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爷,若是你下不了决定,我们回去等着就是,反正退亲一事,急得也不是我苏家。”
“等下。”陈老爷一口叫住转身要走的人,“好,你的条件我答应了。”
“既然如此,陈老爷祭拜完我父兄,顺道就能把庚帖带回来。”苏凤章也没有再加为难的意思。
陈老爷松了口气,又说道:“聘礼东西不少,想必二位也不能今天带回去,不如到时候我让人抬着回去,放心,一件也不会少。”
苏凤章点了点头,“那就劳烦陈老爷了,告辞。”
等他们一走,陈夫人捂着心口就倒在椅子上,骂道:“这个杀千刀的狗杂种,竟敢这般欺辱我陈家,早知如此就不该让他进门。”
陈老爷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骂道:“行了行了,真把人拦在门外的话,看那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只怕有得闹腾。”
陈夫人还是不甘心,拧着眉头说:“老爷,咱们真的要照他的话做吗,这般的话,岂不是人人都知道娉婷被退亲,之前的谣言也……”
苏家虽然退回月溪村,但县城里头认识他们的人不少,陈家退亲把一老一小都气死的消息也传得满天飞,对陈娉婷的名誉自然也有影响。
“那兔崽子虽然蛮横,有一句话却没说错,陈家与苏家原本交好,上门祭拜才是正理,早知如此就不该听你的话,当初苏兄离世,就算我不去,派人去祭拜也好啊。”
陈夫人不乐意了:“这岂能怪我,不是你自己吓得不敢出门。”
“再说了,如今娉婷攀上高枝儿,难道我们还怕苏家不成,也就是你心慈手软,叫我说叫人打一顿扔出去,他还真敢去县衙告状不成?”
陈老爷却怒道:“你知道什么,知县大人听闻苏典吏过世,多有怀念。”
陈夫人这才脸色微变,不甘心的说:“不是知县大人将苏典吏赶回家的吗,怎么如今人死了,他反倒是惦记起来了?”
陈老爷不是衙门中人,也不知道里头的官司,但他肯定知县大人跟苏典吏的关系,恐怕不像是外头想的那么差,即使是做面子,知县大人也不会站在陈家这边。
他叹了口气,只说道:“罢了,苏家的条件也不算过分,我们先安安稳稳将亲事退了,将来他们孤儿寡母,想要下绊子还不容易?”
陈夫人也只能听了这话,心中却还愤恨不已。
等她回到后院,早等在这里的陈小姐陈娉婷迎了上来,连声问:“娘,庚帖可拿回来了?”
陈夫人忿忿不平的将方才的事情说了一遍。
陈娉婷的眉头却松开了:“娘,祭拜就祭拜,让爹明天就去,把庚帖拿回来再说。”
陈夫人不知道想到什么,挽住女儿的手:“娉婷,等你进了贵人的门,收拾他们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对,不能让苏家耽误了你。”
陈娉婷确实是长得清秀可人,她脸色微微泛红,带着几分娇羞:“哎呀娘,你说什么呢。”
陈夫人却说道:“就凭我女儿的花容月貌,就该嫁给高门大户,如今你爹找到这门路,可不就是上天注定的,哼,那苏宗章一个小小的秀才,怎么配得上我女儿。”
提起苏宗章,陈娉婷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扭过身说道:“好了娘,你让爹赶紧去把事儿办了吧,不要耽误了后头的事。”
第4章 撑腰
离开陈家,苏二叔看了看侄子,拍了一下脑袋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是苏凤章觉得他神色不对,开口问道:“二叔,怎么了?”
苏二叔嘿了一声,“也没什么,只是方才听你说话,觉得二郎长大了。”
苏凤章走路的脚步微微停顿,原主就是个被爹娘大哥宠爱的小孩儿,说话做事特别随性,嘴甜性格软,可不会那么咄咄逼人。
“爹和大哥都不在了,我也只能长大了。”
这话一听,苏二叔也沉默下来,苏典吏不只是嫂子侄子的天,也是他们苏家的天。
如今大哥大侄子不在,二郎可不得长大,只有他好了,以后嫂子一家才有盼头。
这么想着,苏二叔不但不觉得怪异,反倒是乐见其成了:“长大好,以后一大家子都得靠你了,方才听你说话,就像是又看到了大哥似的。”
提到已经逝去的苏典吏,两个人又沉默下来,一直到回到月溪村也没再多说话。
苏赵氏和白姨娘早就在家等着,自从苏二叔带着苏凤章出门,她们俩就坐立难安。
远远的瞧见人影,白姨娘顾不得身份走出来几步,喊道:“二郎回来了,事情可还顺利?”
