掐人中,灌苏合香酒,过了半天,袁世凯才吐了口长气,悠悠的醒转过来,泪泪流满面道:“杏城,你要疼死我吗?失一个安庆算的什么?失了杏城,我这心里痛啊!”
袁世凯捶胸顿足,几个朝鲜小妾不敢上前,傻站在一边,宠妾沈五娘不管不顾,裙子一撩做在地上,把袁世凯抱在怀里,让他的头枕着自己的大腿。
“爷,难受就哭出来,别忍着!”沈五娘垂泪道。
杨度安慰道:“宫保不必如此,杏城兄机变百端,最是伶俐的一个!我敢断言,安庆人就算死绝了,杏城也不会伤一根毫毛!”
话虽然这么说,杨度自己都不信杨士琦会安然无恙,覆巢之下无完卵,杨士琦去了安庆,肯定是住在巡抚衙门里的,朱家宝全家被杀,杨士琦又不会飞天遁地,怎能逃过这一劫?
不过,杨度心里暗暗有些欢喜,杨士琦这个人笑里藏刀,阴险毒辣看着就让人心里发毛,这次死在革命党手里,也算是大快人心!
梁士诒倒是心中一寒,他搞不清楚自己这个恩主袁世凯,他是真心的哭还是在做戏,若是真心欣赏杨士琦的才干,那为什么让他修了十几年的铁路,硬生生把一个青年才俊给磋磨成一个两鬓风霜的中年政客。如果是做戏给下属看,那这戏也演的太像真的了!
虬髯的回回军官马龙标对杨士琦也没好感,倒不是因为杨士琦得罪过他,而是讨厌杨士琦的哥哥杨士骧。当年马龙标给李鸿章当戈什哈头目的时候,请杨士骧到家里吃饭。杨士骧发现一桌子的佳肴却偏偏没有他喜欢吃的红烧猪肘子,于是酒酣耳热之余,杨士骧就拿马龙标打趣,说他的名字可以做上联,下联则是鸡鸭杂!
马龙标差点气疯了,这个上联是用的谐音:马龙膘!猪肥膘的膘!马龙标是回回啊!从此他就恨死了杨士骧,顺带着看杨士琦也不顺眼。
杨士琦的经历很奇怪,他哥哥杨士骧是李鸿章手下第一个得用的幕僚,比盛宣怀还要红上几分。杨家兄弟的感情非常好,但是杨士骧但是却一直压制着亲弟弟杨士琦不肯提拔,反而是把他打发到了袁世凯的门下。
袁世凯和杨士骧的关系也极为密切,但是出人意料的是,杨士琦到了袁世凯的幕府之后,只被安排了一个“许参不许议”的洋务参议闲差,被发配修铁路,一搞就是十几年!可他却兢兢业业毫无怨言,庚子年拳匪在山东作乱,杨士琦更是头一个上书袁世凯,要求他大力弹压不可姑息。袁世凯听了他的谏言,把义和团的几个号称刀枪不入的大师兄请到巡抚衙门,然后找了毛瑟洋枪试验他们的法力。
一阵枪响之后,原本拍着胸脯自吹能用胸口挡子弹的大师兄们纷纷倒在血泊,而兴盛一时山东的义和团立马做了鸟兽散。
慈禧发昏杀了立阻与洋人开战的五大臣,然后下诏命十几万抱着红头巾的义和团进京,攻打洋人的使馆和教堂,并且向西洋十一国宣战,一时间北京城乱作一团。义和团别看打使馆杀老毛子不得力,但是杀中国的二毛子烧商铺抢钱庄倒是行家里手。
后来八国联军进了北京,袁世凯在杨士琦等人的撺掇下,暗地里参加了“东南互保”,山东免于战火蹂躏,那些对洋人喊打喊杀,响应朝廷的圣旨派兵杀洋人的满汉大臣,被当做祸首交给洋人,充军、杀头,罢官!
抗旨的袁世凯倒是平步青云,李鸿章死后就接任了北洋大臣、直隶总督。杨士琦也算是有了出头之日,被任命为洋务总文案,真正的成为袁世凯的心腹。但是袁世凯却一直不放他外任,给他一个有实权的位置,只是当做幕僚清客养在府里。
杨士骧在李鸿章的幕府里,直隶首道、直隶按察使、江苏布政使,然后是山东巡抚,直至做到北洋大臣、直隶总督这天下第一疆臣!
比起李鸿章对杨士骧的苦心栽培,袁世凯对杨士琦只能说是刻薄寡恩了!
摄政王载沣临朝之后,袁世凯被朝廷开缺回籍,杨士骧接任了北洋大臣、直隶总督,不许袁世凯出洋也不许他进租界当寓公,逼得他只能回到彰德钓鱼。可即使是袁世凯失势的时候,杨士琦并没有踩低就高投奔已经是直隶总督的杨士骧,不但没有投靠红得发紫炙手可热的亲哥哥,反而是鞍前马后替袁世凯奔走于私门,帮他和庆王奕邼、北洋旧部之间保持联系弥缝感情,这才有了袁世凯的东山再起。
袁世凯、杨士琦,这一主一仆,还真是令人捉摸不透!
“杏城若有个三长两短!我要屠了安庆全城,给杏城殉葬!”袁世凯目眦欲裂,咬着牙,一字一顿的道!
