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警:文章中间位置,可能有惊悚恐怖描述出现
——————以上不收费——————
城市里许多酒吧都设有地下拳馆,它们大多踩着法律边界线,配置了急救队也签了巨额人身保险,相当于在文明和秩序外披了一层“野蛮”的皮来满足客人的猎奇心理。
而充斥着贫穷与暴力的下城区,打黑拳则是大家赖以为生的活计。庄家拳手守擂,任何人都可以上台挑战,双方都没有分红和出场费,钱箱和打赏全部归胜利者,也就是说如果打输了,哪怕被打死,也拿不到一分钱。正这样赤裸血腥的野蛮规则才让胜负更好看。
沸腾人声穿过虚掩的布帘传到后台,朱砂排在上台队伍的第一个,正提笔在“生死书”上签字。
门帘一闪,上一场比赛的挑战者伴随着无声的辱骂和嘘声下场了,模糊的人影经过身边,紧接着身旁传来一道悦耳的声音:
“哟,朱小姐?”
朱砂手一抖,签字笔在纸上划出蜿蜒的线,她一抬头,只见尹铎站在她身旁,上半身赤裸着,汗珠正从紧实的肌肉线条往下滑,下身穿着一条运动短裤,人鱼线一路延伸到看不见的地方。
这是地下拳馆常见的打扮,然而罕见的是尹检察官正撕开下颌的胶布,从头顶摘下保护头套。
她瞬间明白方才人群里喊的“娘炮”和快冲破屋顶的嘘声是送给哪位英雄的。
半小时后……
“拳馆没有规则,打死人不犯规,戴头套也不犯规,而且我准备了两个头套,问题是庄家的拳手不愿意戴啊。”
朱砂满脸的一言难尽,冷冰冰丢下一句:“人家有羞耻心。”
夜幕初降,淡薄月色笼罩着下城区。夜晚滋生罪恶与暴力,贫民窟的夜晚只稀稀拉拉地亮起了窗灯,天黑后绝不出门,使夜色更加浓重。
远处乘铁从铁轨高架上轰轰经过,海浪轻轻拍到石滩。公职人员尹检察官用非法兼职打黑拳的收入买了两打啤酒,和朱砂两人坐在路边。
他起开一罐啤酒:“我得保护我这张脸,如果我的脸受伤了……”
朱砂立刻接话:“内务部就会顺藤摸瓜发现尹检察官的私人爱好,然后在你成为纽港市公检法的一大丑闻之前,将你踢出公职的队伍。”
“不,”尹铎镇静道,“是会有很多女孩子伤心。”
朱砂喝了一口啤酒,压下了差一点就脱口而出的脏话。紧接着脑海中模模糊糊闪过了一个念头,终于意识到尹铎出现在地下拳场的违和感来自哪里。
“那么,风流倜傥的尹检察官今晚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她赤裸的目光上下打量了尹铎一番问道,“又被甩了?”
“没有‘又’谢谢,目前单身,欢迎预约,”尹铎若有似悟地顿了顿,桃花眼一眯,笑着说道,“哦!不好意思,我忘了,你喜欢结了婚的。”
地下拳馆没有淋浴间,尹铎出了一身汗也只能直接套上衬衫。十一月的海风阴冷潮湿,腥咸的风中却夹杂着一丝陌生却好闻的荷尔蒙味道。
朱砂下意识抬头望向身侧。
尹铎举起一罐啤酒,咕咚咕咚灌入喉咙,他露出袖口的手腕像有什么魔力似的,让朱砂无法移开视线。
“工作压力大,除了在床上发泄荷尔蒙还有另一种方式,”尹铎擦了擦嘴角,笑眯眯地望着朱砂,“但我知道你为什么来打拳。”
朱砂心底一沉,望着漆黑的夜色不语,微微抿了一口啤酒。
尹铎问:“你就不好奇‘偕夫人’怎么了吗?”