“顺利顺利。”苏二叔是小叔子,不好进去见卧床的嫂子,就道,“今天多亏了二郎能言会道,我就不进去了,二郎快些回家吧,让嫂子安心。”
白姨娘恨不得立刻知道事情经过,但还是忍着性子到了苏赵氏床前。
大约是想到自己还有一个儿子要照顾,苏赵氏这会儿看着气色略好一些,至少不像昨天那般色如金纸了,还能自己坐起来靠一会儿。
苏凤章知道她们心急,简化了一下过程说了一遍。
听到陈家不但要把聘礼退回来,还会派人去父子俩坟前祭拜,苏赵氏激动的落了泪:“是该让他们去老爷和宗儿面前磕头,若不是他们……”
白姨娘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他们家二叔是什么人大家都知道,二郎更是小孩儿似的,这次这两人出门办事儿,白姨娘是千万个放心不下的,但却没有办法。
原以为最好的结果,就是陈家不愿意纠缠,能把聘礼要回来。
谁知道不但聘礼能回来,陈家还要去祭拜,别的不说,至少面子上好看一些。
苏赵氏已经握住儿子的手:“我的凤儿长大了,能撑起门户来了。”
女人的眼泪落到手背上,滚烫滚烫的,烫得苏凤章一颗心也软了。
“娘,你放心,家里头还有我。”他只能这么安慰道。
“好好好。”苏赵氏的精神头又好了一些,“幸好还有你在。”
白姨娘就在旁边劝道,“夫人快别哭了,咱们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二郎到底年纪还小,您也得打起精神来才是。”
“你说得对,我还得护着几个孩子。”苏赵氏这般想着,昏昏沉沉的脑子都清醒了一些。
“陈家那边急着退婚,估摸着明天后天就会上门,到时候还得麻烦娘和白姨。”苏凤章提醒道,人不能太闲着,闲着就容易想太多,想太多就容易生病。
他这么一说,苏赵氏和白姨娘果然打起精神来,苏赵氏还把当初的聘礼单子翻了出来。
陈家确实是很急,第二天一大清早,他们就领着一帮人过来了,抬着的可不就是当初送过去的聘礼,为首的就是陈老爷。
村里头的族人听到消息,一群老少爷们也纷纷过来,手中拎着锄头颇有几分随时要动手的气势,打头的正是苏二叔一家。
见状陈老爷也不进门,只在门口说:“贤侄,不如先把聘礼抬进去让人盘点,你带我去祭拜一番苏兄,等祭拜完了,想必庚帖也能还回来了。”
陈家人和苏家人闹出来的动静不小,其他月溪村人纷纷出来看热闹,知道是陈家人来退亲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比起陈家来,他们自然是站在苏家这边的,私底下没少骂陈家不是人,落进下石。
但更多的,还是感叹苏家的命运孤苦。
“苏老大和苏宗章这么一去,留下孤儿寡母的,以后他们的日子可怎么过?”
“可不是吗,如果苏老大还在,那陈家哪里敢欺上门来。”
“当初苏家分家的时候,苏老大家可就要了两亩地,他们那么多口人以后吃什么?”
“苏老大当官那么多年,总得有些急需吧?”