在坐的人,被他话语里的狠劲震慑的寒毛竖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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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雨楼,安庆城里最出名的青楼。一座二层的小楼,整体的风格古朴质拙,和普通的前堂后宅的商铺没什么区别,要是硬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那就是房檐下挂着一串硕大的红灯笼,显得特别的醒目。楼宇虽不出众,进得里面却是别有一番洞天。绛红的轻纱幔帐,从屋顶缓缓泻下。工笔的仕女、花鸟图栩栩如生,一看就知道是名家的手笔。名贵的鸡翅木的茶几雕着“天女散花”的图案。紫檀的书架上,珍惜的宋版线装书好象是坊间学堂的三字经一般整齐有秩的码放着,随人翻看,有些竟然是海内久已不见踪迹的孤本。
南洋来的红木隔断后面,传来“叮叮咚咚”的琵琶声,清越处不嘈杂,委婉处不模糊,伴随着一阵阵软糯的吴语评词,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引人无限暇思。雅致而不沉闷,富贵而不凡俗,果然是好去处!
“小尼姑年方二八,
正青春被师父削去了头发
每日里在佛殿上烧香换水,
见几个子弟们游戏在山门下,。
他把眼儿瞧着咱,
咱把眼儿觑着他
一个身穿男装的女子,身段袅娜的唱着《思凡》里的经典段子。一个中年男子斜倚在暖榻上击节叫好。
女子眉眼还算清秀,不是很漂亮,也就是中人偏上一点的姿色,但是眼波流转中自有一股掩饰不住的媚态,尤其是极为阴柔的表情和一身男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别有一番韵味。
“男怕《夜奔》,女怕《思凡》好,燕喜姑娘这一阕唱的绝了!”中年男子击节叫好。
此人一身青衫,脸颊瘦消,相貌清癯,两只眼睛炯炯有神。这个人,正是失踪了的杨士琦!
杨士琦年轻时候风流不羁,琴棋书画自不消说,走狗熬鹰,斗茶养蝈蝈,凡此种种无一不精,平生最爱的是票戏。朱家宝翰林出身,最是道学先生,杨士琦甚觉无趣,就独自上街寻地方消遣。
恰恰当夜,柴东亮带着一百零八骑杀进安庆,安徽新军群起响应,一夜间城头就换了旗帜。杨士琦看见巡抚衙门方向枪声响了一夜,暗暗庆幸自己皇天保佑命不该绝。
这几天城门把守甚严,进出都要盘查。杨士琦索性就住在这“烟雨楼”。每日听听小曲吃**致的徽帮“堂子菜”,过的倒也逍遥。
杨士琦一边听燕喜唱曲,一边眼睛看着楼下,安庆的巡防营的士兵,正在帮商铺挑水、扫地,几个徐娘半老的“半掩门”暗娼正在调戏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兵,把小兵逗的脸通红,扔下水桶夺路而逃。
杨士琦看的有趣,忍不住哈哈大笑。只是笑声中,却有种别样的意味。
燕喜袅袅娜娜的走了过来,一屁股坐在杨士琦的腿上,娇嗔道:“爷,您到底有没有听我唱啊?”
杨士琦在她丰腴的臀部拧了一把,笑道:“爷我在看西洋景呢!”
燕喜冲着窗口看了一眼,正巧看见小兵慌不择路,一头栽进死胡同,后面还有几个浓妆艳抹的暗娼作势要追。她也不禁笑了:“爷,这都好几天了,您还没看够?”
杨士琦轻笑道:“这场景也只有安庆才有!别的地方,只有当兵的喝醉了砸铺子的,哪里有给铺子干活的?”
“咱们这个柴都督啊,还真是个怪人呢!我昨天听给对面干活的兵说啊,发饷银的时候,他是一个个发到手里的,晚上查铺的时候,还亲手帮那些大兵盖被子呢啧啧,都督啊,咱安徽最大的官了,帮一个小兵盖被子,也不怕失了身份!”燕喜啧啧称奇道。
杨士琦的笑容敛住了,似乎在想着些什么,连房门被推开都没发现。
“爷,您今天是不是能换个地方?”龟奴悄悄推开门进来,点头哈腰的道。
杨士琦别打断了思绪,眉毛一立道:“怎么,爷少给你钱了吗?”
“爷!你老人家这么大方的客人,小的还真没见过你的,这堂子里的姑娘哪个不念爷的好?”龟奴连忙解释:“实在是对不住!今天芜湖的吴兴周老先生,把‘烟雨楼’整个给包下来了,说是都督大人要在这里宴请商界头面人物!小的算什么东西啊?都督大人要来,小的怎敢牙缝里蹦半个不字?爷,过了今天,小的恨不得您见天来!谁要是说假话,谁是这个!”
龟奴两手交叠,做了个乌龟的样子。
“哦?都督?我倒想见见!”杨士琦嘴角挑出玩味的笑意。
“爷啊,你是买卖人见都督干什么?您今天住到别处保住了小人的饭碗,就算是周全小的草料了!”龟奴见他不愿意走,又是打躬又是作揖,还朝燕喜使眼色,让她也帮忙劝劝杨士琦。
杨士琦有些不耐烦,从袖子里掏出一张五十两银子的银票,递给了龟奴:“小子,今天来的都是安徽商界有头有脸的人,爷爷我也是做买卖的,这个机会难得!你想想办法吧!”
龟奴看着那张银票,踌躇了半天,从杨士琦手里抓了过来,飞快的塞进袖筒:“爷,也就是您了!换个别人,给座金山小的也不敢冒这个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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