行至车内,发丝间沾染了片片雪花。徐妈很照顾她,她出来这一身算是全副武装了,围巾耳套一应俱全,程旬旬大半张脸都捂在围脖里,上了车才扯了一下围巾,摘下手套,搓了搓手,说:“怎么穿那么多也不见暖。”
车子开出橡树湾,上了正道,程旬旬看出去皆是茫茫一片,年底了开始有点年味了,今个是十二月的最后一天,也算是跨年吧,天上虽飘着雪,天气也冷的要命,但仍然不会降低人们对这一天跨年的激情。
“今天跨年,没有约会吗?有约会的话,我可以放你假,晚上陪女朋友跨年。”程旬旬问。
张锐霖小心翼翼的开着车子,说:“没有。”
“家人呢?”她靠在椅背上,双手不停的搓着,侧着头看着窗外,“没记错的话,你应该还有一个哥哥,后头还有个小妹,对吧?他们都在哪儿?也在栾城吗?”
张锐霖紧了紧方向盘,程旬旬并未看他,继续慢条斯理的问:“他们知不知道你已经找到我了?”
“还不知道。”
“他们都很恨我,对不对?”
张锐霖抿着唇不说话。
“你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吗?你能这么准确无误的找进周家,我不信这只是个巧合,现在我们之间既然都摊开了,就没有什么不可以说的了。”
车子缓缓行驶在路上,程旬旬没说要去哪里,但张锐霖却有很明确的目标,每到一个十字路口都不会犹豫半分。张锐霖抬眸透过后视镜看了程旬旬一眼,默了一会,便开口说:“其实我开始找到的并不是你,我跟我哥一开始都以为唐未晞就是你,还记得那枚铜钱项链吗?我哥记得特别清楚,当初你为了抢夺那枚铜钱项链,生生咬下我哥手上一块肉,由此他倒是对这枚铜钱项链映像深刻。”上反木巴。
“不可否认,自打你逃走之后,我们全家都在找你,我哥红着眼睛说掘地三尺都要把你找回来。我们按着线索找,找到了栾城,然后定居,一边工作一边找,皇天不负有心人,我哥看了报纸,终于找到你的下落了。然而,当初那么落魄的小丫头,竟成了豪门千金。”
程旬旬笑了,“你们找上唐未晞了?”
“我哥鲁莽去学校堵了她一次,这人的脾气同你小时候一样硬,我哥差点儿被警察抓走,后来她身边就多了些保镖,而我也成了她保镖中的一个。”张锐霖不急不缓的叙述着。
“所以你没在她的耳后看到疤痕,确定她不是张翠,可你又怎么知道我的?”
“一方面是疤痕,另一方面我不小心听到了她同唐义森的对方,便知道了周家周五爷的媳妇才是真正的唐未晞,那就是说你程旬旬就是唐未晞,其实我来也不过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过来看看的,毕竟你当初那个样子跟千金小姐根本搭不上边,只是没想到……你真是我要找的张翠。”
话音落下,程旬旬一颗心微微一沉,好一会才转过头,看向了张锐霖,说:“所以唐义森已经知道我是他女儿了?”
“是的。”
程旬旬沉默了很久,她之前在财经杂志上看过唐义森的照片,光看照片就知道是个十分睿智的男人,她曾在心里为他的行为找了很多借口,总归是无法相信自己的亲生父亲会对自己这么狠心。那么现在她便不得不信了,那么唐未晞执意要嫁给周衍卿,恐怕也是唐义森的手段。
他这是想接周家的手除掉他想除掉的人,而周家重利,自然不会为了一个小孩而放弃婚约,更不会同唐家闹翻。程旬旬噗嗤一声笑了,笑的十分突兀,张锐霖不由分神转头看了她一眼。
半晌,她才收敛了笑意,说:“那你辞职不干,你哥他们就没有说什么?你们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这一次,张锐霖便沉默不说话了。
“我可以给你们钱,但你要帮我做事。我看的出来,你跟你哥哥他们的态度是不同的,你还有一丝善心,我也还算有一丝良知,只要你能一心一意的帮我,我一定不会亏待你们每一个。你知道我的身份,那么就应该明白日后我不会缺钱,而你们要的也只是钱。”
张锐霖仍然一言不发,目视前方专注开车。
唐未晞的生日宴办的很隆重,一方面是公布新产品代言,另一方面说是唐仕进想给唐未晞补过一个十八岁的生日,因此搞得特别隆重,请了商界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似乎有意想在这个宴会上宣布唐未晞继承人的身份,虽说他平时已经表现的很明显了,但从未在公众场合宣布过,他近日来身体状况不好,早日公布也好,免得有什么意外。
这次的生日宴,避开了媒体,因此选择的地点在郊外的一处庄园式酒店,从酒店外大门到主楼铺了红毯,张锐霖开车进来时,找了一处距离酒店大门近的位置停了下来。旋即便下车,撑了把黑色的伞,扶着她出门,显然已经安排妥当,他们是从后门进了酒店,在一楼的一间餐厅的卡座坐了下来,这个位置倒是挑选的很不错,正好能看到酒店大门,而且很清楚。
现在已经陆陆续续开始有人来了,每个人都打扮的极为光鲜靓丽,张锐霖说:“你先坐在这里。”
“周衍卿的安排是什么?”