“要我说都这样了,还养着那些下人妾室做什么,把人卖了也能得不少钱。”
陈老爷脸皮厚,只当没听见他们的谴责,反正被骂几句也不能少块肉。
让他觉得惊讶的是,站在他身边带路的苏凤章居然也神色平静,脸上并未出现屈辱或者愤怒的神色,简直不像十五岁的孩子。
明明旁边的苏老二脸色难堪,对他愤恨,又恨不得将脑袋埋下去,但这孩子却丝毫不惧。
也许不该跟苏家闹得这么难堪,陈老爷心底冒出这么个心思。
但是很快的,他就收敛了心绪,事情做都做了,苏家人都死了两个,他后悔也没用了,只盼着女儿能攀上高枝,带着他陈家改换门庭。
坟前的祭拜很顺利,陈老爷没有在坟前捣鬼的意思,甚至还掉了两滴鳄鱼泪,不知道的八成以为他跟苏典吏真是什么至交好友。
等他们回到苏家,陈老爷还是不进门,只说道:“贤侄,我无颜面对嫂夫人,不如还是请你进去把庚帖拿出来吧。”
“二郎,你进去拿,顺便问问嫂子东西有没有少,我在这儿看着他们。”苏二叔说道,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儿子和族中兄弟,一个个人高马大的,倒是有几分阵仗。
苏凤章走进门,大院里头摆着满满当当的东西,都是当初苏家送过去的聘礼。
苏赵氏身体还是不大好,搬了个椅子靠在廊下,白姨娘倒是拿着一张单子在比,瞧见他进来就说:“二郎,这东西不太对。”
“怎么了?”难道陈家真的敢偷梁换柱,不至于吧,闹大了对他们可没有丝毫好处。
“东西多了。”白姨娘伸手将一个小盒子提起来,“比咱们送过去的聘礼,多了五十两纹银,我数了两遍不会错的。”
“难道是陈家觉得内心有愧,给苏家的补偿?”
“谁要他们的臭银子,给我丢出去。”苏赵氏怒喝道。
白姨娘却有些犹豫,苏老爷死了,家里头的营生也断了,在村子里头地也没多少,只剩下这栋宅子还能遮风挡雨:“二郎,陈家退婚在前,这钱……”
“娘说得对,这钱我们不能拿。”苏凤章接过那个小盒子,里头明晃晃的摆着五锭银子。
“之前的恩恩怨怨不提,苏家与陈家也断无缓和的余地,既然如此,怎么能受此嗟来之食,若是收下了,反倒是显得我苏家贪财忘义。”
“我儿说得对,你爹和你哥哥两条性命,难道只值五十两银子?”苏赵氏恨恨说道。
苏凤章跟苏赵氏的心思不同,但也觉得不应该收下这银子,收下了让人看轻是小,陈家到时候在里头做文章,他们反倒是被动。
他提着那个小盒子走到门外,瞧见他手中东西,陈老爷的眼神一变。
苏凤章开口说道:“陈老爷心中有愧我已得知,但这五十两银子是万万不能收的,我爹和大哥虽然已经不在了,苏家却还在,我当儿子的,也不能污了他们的身后名。”
陈老爷脸色一沉,只说道:“贤侄,如今苏兄没了,你们还得守孝三年,以后必定生计困难,你要不要再想想?”
“我意已决。”苏凤章将小盒子连带着庚帖塞进他手中,“陈老爷,请回吧。”
“少年人年轻气盛,只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陈老爷冷哼一声,原本他还想补偿一二,既然这苏家不识抬举,他还省了一笔银子呢。
陈老爷甩手带着人离开了,苏二叔倒是有些忧虑,低声说道:“好歹是五十两银子,以后你们没有营生,这……”
站在他身边的大儿子苏辞章连忙扯了他一把,免得他说错话。
“二叔,大堂哥二堂哥,还有各位叔叔伯伯,今天多亏你们了,若不是有你们撑腰,陈家也不会老老实实的将东西还回来。”
苏凤章只当没看见叔叔堂哥的官司,弯腰做了个拜礼,“二郎在这里多谢大家了。”
“二郎不必客气,都是姓苏的,总不能让你们被人欺负了去。”当初苏典吏也没少帮族人村人做事,帮他们撑腰这件事,大家伙儿还是乐意的。
苏凤章早就让人准备了薄利,来撑腰的每户人家送了一份,其中自然少不了一份推让。
苏凤章却只是说:“如今正是春种时节,叔叔伯伯们不下地来帮忙,这份情谊弥足珍贵,但我作为小辈也不能干受了,这份薄礼不值什么钱,却是小辈的一份谢意。”
其他人还要推让,倒是苏二叔让儿子收下了,他一拿,其他人也就拿了。
等回去的路上,苏家二儿子苏草章不高兴了,说他爹:“爹,大伯家现在日子多难,咱们怎么还能要他们家东西。”
话音未落,旁边的苏辞章就给了他一个脑瓜子:“你能想到的东西,咱爹能想不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