·
抢救室。
铁轮轱辘轱辘滚过地面冲进了玻璃门,几秒钟后抢救室的红灯了亮起来。一条走廊之外,顾偕坐在长椅上,略微向前躬身,双手交叉搭在膝盖上,整个人呈现出一种疲惫又焦虑的状态。
两名警官一左一右坐在他两侧,其中一人手中拿着笔录本,说道:
“顾太太一出电梯,嫌疑人就盯上了她,从a栋电梯跟到了c区电梯,差不多有六百米左右的距离,这时一辆奔驰suv正在往出口方向驶去,鸣笛示意顾太太小心。然而嫌疑人在酒精作用下脑子不太清醒,直接窜了出去,义无反顾地推开了顾太太。
“suv的车速不快,一踩刹车就停下了。顾太太猝不及防被嫌疑人这么一推,购物袋掉了,工艺装饰的玻璃珠撒了满地,顾太太和嫌疑人两人双双滑倒。幸好当时地上没有尖锐物品,可是嫌疑人当时手持白酒瓶,脚下一滑,白酒瓶在车前盖上划出了一道刮痕。”
“我儿子呢?我儿子呢!”
突然一位中年妇女嚎啕着从走廊拐角冲出来,她的目光触及到手术室亮起的“抢救中”三个大字时,双腿先是一软,紧接着视线环顾抢救室门外,一张张陌生的面孔落入眼底,妇女狐疑地止住了哭声。
顾偕夹着烟的手僵在了半空,墙上“禁止吸烟”的标识格外醒目。
向来不管闲事的顾先生破天荒地指了指走廊尽头,漠然道:“隔壁。”
妇女一缕烟哭着跑了。
不远处的长椅上,柏素素坐姿僵硬,双手紧紧攥成拳,时不时抬头望一眼抢救室的红灯。
“顾太太手臂和小腿有瘀伤,法医出了一份伤情鉴定,但这件事挺复杂的,局里的建议是两位私下和解,走民事赔偿,当然了顾先生要是坚持诉讼,我们也可以去做做检察官的工作,毕竟这种案子可能不太好赢,检察官都不太想打。”
·
“因为当时从车主的角度来看是这样的,”尹铎顿了顿,强忍下笑意,“一个衣着光鲜的年轻女士拎着购物袋,也不看过往车辆就急匆匆往前走,他鸣笛提醒女士看路。这时候突然从背后窜出来个醉醺醺的流浪汉,把这位女士往前一推,显然是要把女士推到他车轮下,但没成想这流浪汉的劲儿太大了,一下把这女士推远了。
“车主满脸蒙逼,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紧接着,只见这手持破碎玻璃酒瓶的流浪汉直冲他来了,看这意思是,眼见着推别人碰瓷儿不成,直接自己登场表演了,酒瓶唰地给车前盖划了道口子,然后四脚朝天倒在了早就稳、稳、停下了的车轮前。
“这车主吧,是个暴脾气,前几天刚在菜市口被一老太太碰瓷了,讹了他五万,心情十分焦躁,老太太他不敢揍,但这流浪汉也敢这么欺负人。于是他二话不说下车把流浪汉胖揍了一顿,以至于这位嫌疑人兼受害者现在还在医院抢救中。整个纽港市的公检法司就指着这个笑话当作毫无着落的年终奖了,这特喵的是能写进教科书级别的民事纠纷。”
海风呼呼往脸上拍,海滩上一片死寂。
朱砂神情变化莫测,千言万语在她心中诚恳又真挚地化为了两个字——牛逼。
尹铎眼睛一溜,幽幽开口:“事先说好,我可不是挑事的人,但你的‘邪神’……”
“闭嘴,谢谢。”
她面无表情地拿起一罐啤酒,将啤酒递了过去,眼底清清楚楚写着:再叨叨一个字,你和它一个下场。
向来不拂美人薄面的尹检察官清了清嗓子,老老实实接过啤酒喝了一口,看他的表情应该是已经尽力保持安静了,但奈何这控制语言的大脑叶中部它不听话,尹铎犹豫了半晌,嘴皮子飞快一动:“简而言之,供出‘邪神’,给你缓刑。”
他的声音非常轻,几乎湮没在海风中,说完这句话就像强迫症患者终于将多余的半格卫生纸撕下来一样畅快,正要美滋滋地喝一口啤酒,只见身旁朱砂晃了晃易拉罐,轻轻拉开金属环,砰的一声巨响后,白沫伴随澄黄液体喷出了一米远。
她过回头,惨白的脸在月光下有些发青:“尹检察官您刚才说什么?”