“会让你见到你想见的人。”张锐霖回答。
程旬旬忽的提起了一颗心,缓缓转头看向了窗外,欣赏豪车,观看富人。周家的人自然也过来了,然而最让程旬旬感到惊讶的是,她在这些人里看到了向冉,也看到陈枷枷。陈枷枷的出现她倒是不怎么意外,毕竟在学校的时候,可以看出来她跟唐未晞的关系还不错,只是向冉……她出现在这样的场合里,倒是让她十分惊讶。
而且她还不是一个人来的,她应该是身为别人女伴来的,见她对身侧男人那恭敬又崇拜的笑容便能猜到,程旬旬想看清楚她身边的男人,但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一个侧脸,但看姿态怎么说也该是个精英级别的人物。
今天的唐未晞打扮的极漂亮,身上的礼服是高级定制的,那一套首饰也是配合着这套礼服专门设计的,唐仕进双手搭在拐杖上,坐在一旁笑颜盈盈的看着她,眼角泛着泪光,笑说:“我这脑子里,你还是当初小小一只,爱玩泥巴,从早上闹腾到天黑,脸颊玩的脏兮兮的。不过是一转眼,你再回来竟这样大了。”
唐未晞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摸了摸脖子上的钻石项链,闪烁着璀璨的光,迷惑人的眼睛。
“这是我让人专门给你定制的,喜欢吗?”
“谢谢外公,我喜欢。”唐未晞笑着扑了过去,抱住了他的脖子,显得十分亲昵。
“爸,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出去招呼人了。”唐义森面带浅笑,毕恭毕敬的站在一侧提醒道。
唐未晞松开了手,显得有些紧张,唐仕进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轻轻的捏了捏,说:“你先在这里准备准备,我跟你爸爸出去招呼客人,放松些,有我在没什么可紧张的,就算说错话也没关系,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没事的。今天这场子是你的。”
“嗯。”唐未晞点点头。
随后,唐仕进和唐义森就出去了,独留唐未晞一个人在休息室内。
宴会厅内布置的十分华丽,场内陆陆续续已经有好些人了,餐点都是自助形式的,这种不过是打着生日名头的商业宴会,当然这些不过是唐仕进给唐未晞进入商界铺的路。唐仕进一出去,正好就碰上了刚来的周景仰,多年老友想见,自然是少不了寒暄一番,不管心里有多膈应,表面工作还是要做好的。
两人在门口寒暄了一番才进了宴厅。
周衍卿来的不早不晚,跟周衍臻前后脚到的。周衍臻见着他独自一个人过来,便挽着安盺的手,笑着打趣,说:“怎么不带着旬旬过来?不是已经出院了吗?”
“四哥这不是明知故问么,我就是想带也得有人允许啊。”
周衍臻勾了一下唇,说:“看今天这个架势,唐老爷子应该不单单只是给自己的外孙女过生日那么简单,怕是还会宣布点什么重要的事儿。”
周衍卿站在桌子前挑酒,笑说:“也许吧。”
这时他的手机叮的一声响,他也刚好挑了一杯白葡萄酒,拿在了手里,顺手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说:“时间差不多了,宴会该开始了吧。”
确实人都已经到的差不多了,而宴会的主角到现在还未出现,早早就来的一波人已经有些不耐了,人群里不时响起窃窃私语。唐仕进抬手看了看时间,不觉皱了皱眉,回头同唐义森说了一声,便亲自去休息室看唐未晞怎么样了。唐仕进走后不久,便匆匆来了一个人,行至唐义森的身侧,礼貌的打算了他们的对话,旋即凑到了唐义森的耳边耳语了几句。
顿时,唐义森的脸色就变了变,但依旧镇定自若,冲着眼前的人微微笑了笑,便转回头去同旁人说了两句,旋即就想出去,还没走到大门口,周衍卿便拦住了他的去路,举着酒杯笑呵呵的站在他的面前,说:“唐伯父,近来可好啊。”
唐义森冷睨了他一眼,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眉心松开,侧了一下身子,与他面对而站。微眯了眼睛,“是你?”
周衍卿没有说话,只浅浅的笑。
唐义森却忽然勾起了一丝阴毒的笑容,微微眯了眼睛,笑说:“幸好是你。”
他的笑容微僵,却依旧保持住泰然自若的表情,也许只是嘴上功夫呢?
唐仕进并未在休息室找到唐未晞,转身出去时,便碰上了酒店服务生询问了一下,正好她知道,给他指了个方向,说:“我刚看到唐小姐好像去那边的露台了,她说紧张想透透气就过去了。”
“好,谢谢你啊。”唐仕进笑着摇了摇头,便按着她指的方向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