尹铎:“…………”
夜色深沉,月光单薄,背后公路上的车声远了又近。
两人并肩坐在海边公路上,许久没有说话,空气中仿佛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他们两个人一个是正义热血的检察官,一个是游走在法律灰色地带的投资经理,猫和老鼠坐在一起看海喝酒,这种荒诞与刺激仿佛让海风中夹杂了无形的的静电,麻酥酥地流过脊梁骨。
“朱小姐?”
朱砂转过头:“嗯?”
“我发现你今天一直在看我,”尹铎淡淡问,“怎么?好久不见?你想我了?”
朱砂迎上他的目光,平静道:“是啊,我想你了。”
两人对视了半晌,尹铎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浓密的眼睫忽闪几下,慢慢移开目光,漫不经心地喝了口啤酒:“我还发现,你今天一直回避反光物体,亏心事做多了,见鬼了?”
朱砂正低头望着黑洞洞的啤酒瓶口,闻言整个人一愣,银白易拉罐如镜面反射出她身后的景象——一个披头散发的干瘦少女满脸是血,瞪着眼仁惨白。
——没错。她见鬼了。
自从那天深夜在蓝航自建机场接到了温时良的电话后,十五岁的自己像厉鬼一样如影随形。
半夜从噩梦中幽幽转醒,蓦然睁眼只见天花棚顶掉下来一瀑黑发,一张死灰的脸从长发里露出来,她陷入梦魇中无法动弹,眼睁睁看着“少女”朝她脸上吹气,任由“少女”倒流下的血一滴一滴落到她的脸上。
洗脸、刷牙或是化妆,只要她一照镜子,镜中女人的瞬间四肢变小,身形抽枯,这张被昂贵的护肤品和医美精心保养的面孔渐渐褪色变黄,活脱脱像一具干瘪的木乃伊,紧接着又变成她所恐惧的面容——那张十五岁少女的脸。
而法院外抗议怒斥的人群中,“少女”站在第一排,惨白嘴唇一动,无声地做了口型:杀人犯。
……任何会反光物体上都会出现那张死人一样的脸,朱砂不懂,她气死的是一位九十高龄的老人,为什么无法摆脱少年的自己?
突然一件西装外套披上肩膀,淡淡的男士香水如同一股暖流瞬间冲向四肢百骸。尹铎收回胳膊,淡淡道:“检察官的衣服,正气凛然,驱鬼辟邪。”
深秋的纽港市早晚气温低,除了一些不怕冷只怕丑的人以外,大多数人都穿上风衣保暖。朱砂在雌激素的作用下整个人如同自带焚尸炉,随时随地暴汗,今晚出门也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衬衫。
细心如尹铎,将朱砂这短短几秒钟的异样收入眼底,他低声问:“你需要我借你肩膀靠一靠吗?”
但他仿佛非常害怕朱砂真的靠上来一样,立刻补充了一句:“那就先从海鹅案说起吧。”
朱砂冷冷地拍手鼓掌:“尹检察官真是长情,都这么久了……我还以为你想问蓝航案呢。”
“蓝航……你想说也行吧,”尹铎的声音听上去十分为难,“我其实不太感兴趣,桃扬区检察院盯着我手上一桩刑事案,一天几十个电话来催命,非特喵的要和我换,你要是先交待了蓝航的内幕,我就把刑案给他们。”
朱砂幸灾乐祸:“尹检察官最近过得不顺啊?”
“是啊,哪儿能比得上您啊,蓝航收购得顺风顺水的,姓魏的小妖精反抗了两次都被法官挡回来了,接下来你躺着收钱就行了。”
“你不用这么寂寞,蓝航这事八成是没完,”朱砂主动凑过去和尹铎碰了个杯,“咱们还真得‘来日方长’。”
“哦?”
“我始终看不懂方成舟,这孙子可能早就想卖蓝航了,”朱砂略微眯起眼,盯着远方的海浪,眸光雪亮,又像只狡猾的雌狐狸精,“我约小魏先生吃饭的那天,方成舟伪装成专车司机送我回家,这个天然局做得还挺漂亮的,符合我对于一个挽大厦将倾的悲剧英雄印象,可他用了一个根本没什么卵用的东西来威胁我……那种感觉就像……就像……”
尹铎主动接话:“你站在坦克车等里对方开炮,而对方却拿出了水枪仰天一声‘去死吧’!”
“对对对!”
“我有一个领导,说话从来不好好说,非要先讲一故事,让你总结有什么道理,然后给你一个案子,云里雾里说一堆,也不告诉你这个案子背后有什么事,”尹铎叹了口气,“我是检察官,我严格遵守法律,但我特喵的也在法律体系里面,上司给你的案子,有些是让你打赢的,有些就不让赢。”
朱砂诚恳问道:“可你胜诉率不是百分之百吗?”
尹铎眼底瞬间闪过了一丝杀气:“谢谢你提醒我,你终结了我的不败纪录。”
朱砂:“…………”
尹铎苦笑一声:“我的工作有一半是光明正大地伸张正义,而另一半是在这个黑暗的体系里,灵活运用法律和体制漏洞偷偷地伸张正义。”
明亮的月亮钻进云朵里,海面渐渐黑暗,两个社畜就这样并肩坐着,相互凝望了许久,同时叹息一声,铮然碰杯:
“你太难了。”
“你也不容易。”
名利场(剧情h)第114章明月照沟渠(上)(3215字)
第114章明月照沟渠(上)(3215字)
医院病房关了灯,房间内陷入一片温柔沉稳的黑暗,只有各种医疗仪器跳动着节奏平稳的红绿光,在墙壁和天花板上映出模糊的影子。
魏廷伟鼻梁一直到下颌都被呼吸面罩遮住,额头缠着纱布,露在外面的眉眼紫青肿胀,像被蜜蜂蛰过一样,整张脸面目全非。
柏素素站在床边,蓦然叹了口气。
这时病房门轻微的嘎吱一声,身后传来一道压低了的女声:“太太?”
江秘书从门缝间探进头来,晃了一下手中的购物袋。
柏素素瞄了一眼昏迷中的魏廷伟,猪头一样的脸依然睡得安稳,没有被惊扰到,于是又叹了口气,才转身出去。
晚上十点,探病时间已过,却还不到入睡时间,护士推着药品车经过走廊,最后检查一遍每间病房的情况。她这个受害人能在非探病时间独自站在加害者的病房中,因为她的先生顾偕是这家医院的投资人。
江秘书环顾四周,问道:“顾先生呢?”
“刚走。”
柏素素坐在长椅上,购物袋搁在腿上,仔细检查着彩色玻璃珠子有没有少颜色。
“刚走?”江秘书的声音一下变了调,眼珠子快要从眼眶里弹出去,“您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他竟然能走?”
“多大的事儿?有他大吗?”柏素素苦笑着回头,看了眼病房,隔着门玻璃的地方,魏廷伟安然沉睡。
“……”江秘书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嘴唇张了好几下也没说出来话,似乎被这种奇葩事件打乱了脑回路,好半天才抱怨一句,“没受伤也受惊了啊!今晚要是做噩梦了,身边连个能安慰的人都没有。”
“都买齐了,走吧,”柏素素起身淡淡笑道,“吃两片安定,一觉到天亮。”
电梯门叮咚一声打开,两人前后迈入,柏素素胳膊上挎着购物袋,手里抓着一把塑料梳子翻来覆去地看:“我小时候用的梳子比这个厚,再加粘上水钻和珍珠,有小半斤沉。”
江秘书没接茬儿,自顾自叨叨着:“顾先生有什么要紧的事儿非今晚处理不可?新婚才一年,他就不回家了……虽然之前他也不怎么回,那一个月好歹也能见个两三次,这现在这小半年都不出现了……”
脑海中那根紧绷的神经发出警告,江秘书猝然止咽回了后半句“是不是外面有人了”,只停顿了两秒便若无其事地说了一句符合逻辑与语境的抱怨:“您两位见面是不是能以’好久不见’开头。”
柏素素无奈:“他在这儿煎熬了五六个小时了。”
电梯行至住医院部28层,儿童病房的走廊上装饰着彩色的贴纸和气球。大多数病房开着房门,玩具发出儿歌童谣混杂在小孩子扯破天的哭声中。
“五六个小时您就知足了吗……”手机嗡的振动一声,江秘书滑开屏幕一看,登时止住了脚步,十分无语地抬头看了看柏素素。
“怎么了?”
江秘书亮了亮手机:“基金会刚刚收到五千万。”
江秘书站在柏素素斜后方,其实看不太清她的表情,但却感觉柏素素唇角似乎浮现出了短暂的笑意。
“顾太太!”“顾太太!”“顾太太!”
经过护士站时,值班护士们微笑着和行走的“财神”打招呼,柏素素点头微笑算作回应。
江秘书又道:“那黑珍珠慈善夜是不是也可以请顾先生出席?他要是能现身,筹款金额那得是指数倍地增加啊。”
“适可而止吧。”
“这份愧疚不好好用一下怎么行。”
“我现在缺什么吗?”
“缺个孩子。”
说话间两人走到了走廊深处一间病房门前,柏素素清丽漂亮的眼睛微微一眯,手握上门把手问道:“真的缺吗?”
紧接着她推门,病房床上躺着一位七八岁的小姑娘。秃秃的头顶在灯光下泛着青光,皮肤苍白,眼窝深青,人中上粘着氧气管。
小姑娘嫣然一笑:“柏姐姐!”
·
晚上十点,纽港市的晚高峰还未结束。城市道路的车流随着红绿灯走走停停,高架桥犹如一条缓缓蠕动的红色长龙,过了闸道,这些闪烁着尾灯的车辆会如同泄洪般涌向四面八方。
几千万人口的大都市喧嚣繁华彻夜不休,城市中心巨幅led广告屏幕亮着灯光,街上人头攒动,下班后的社畜放松娱乐,游客挎着相机或者拍人或者自拍,商业广告、人声笑语、以及车辆鸣笛声乱哄哄汇成一锅沸腾的粥。
这时一道震天动地的引擎声由远及近,那轰隆声仿佛从夜色猛然窜出的怪兽,行人纷纷转头望去,只见一辆黑色法拉利跑车野蛮地在拥堵中挤出一条路来,转瞬间模糊成一道黑色旋风消失在道路尽头。
城市道路限速70,仪表盘指针蹦向100。
顾偕单手扶着方向盘,眉梢嘴角都紧紧绷成冷硬的线。
“不管是顺境还是逆境,不管是贫穷还是富有,不管是健康还是疾病,你愿意尊重她、宠爱她,直到死亡将你们分离吗?”
“吸血鬼!”“吸血鬼!”“吸血鬼!”
“放心吧,你不会变成卡洛琳,你会是顾太太,我的顾太太。”*
“我操刚才那是啥?是卫生巾吗?妈个瓜子的!我操我操她笑了!她笑了!啊啊啊啊啊啊这个女人太特么帅了,妈的我弯了!我要嫁她!敲!谁爱抗议谁抗议,老娘关直播了啊!”
亲手在结婚公证书上写下的姓名、视频中朱砂对着镜头粲然一笑的双眼,婚礼上柏素素亲朋好友鼓掌的手、以及从午夜噩梦中醒来的朱砂那张被冷汗浸湿到惨白的脸……这些零碎的画面不断交错闪现在眼前。
有人在哭、有人在笑、有人怒骂、有人激动,无声道熟悉的陌生的乱哄哄交织在脑海,仿佛一群和尚在耳旁唱诵着他听不懂的经文。
时间仿佛凝结了,仪表盘红光,对面方向车灯、繁华城市的霓虹灯恍惚间都扭曲成了光怪陆离的碎片,他仿佛又站在空无一人的教堂里,水珠在白玫瑰花瓣上折射出微渺的光,清风徐徐吹着白色衣角,远处宾客的欢声笑语隔着门板传来,紧接着直升飞机的引擎声湮灭了一切。
几分钟前,他血缘意义上的父亲站在这里,笑着对他说:“总有一天你会发现我是对的,那时候你会心甘情愿地向我认错。而在那之前,好好享受你的地狱吧。我承认,你才是最像我的那个儿子。”
而前一天的同一时间里,他此生唯一珍爱的姑娘笑盈盈地奉上贺礼:“送什么好像都带着铜臭味,只能去求周老写了这幅字,周老的字在柏小姐这位内行眼里应该不会跌份儿吧,顾先生,祝您百年好合。”
……
高跟鞋的脚步声渐渐走近,木门嘎吱一声被推开。那时候他如何也想不到,后半生最深的梦魇始于这一声推门。
他僵硬地站在虚空中,两条金色河流在脚下分支,流水如焚如烧,犹如枝桠树杈向更远地方分出无数条密流,一旦选择便无法回流,只能顺着分支向前流。
——向前,教堂外日光灼如白焰,直升机在蔚蓝天幕划过一道白线。
——向后,手风琴旋律随风灌满曲折的走廊,阳光穿过五彩玻璃在告诫室上投下一格一格的光影。
前方路口黄灯转红,顾偕用力踩下油门,左侧一辆兰博基尼呼啸着冲了过来,越来越近的车灯映亮了他冷硬的侧脸,在一片尖锐刺耳的鸣笛声中,他听见自己低声说“我愿意”。这一瞬间,千万道沸腾、愤怒的人声齐齐喊道“吸血鬼”——从唱诵般的杂音中脱出!那两道清晰的声音犹如一柄从虚空中当头劈下的利斧,将他的灵魂分成两半。
“我愿意。”
“吸血鬼!”
“我愿意。”
“吸血鬼!”
“我愿意。”
“吸血鬼!”
……
嘀——Ьen書徠源玗嚸n+2+q+q嚸c+o+m(弝+厾掉Ьā嚸攺成.)
顾偕眼底猩红,用力按下喇叭!
尖锐长啸的巨响冲散了所有声音,耳畔终于消停了几秒,但紧接着耳鼓被震得发痛。
直行车辆正从左转弯车道乱糟糟地往中间车道插,闻声踩下刹车,横七竖八地停在三条车道上,黑色旋风如笔走龙蛇般见缝插针穿过车流,唰地冲过了路口。
咔哒拧开锁,轻轻合上门。
漆黑的公寓内乍然明亮,极简风格显得房间内空空荡荡,家具在惨白灯光中泛着冷冰冰的暗光,如镜般明亮白色地板倒映出顾偕身影。
——朱砂不在家。
顾偕呼吸略微急促。
是了,她最近噩梦连连,依照她的脾气,要么彻夜不睡,要么累到扛不住。
朱砂第一次尖叫着醒来时,他立即开灯抱住她,不论他如何轻声安抚,朱砂都背过身躲开他,他抱得越紧朱砂挣扎得越狠,他只能躺在她背后,胸腔轻轻贴着她的背,手臂虚搭在她腰上,以这种方式提醒她,她不是一个人。
这几天,朱砂再噩梦惊醒时,终于肯将额头贴在他的肩膀上,手指也从紧攥的拳头变成主动插进他的指缝里。
……
呵,冥冥中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书写了他们的命运。
顾偕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再睁开。
他从裤袋里掏出手机,拨出电话,几秒钟后,冷清房间中传来几声嗡嗡振响,朱砂的手机在不远处的茶几上亮起了幽光。
没带手机?她心情不好时会去哪里?酒吧?餐馆?电影院?不,她没有娱乐活动,她的生命被工作与他填满,她从来没有属于自己的私人时间。
不!
顾偕抬头,眸光雪亮。
——有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